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她反应,林驿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唇离开时,还在她手指上有意无意地蹭过。
    见她还在愣神,林驿挑了挑眉,另一手把二人握着的杯盏抽离,放到了案几上,给尹一弦使了个眼色后,拉着她起身,上了二楼。
    房门一开一合,金筱才回过些神来。
    林驿将她抵在门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撩我。”
    酒香氤氲在金筱脸上,顺着她的鼻息,一路向上,搅乱了脑中好不容易聚起的清明。
    她忘了林驿方才说了什么,只唇瓣微启,一双水波潋滟的月亮眼仔细端详对方。
    屋内太静,二人又贴得太紧,金筱能感觉到林驿愈发急促的心跳,还有喉结滚动的轻微声响。
    她的视线下移,从林驿的眉,到林驿的眼,她听着林驿干咳了声,嗓音沙哑地唤她:
    “阿月……”
    “嗯。”金筱轻声应着,视线停在了林驿的唇上。
    那上面,还留着湿润的酒渍,在烛光的映衬下,一闪一闪。
    金筱目光定住,喃喃着:“我想喝。”
    那两片晶莹翕动:“……回头我给你喝果子酒,好吗?”
    金筱摇头,抓着林驿的前襟,踮起了脚,阖眼吻上那晶莹,却是浅尝辄止,双眼弯弯瞧着林驿,舌尖舔了下上唇:
    “喝好了。”
    林驿的气息越发重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她得逞地笑了,止不住笑出声来,笑出了眼泪,也笑跑了林驿心中难耐的旖旎。
    林驿拥着她,让她靠在他身上,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发。
    她抬起头,红着眼问林驿:“我不能外嫁,你早就知道了吧?”
    林驿脸上无甚表情,眼中隐隐透露着疼惜。
    金筱蹙着眉:“那夜在享云阁,你生气是因为这事,所以才说我瞒了你。”
    林驿抚平她的眉心,带着歉意道:“起初我有些气昏了头,何止是觉得你瞒了我,更是认为你不屑与我说。”
    金筱愕然看着林驿,听他继续:
    “阿月,我,因为有你,才成了今天的样子,若没有你……”林驿抬起头,勾起一侧嘴角:
    “我定然成了那些人口中的魔头,或许,早被挫骨扬灰了吧。”
    林驿低下头,握起金筱的双手,“我离不开你,但你不一样,你的选择有很……”
    “我只要你。”
    金筱打断林驿的话,对上了林驿抬起的眸。
    她哽咽着,一字一顿地重复:
    “我只要你。”
    林驿默然了会儿,忽而一哂,刮了下她的鼻子,“享云阁的少阁主,无上荣耀,你舍得?”
    “我本就不稀罕。”
    “……宗主夫人,不比阁主自在,你也愿意?”
    “……”
    金筱思忖了会儿,点了点头。
    别说是宗主夫人了,就算是各门派的掌权者,怕也没有权力大过享云阁阁主的。
    但权力和责任是相互的。
    宗主夫人纵然权力小,受限多,可相应的,要做的违心事也少。
    何况……
    金筱不清楚自己是醉了,还是痴了,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很没出息。
    她偷瞄着林驿,红晕渐渐浮上了面颊,心下暗叹:
    何况,还是做你的……夫人。
    “你犹豫了。”林驿不知金筱此刻的想法,轻叹了口气,斟酌着措辞:
    “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享云阁的承继,恐怕不似其他门派那般,就算你不愿意,也改变不了。”
    金筱竭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佯装淡定:
    承继可是享云阁的机密,林驿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罢了,你还小,多历练些再说吧。”林驿说着放开金筱,看着屋外人影绰绰,留意起了外面的响动。
    屋门的开合声,混着源源不断的下楼声。
    林驿大概估计了下,今夜相见欢的人数,要比当年琅月办赛事时还多几倍。
    白日里他与尹一弦不告而别,确是为了混淆那些暗探的视听,且抢在这些人把他们四人的行踪送出去前,到相见欢探查一番。
    “这里布了很大的阵,人多眼杂,不好寻阵眼,一会儿见机行事吧。”
    林驿说着牵起了金筱的手,正欲开门出去,被金筱拽住了。
    金筱:“可是你已经很大了。”
    林驿:“?”
