凌乐乐沉入海底到处寻找。

    她不能放弃,她必须找到顾以珩,然后牵过他的手和他白头偕老。

    但是,顾以珩消失了偿。

    任凭她将一块块礁石翻起来,划破手指,鲜血浸染,她再也没看到他撄。

    目之所及只剩暗黑无边。

    而后,她吐出肺里仅剩的空气,意识永远陷入了混沌之中。

    再没有熟悉的人在她耳边嗓音磁性地唤她乐宝。

    也再没有温热的掌心轻抚她的眉眼,然后将她揽入怀中。

    她好冷啊。

    像陷入千年寒潭,凌冽刺骨。

    她猜测,顾以珩也同她一样的吧。

    因为在最后那刻,她碰到他的手时,便是如此的温度。

    顾以珩,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感同身受地陪着你。

    等你回来。

    ****

    三个月之后。

    帝都。

    宋小离穿着皱巴巴的睡衣,两眼呆滞地蜷缩在墙角,她左手抱着一个洋娃娃轻声哼着摇篮曲。

    穆同半蹲在她的身边小心地替她梳头。

    原本漂亮的长发被她自己抓掉了许多,有些地方头皮都露出来了,浸染着丝丝的鲜血。

    她不知道痛,肆无忌惮地不停地挠。

    挠脸,挠脖颈,挠断掉的右手那块狰狞的伤疤。

    自从她在医院醒来之后,她的神经因为过度刺激导致错乱,也就是俗称的精神病。

    她不再认识任何一个人。

    包括她的父亲吴建国,还有穆同。

    宋小离脸部的肌肉全部扭曲成一团,口鼻,嘴巴几乎都黏在了一起,她毁容的程度十分严重。

    医生说像她如此的状况即便是整容手术几十次也只能算是勉强不吓人,想要恢复到从前,即便华佗在世,也是枉然。

    “小离,抱歉,我得把你送到伯父那里去了。”

    穆同的手指轻微地颤抖。

    他的父母发出最后的通牒,要是不将这个疯女人送走,他们将与他断绝亲子关系。

    宋小离之前的事情全部曝光在穆家父母面前,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能做他们穆家的儿媳妇吗?

    更何况现在的宋小离没了右手,因为毁容,整个人像一个恐怖的老妖婆。

    她肮脏丑陋,怎么配的上穆家的公子呢?

    穆同也是迫于无奈。

    他生性善良,即便对宋小离又爱又恨,终究是不忍心看着她跟着她的父亲颠沛流离。

    但是,他又十分孝顺,父母生养他不容易,他不能忤逆。

    所以他思来想去,给了吴建国一大笔钱,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

    如此也算是他在良心上少遭受一点折磨吧。

    宋小离哼完摇篮曲之后抬眸,用那双拉扯得变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穆同。

    “我的药呢?”

    “什么药?小离,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穆同轻声地问她。

    宋小离挠了挠自己的脸,然后嘿嘿的笑,将洋娃娃丢一边,指着自己的眼睛:“呐,以珩给我的药,你知道去哪儿了吗?我怕我看不见了,看不见,到哪儿去找以珩呢?”

    穆同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里面哽得难受。

    在宋小离出事之前,无意中的一天她去他的办公室发现了顾以珩给她的那盒治疗眼睛的药。

    当时宋小离情绪异常的激动,她声声质问穆同,为什么要将药给她藏起来?

    穆同无言以对。

    他能说,他是因为嫉妒吗?

    现在,宋小离谁都不认识,却偏偏一字一句不离顾以珩的名字。

    她见穆同不再说话,从鼻子里哼哼出声,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别了一朵花在耳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以珩,你觉得我美吗?”

    笑完,脸色一变,又将花取下来愤愤地丢到一边:“不行,以珩说他不喜欢白色,我得换成红色。红色喜庆,我也喜欢,结婚的时候,我就想穿红色的礼物,以珩得佩戴红色的领结……”

    她喃喃自语,仅剩的左手在梳妆台上胡乱的找寻着:“花儿呢?咦,我的花儿到哪儿去了?”

    在看到一个玩偶娃娃时,宋小离动作一顿,随即撕扯着头发发出刺耳的尖叫:“啊!宝宝,我的宝宝呢?”

    她转身,慌忙抓过穆同的袖子不停地摇晃他的胳膊:“你看到我的宝宝了吗?你知道我的宝宝在哪儿吗?”

