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虽然路上的雪在白天有专人做过清理,但半夜时又下了一场,薄薄的雪层,踩在鞋底下发出嘎吱嘎吱声,每走一步路,都会听见雪被踩响的声音。
    两侧路灯的灯光将眼前这片公寓晕染得像一幅古典雅致的油画,背景是凛冽的冬,笔直的人行道行走着一道孤影。
    一栋公寓的门忽然打开,冷风灌进去。
    男生头发凌乱,睡衣外边套着羽绒服,大步跑出院子。
    周泽期回头看他。
    奚水的眼泪被冻在眼眶里,在看见周泽期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冬夜里的时候。
    他扑进周泽期怀里,撞击得太猛,周泽期倒退几步,一只手捏着行李箱拉杆,一只手揽住奚水的腰,差点没接住他。
    “你怎么偷偷关了我的闹钟?”奚水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不是我突然醒了,我都不知道你背着我悄悄走了。”
    早晨温度低,两人呼出的气体和周围的雪一样白,但又很快消散。
    “太冷了。”周泽期把人慢慢松开,推了推他,“回去睡觉。”
    奚水执拗地站在原地不肯动,“我送你。”
    他的脸都被冷空气描成了雪白色。
    周泽期犟不过他,看了奚水一会儿,妥协了,“拉链拉好。”
    奚水立马拉好了拉链,周泽期牵住他的手,往前走。
    机场此刻挺冷清,但也不缺需要早起赶路的人,奚水陪周泽期取了票,看着外边的天从漆黑变成了朦胧的蓝玻璃,最后彻底明亮起来。
    过安检前,周泽期拉着奚水亲了又亲,他比奚水更加不舍,奚水虽然挺喜欢和周泽期亲亲,可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他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口水,“拜拜~”
    周泽期走了。
    他只回头看了奚水一眼,不敢多看,奚水红着眼睛,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
    -
    奚水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慢过!!!!!
    之前还有国庆见面的盼头,每天都是充满干劲和希望的,可现在……周泽期在新年会特别忙,纽洛没有新年,他们过其他的节气,歌剧院反而还忙碌了起来。
    奚水买了一本日历,立在床头柜上,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一页日历。
    但还好,奚水不会让任何事情影响自己的专业,他将个人生活与舞台学业分得很清楚,周泽期也是。
    只是……周泽期给他做的好吃的,只坚持了半个月,国外东西难吃,速食品很多,自己做饭也难吃,请阿姨的话,奚禾不太建议。
    总之,奚水觉得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新年那天晚上,奚禾刚结束一场表演,这次也是群舞,只是时间更长了一些,上次他的表演很受观众喜欢,有人特意给团长打电话让他好好栽培。
    团长倒是想,但这苗子还是学生,是要走的。
    奚水把演出的视频发给了周泽期,这次,是他主动找团长,希望可以拿到演出的视频,他说想给自己的男朋友看。
    外面下着大雪,奚水窝在沙发里和周泽期视频通话。
    周泽期一边抹着脸一边往自己房间走,“有个表妹过生日,抓了蛋糕就往人脸上丢,幸好我跑得快。”
    他关好房门,楼下的尖叫声打闹声立马消失在耳畔,周泽期看着屏幕那边的奚水,“你是不是瘦了?”
    这次是真的。
    奚水摸了摸脸,“一点点,我想你,这边东西也不好吃,训练很辛苦……”
    本来是觉得这些都没什么的,但向周泽期一件一件细数时,奚水却莫名感到了委屈,他罕见地感到了自己好像是过得有些辛苦。
    哽咽了一声,其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泪眼婆娑,把毛毯拉过头顶,听着壁炉燃木燃烧时迸裂开产生的噼里啪啦声,奚水觉得鼻子有些堵住了,用力吸了吸,用毛毯擦了擦眼睛,看向屏幕。
    “……你怎么也哭?”奚水声音有些沙哑,他好奇地看着周泽期,周泽期眼里有泪光,镜头底下是亮亮的湿润感。
    “不知道。”周泽期语气是刻意压抑过后的冷淡。
    不然也要像奚水一样带着哭腔。
    奚水举着手机,他捂在毛毯里,不通气,脸都被捂得红扑扑的,他小声和周泽期说:“网上说,真正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情绪是可以传递的。”
    “所以我哭,你也就哭啦。”
    奚水亲了亲手机屏幕,又慢慢拿远了一点,“期期,我真想早点见到你!”