    片刻他才反应过来,金筱还在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不可置信道:“你、你嫌我老?”
    “说什么呢!”金筱的脸憋得通红,“我——我是怕……”
    “怕什么?”林驿俯身觑着她,“说呀。”
    金筱踌躇了会儿,飞快掠过林驿耳畔:
    “怕你憋坏了!”
    一楼大堂内,恰时响起了悠扬的琴音。
    金筱不好意思瞧林驿的脸,索性一把推开门,拉着林驿下楼。
    二人混在下楼的人流中,见尹一弦招手示意,挤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尹一弦和良桃的目光齐瞧了眼林驿,立马被迫转向了金筱,金筱的半边脸被林驿盯得刺痒,只朝着两个孩子尬笑。
    良桃对金筱传音入耳:“师姐,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把叶宗主气回来了?”
    金筱:“……”
    她是关心林驿,才说实话的啊。
    桃子这傻丫头,还以为她是因为林驿气到了她,便对林驿以牙还牙了。
    金筱无视林驿射来的视线,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自楼顶垂下的红纱无风自动,点缀着摇曳飘香的白玉色海棠花瓣。
    各楼层的雅间皆半拉起了帘子,连过道上也倚了不少人,就更别说金筱几人所处的一楼大堂了。
    众人的目光由琴音牵引,望向了大堂中央的海棠花苞。
    花苞一如金筱初见时那般,白皙透亮,层层绽开间,堂内响了几声轻浮的口哨。
    金筱下意识瞟了眼吹口哨的人,见其左拥右抱,双手忙碌,还半脸色相地觑着那海棠花苞。
    金筱一阵不适,又见良桃一脸忿忿,怕这丫头一时冲动杀过去,赶忙轻咳了声,朝良桃略微摇头。
    良桃许是憋闷久了,用力拂了下袖子,不料碰翻了案几上的杯盏,被酒水弄湿了衣摆。
    身旁的尹一弦忙给她擦拭,她仰头深吸了口气。
    金筱瞧着这二人有趣,正想笑,腰就被不轻不重地捏了把。
    她下意识僵直了上身,余光瞥见林驿手撑下颌,一脸坏笑地瞧着她。
    案几的高度,刚好遮挡林驿手上的动作,金筱怕对面二人发现端倪,面上维持平常,手掰着林驿捏她腰的手指。
    掰不开,她便想去挠林驿的腰,奈何手刚伸过去一半,就被林驿握住了。
    林驿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满意地移开了目光。
    金筱这才朝林驿看去,见他嘴角噙着笑意,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这间隙,海棠花苞已完全绽开,海棠俊俏可人的身影露了出来,她身着白衣,从头到脚无一装饰,头发也只简单束在一起。
    弹完一曲后,海棠起身行礼,金筱仔细端详她的脸,竟是连脂粉也没擦。
    金筱与林驿互视一眼,都觉台上这人,若不是一样的容貌,怕让人丝毫联想不起当初那个俏皮艳丽的海棠。
    但不得不说,这般素雅的海棠,立于重重红纱间,更让人不舍移开眼睛。
    又是一声轻浮的口哨,让人顿觉佳肴上落了只苍蝇。
    金筱朝那左拥右抱的口哨男看去,听他朝台上道:
    “不曾想海棠姑娘换身装扮,竟如此清雅脱俗,姑娘这等姿色,怎甘心屈居那琅月身后多年?”
    听到“琅月”二字,金筱心下一紧,她捏了下林驿的手,正要传音入耳,被口哨男打断了:
    “要我说啊,你们相见欢欺人太甚!”
    口哨男说着,越发搂紧怀里的两个姑娘,“你们相见欢的姑娘,任哪个站出来,不比那毁了容的琅月漂亮,为何把那丑女人捧做头牌!”
    这话一出,附和声四起。
    金筱脑中组合着这些人的只言片语,忽而想起在探艾艾的记忆时,看到年幼的琅月,满脸的血痕……
    金筱知道琅月很小就戴了面具,也知道琅月的面具摘不下来。
    可她没想到,那面具后面……
    金筱倒吸了口凉气,乜着相见欢的这些客人,这些,连面具也掩不住的讥笑和不满。
    她的目光钉在了林驿身上,将手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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