    穆同站在原地,看到宋小离满眼惊恐,然后默默地捡起地上那个被她丢弃的洋娃娃递给她:“小离,宝宝在这儿。”

    宋小离一把抓过,然后将洋娃娃抱在怀里轻轻的摇:“宝宝,宝宝,不要害怕,妈妈陪着你。”

    她低声哄着,又亲了亲洋娃娃的脸:“宝宝,是不是很疼啊?你冷不冷?你怪不怪妈妈?”

    一旁的穆同见到此时的宋小离满眼温柔,他深吸一口气,眼眶红得厉害。

    人之初,性本善。

    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丑陋的女人,被世人都诅咒成恶毒的蛇蝎的女人,她曾经也是善良的漂亮的孩子啊。

    就像当年真正的宋小歌在生命垂危的时候,她是想要去救治她的,她恳求过她的父亲,只是因为无奈才舍弃了她。

    而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她将自己的被子给了那个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宋小歌时,那一刻,谁能说她心肠歹毒?

    她在此后的岁月里有了贪恋,无非是因为她在年少的时候遇到了顾以珩,那个让人看一眼便会沉沦的男人。

    在面对如此惊艳绝伦的男人时,谁能不动心?

    谁能不想要与他长长久久?

    她不过是个平凡的,自卑的女孩儿而已。

    她比不过凌乐乐的家世,比不过凌乐乐的才貌,代替不了凌乐乐在顾以珩心中的位置。

    她能做什么呢?

    耍一点小小的心思想要留在顾以珩的身边,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只是,小小的过错一再累计,她终于酿成了大患。

    在阿曼的那天,罗浩天临走时给了她一包氰化钾。

    他用宋小离落在他手里的那些把柄威胁她,让她再一次接近顾以珩,然后他投毒。

    氰化钾,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足矣让人死去。

    按照罗浩天的意思,宋小离有机会,最好能一同将杜鸿文,凌一坤等人全部毒死。

    毕竟,她的身份与他们之间关系微妙,如果她处心积虑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宋小离没有。

    杜鸿文资助过她上学,虽然她不屑这样的恩情,但她还是记得。

    顾以珩爱凌乐乐,她怨恨,愤怒。

    但真正让他去死,宋小离舍不得。

    所以,她一再拖延时间,直到她发现自己怀上了罗浩天的孩子。

    如此,总算是找了一个不算借口的借口。

    她说自己怀孕身体不舒服,怕不小心露出破绽,得等生完孩子再实施计划。

    可丧心病狂的罗浩天又想出了另外的计谋,这个计谋比直接要仇人的命更让人期待。

    凌乐乐怀孕了,她肚子的孩子太过于特殊。

    一个小小的婴儿融合了他所有仇人的血脉。

    只要弄死这个婴儿,自然,他的仇人们肯定是生不如死。

    所以,才出现了顾少辰满月当天被掉包的事情。

    穆同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少辰的确是被化过妆的宋小离偷去了。

    但宋小离交给罗浩天的那个孩子却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

    暴雨肆虐的那晚,顾少辰一直在菜市场旁边的那栋小区楼上安然熟睡着。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二黑一直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只不过当时顾以珩救人心切,并没有仔细彻查。

    直到他和罗浩天在海边的悬崖上拼死一搏时,他才发现那个一直熟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那时候他已经无法向凌乐乐说出真相。

    罗浩天不知情。

    他是不认识自己的孩子的。

    因为宋小离和他的孩子出生之后便养在穆家,那个可怜的小婴儿从出生到死亡,他作为亲生父亲也只是在当晚匆匆见过那一面。

    并且,也是他亲手给自己的儿子捆上了那枚小小的定时炸弹。

    将两个年龄相差一天的孩子掉包,宋小离也曾无数次地纠结过。

    一边是顾少辰,一边是她自己的儿子。

    她将顾少辰抱在怀里,然后又放下。

    反复多次,她终于是凄然一笑。

    他是凌乐乐的孩子,她恨不得让他去死。

    但他又是顾以珩的儿子啊,她那么爱他,他的儿子,她怎么能去伤害呢?