    “我也是。”周泽期没有任何停顿地回应道。
    他话音刚落,外边院子里就有人放起了烟花,升得不高,小孩子玩的一些玩意儿,窗户一时亮如白昼,又迅速恢复黑暗。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异口同声。
    奚水为这一点神奇的小默契开心得从沙发滚到了地毯上,头发衣服都被他滚得乱七八糟的,端着咖啡从楼上下来的奚禾看见这一幕,顿了顿,“没救了。”
    奚水躺在地毯上,响亮地隔空亲了周泽期一下。
    “晚安!”
    晚安。
    -
    回国前一周,蓝兰学姐通过了留在这边成为实习演员的选拔,她本就就比奚水大一届,今年夏天,她就毕业了,而等度过这个暑假,奚水则是大四。
    奚禾看着奚水忙忙碌碌地给朋友带礼物,“你能拎得动吗?”
    “周泽期来接我。”
    “他是你的苦力吗?你把他当牛使?”奚禾没事儿就在喝美式,消肿利尿,好东西。
    “妈妈应该也会来接我,不过也不一定,”奚水往行李箱里塞着他买的漂亮草莓袜子,“她知道周泽期来接我,可能就不会来了。”
    “你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奚水:“当然是先回家,奶奶很想我。”
    团长在他离开的前一天上门邀请他留下来,他可以直接越级到双人舞演员。
    但奚水还是拒绝了。
    “因为你的男朋友?爱情是连魔鬼都会退避三舍的东西。”
    奚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留在生养我的土地上而已。”
    “耶稣都会惊叹你的奉献精神。”
    奚水小声说:“你就是着急了。”
    团长表情一梗,看向留在家里的奚禾,“你们是兄弟,你可以揍他吗?”
    奚禾:“打孩子是犯罪。”
    他买了最早一班回国的飞机,需要转机,全部路程加起来需要十六个小时。
    走时,纽洛万里无云,天空澄澈得像一块擦得发亮的玻璃,奚禾和蓝兰送奚水到机场,奚水很真挚地祝愿两人,“三哥,学姐,希望你们可以越跳越好,步步高升。”
    蓝兰眼睛有些红,“路上不要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饮料也不要喝,不要给陌生人借钱,最好连话都不要说,回到京城后给我们发个消息。”
    简单的道别过后,奚水踏上了回程的路。
    奚水一开始神采奕奕,生机勃勃,精神四射,转了一班飞机后,彻底蔫了,他在回京城的飞机上睡得昏天暗地,落地时还是空姐叫醒的。
    奚水关了飞行模式,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手机里弹出来的无数条消息,周泽期没发多少,但很规律,每隔一小时会发一条,在奚水落地时间时,他发了三四条消息。
    [奚水:我去拿行李箱,你在出口等我!]
    他好想念周泽期,他知道周泽期也一定很想念他。
    奚水把行李箱都拖得飞了起来。
    这个时间段落地了好几班飞机,出口处接机的人不少,举着牌子的,挥着旗子的,奚水压根看不见自己要找的人。
    走出出口,奚水手腕就被人捏住,他吓了一跳,惊讶地回头看,发现是周泽期,这种惊讶变成了惊喜。
    京城这会的天已经热起来,周泽期穿着短袖,比去年瘦了些,于是轮廓更显得锋利,身形挺拔,人群里很惹眼,奚水之所以没看见他,是因为他站在角落里,可能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他接住奚水,低头埋在奚水脖颈里,“奚水,欢迎回国。”
    奚水被周泽期抱得有些痛,他闻着对方衣服上熟悉的西柚味道,鼻子有些酸,“我好想你,你也好想我。”
    “嗯,我很想你。”
    周泽期是单手揽着奚水的,奚水把行李箱立在脚边,双手抱住周泽期,手臂意外碰到了一些东西,他埋下头,歪着脖子去看,瞥见了一束白玫瑰花。
    周泽期见他发现了,顺势就塞到了他怀里,“拿着。”
    奚水抱着花,周泽期负责拿行李箱,重得有些离谱,轮子仿佛失去了作用。
    “带了什么?”
    “给你们的礼物?”
    “们?”
    “爸爸妈妈,奶奶,你,你爸爸妈妈,林小金。”奚水把头埋进花里,吸了一口,“好香。”
    他眉梢眼角写满了喜悦,“周泽期,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我们要一起快乐的生活。”
    周泽期点了下头,牵着奚水的手,“好好恋爱,结婚……”
    奚水又接话,“然后一起死。”
    这话扎耳朵,周泽期眉心微蹙,“闭嘴。”
    “嗷~”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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