    当宋小离将自己刚满月的儿子交给罗浩天时,她看到罗浩天嘴角那抹残忍的笑,霎时间心如死灰。

    也好。

    就这样吧。

    让他亲手将这一切罪恶埋葬,然后,她陪着一起。

    世间再没有了任何的纷争烦恼,这些年她过得太累了。

    累到极致,处处小心翼翼却是赢不回顾以珩的心。

    她想要放手了。

    ****

    半年之后。

    锦城,医院。

    秦朗最近总是帝都和锦城两边跑。

    像凌乐乐上一次脑部手术一样。

    邪魅的五官消瘦了不少,他坐在病床上,拿了毛巾给凌乐乐擦手。

    一根一根手指都不漏下。

    从手背到指尖,格外的细致。

    再换过一张毛巾,他的手碰到了她的脸。

    脸颊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已经褪疤了,紫红的颜色也在变浅,不再像之前那么狰狞。

    虽然不好看,但,并不太影响她整体的美观。

    毛巾轻轻拂过,秦朗撩了撩自己额头上的碎发,那里,他也有一块伤疤。

    “乐乐,其实我俩挺有缘的,你没发觉吗?”

    他将凌乐乐的手指拿起来摸自己的疤痕:“摸到没?这叫情侣伤疤啊,以后,我俩一起,谁也不嫌弃谁。当然,你比我漂亮一点,如果要嫌弃,我能允许你嫌弃一点点。”

    秦朗自说自话,又将凌乐乐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

    忙完一切,他起身去了窗边。

    眨眼间,又快到春节了。

    锦城今年特别的冷,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有小孩在医院的公园里丢雪球,嬉闹着,奔跑着。

    秦朗对着玻璃窗呵气,明亮的玻璃瞬间蒙了一层雾。

    他伸了指尖在上面画了一个圆。

    圆的中间是大大的笑脸。

    “乐乐啊,下雪了,我多想带你出去看看……”

    秦朗嗓音黯然。

    在他不知道的身后,凌乐乐的指尖在轻微的抖动。

    下雪了,她也想出去看看,和顾以珩一起,牵了手在雪地里慢慢走,然后,一不小心就白了头。

    ……

    陆西庭也经常来医院。

    自从他和纪如萱订婚之后,两人再没了下文。

    纪如萱三十六计,全部用遍,可是在陆西庭面前,没用。

    凌乐乐昏迷的这段时间,陆西庭从来都是带勿忘我。

    紫色,一束一束插满花瓶。

    然后放上小小的一朵在她的头发上。

    还记得小时候凌乐乐闹着要勿忘我,陆西庭跑遍锦城给她买回来一大束。

    结果,她掐了一支戴头上之后,剩下的全部悄悄送给了顾以珩。

    顾以珩生性凉薄,见到自己的房间突然多出一束花,想也没想,连同花和花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凌乐乐知道后就哭,拽了顾以珩的衣袖擦眼泪,鼻涕,并且要让他还她一束。

    此后的很多年里,顾以珩也没买过一束花给凌乐乐。

    他不买,陆西庭买。

    从凌乐乐第一次车祸骨折开始,他便一束一束的送过来。

    他的乐乐啊,只要她愿意,他能将世界上所有的花都给她。

    ......

    陆西庭习惯坐在床沿上看着凌乐乐苍白的小脸。

    脸上的疤痕更淡了些,从脸颊一直拉到下巴,很长,很醒目。

    陆西庭伸了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稍微有些凹凸不平。

    其实,医生已经几次提议凌乐乐完全可以做整容手术了。

    但是凌一坤夫妇,包括秦朗和他都不同意。

    凌乐乐不管成什么样子,在他们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最美的。

    如果她醒来,自己愿意做,那是她的意愿。

    而爱着她的人们,不希望她再一次承受那怕一丁点的疼痛。

    陆西庭还学会了抽烟。

    心里烦闷无比时,他便会点上一支。

    在病房,他不敢。

    只能拿了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噌”一声翻开盖子,再“噌”一声关掉。

    凌乐乐的手指又开始轻微的颤抖。

    ……

    凌乐乐正在醒过来的那天是因为顾少辰。

    小家伙半岁多了,能咿咿呀呀闹上几句。

    明媚和纪淮安抱着他来的病房。

    临近春节,明媚也是准备和凌乐乐辞行的。

    她要去美国读书了,学业一拖再拖,总是不太好。

    明媚将小豪豪放到凌乐乐的病床上。

    小家伙调皮,在凌乐乐身上爬来爬去。

    小脸肉嘟嘟,长得也非常壮实,爬累了,竟然顺势一屁股坐到凌乐乐的脸上。

    明媚哭笑不得,伸了手准备将他抱走,小家伙却挥舞着小拳头朝着她哇哇叫。

    然后从嘴里吐出一个泡泡,口齿不清地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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