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棠望着对面的人,缓缓地跪了下去。
    魏王终于觉得心气儿稍稍平了些,刀锋微微后撤了些,“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叶少棠目视前方,沉默良久,慢慢道:“殿下,我的身份必定配不上公主,您也可以杀了我。但是您却阻止不了我去喜欢她。我喜欢她,不论她是齐儿,还是公主。”
    “啪”,他面前白光一闪,脸颊处一阵火辣生疼。原是刀锋改成刀背,竟是重重抽到了他的面上,留下了一道泛出血丝的红痕。
    他依旧不动,身形宛如化作了山石。
    魏王盛怒之下,改刀锋为刀背抽了他一记,见他还这样一副倔样,愤怒难当,又是无计可施,正进退维谷之时,忽听门外响起拍门声,随即传来妻子的呼唤之声,一顿,撇下了人,怒气冲冲地过去开门。
    绣春和叶悟冲了进来,一眼看到魏王面带怒容提刀而立,叶少棠直挺挺跪在地上,脸脖处一道鲜红血痕,绣春吃了一惊,立刻看向自己的丈夫,问道:“你打他了?”
    魏王余怒未消,掷了刀在地,一语不发。
    叶悟在来时路上,已经从王妃口中得知大概了,本就惊讶迷惑,现在见到这副场面,二话不说,上前先重重打了一下自己侄儿的脑袋,恨恨骂了声“糊涂”,立刻跟着跪在了魏王跟前,连声道:“殿下息怒!都是少棠的错!他年轻不懂事,恳请殿下饶恕。带回去后,属下一定严加管教,再不会让他犯这样的混!”
    对着自己的老伙计,魏王的脸色终于稍霁,勉强点头,唔了声,最后看一眼还跪着不动的那少年,背过了手,转身便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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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身手还是不减当年啊!”
    回到了魏王府,已经是夜里,夫妻二人回了房,绣春打趣丈夫道。
    魏王此刻已经像是破漏了气的球,早没了先前的狠霸模样,见妻子笑语盈盈地拿自己玩笑,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后,抱住了她的肩,叹了口气,闷闷地道:“春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叶少棠?却一直瞒着我?”
    绣春道:“我也是昨日方晓得的。”把经过说了一遍,又道,“我是想着把情况了解清楚些后再跟你说的。没想到你竟比我还早一步,先就和他对上了面。”想起方才在布武房里看到的一幕,忍不住埋怨道:“你都快当外祖的人了,怎的这脾气反倒比你年轻那会儿还要急躁?竟不声不响地跑去和一个少年人打架,还把人家打成那个样子,你就不怕你被被人说以大欺小?”
    她不提还好,一提,魏王心中火气一下又上来了,气恼地道:“春儿你有所不知,今天简直气死我了!”把自己去金药园里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最后怒道,“他竟是叶悟的侄儿!叶悟这么信靠的人,怎会有这样一个侄儿!你说,这臭小子他该不该打?光天化日地竟敢这样勾引咱们的女儿!齐儿年纪小,不懂事,我怕她被他哄了!”
    绣春惊讶过后,见丈夫始终意气难平的样子,虽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之嫌,却也理解他的心思,知道现在自己若是再那少年人说话,不定反更惹他反弹,想了下,便笑道:“算了,我也晓得你一番当爹的苦心。这事先放着吧,咱们以后慢慢说。”
    正此时,门忽然传来被人一把推开的声音,夫妻二人望去,见女儿竟飞奔到了面前,睁大了眼,望着他二人,颤声道:“爹,你打了少棠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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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齐儿今天被父亲送回家后,见父亲出去说有事,母亲也迟迟未归,等得渐渐心焦,到了这会儿,终于听侍女说,王爷夫妇一道回了,急忙便往父母所住的屋去,到了门口,正要出声叫时,忽然听到里头隐隐传来父母说话声,似乎还带了心上人的名字,一惊,立刻趴到了门边偷听。听到了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推门冲了进来,现身在了父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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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春没料到女儿这么出现。见她立在哪里,神情焦急,简直就要快哭的样子,急忙过去安慰道:“没,叶少棠没事!你爹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萧齐儿摇头:“娘你骗我!我方才分明听得清楚,你说爹把他打了!不行,我要去看看他——”说罢转身,飞快便要跑去。
    魏王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女儿知晓自己去找人麻烦了,本还微微有些后悔,现在见她转眼竟要说去看望,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拍了下桌子,怒道:“齐儿!你敢再去见他,爹就让他永远从上京里消失!爹说到做到!”
    萧齐儿一颤,脚步顿住,慢慢转回了头,见父亲一脸怒色,一时怔住了。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母亲会责骂自己,父亲对着她时,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给她。
    可是现在,他竟这样对自己拍桌地吼……
    她眼圈微红,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嚷了句“爹爹你好坏!”扭头就往自己屋里跑去。
    绣春目瞪口呆,看了眼同样呆若木鸡的丈夫,扭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搞的?今天跟吞了炮仗似的!外头发火不够,回家了还这样!”
    萧琅刚对女儿吼出声,当时便后悔了。只是一时拉不下脸,现在被妻子这样责备,懊恼地道:“你去看看她吧……”
    绣春摇了摇头,自己先追着女儿去了。到了她房,见她已经哭倒在床上了,赶紧过去哄,一再向她保证,叶少棠没事,让她安心,又答应她,说自己会帮着她劝她爹,齐儿这才终于渐渐止住哭泣,伸臂抱住了绣春的脖子,一边抽噎,一边软软地道:“娘,你真好——”
    娇娇女儿对着自己这样说话,绣春心中柔情一片,用帕子轻轻擦她面上的泪痕,道:“你爹只是太爱你了,觉得你还小,舍不得你离开爹娘,这才不喜欢那个叶少棠的。你可不要怪他。”
    齐儿点了点头,道:“齐儿知道……”话虽这样说,胸口一酸,眼泪又滚了下来。
    绣春叹了口气,继续再哄。一直哄到她终于不再哭了,亲自帮她洗脸洗脚,看着她上了床躺下,这才回了房,继续去哄心情同样不好的丈夫,哄得他终于上了床,这鸡飞狗跳的一天,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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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天,绣春一直在劝萧琅,偏他像是犯了倔劲,平日里言听计从的,这回这事,竟就是不松口。齐儿知道了,又哭了几回后,也不再哭了,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从前原本亲得不行的父女俩,到了现在,竟然像是比着倔,谁也不理谁了。
    绣春夹在他父女中间,哄了这个哄那个,这头按平那头又翘,这叫一个糟心。期间叫人偷偷去打探叶少棠的消息,说他还是如常出操换班,只是沉默了许多,看着心事颇重的样子。
    如此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眼见这父女俩关系愈发僵了,绣春心里也是烦闷。这天晚上,从女儿处出来后,在庭院中恰遇到丈夫,见他正独自立在那里,看到自己出来,迎了上来,问道:“齐儿怎么样了?”
    绣春叹了口气,道:“还是那样。”说完,见丈夫默默不语,便牵了他手,柔声道:“晚上月色不错,咱们过去坐坐。”
    两人到了边上一处亭子里,让他坐下后,绣春站到了身后,一边替他揉肩,一边道:“女儿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在我瞧来,那姓叶的孩子还不错。出身虽低了些,只这无妨。人好,和齐儿处得来,这才是最重要的。想来你也不是因为他出身而反对的。我本来以为你不高兴个几天也就过去了,这次怎的竟真的是要和齐儿杠上了?”
    萧琅听妻子发话,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从后抱住她柔软腰身,慢慢地道:“春儿,你说的是,我也知道我不该反对。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且这个年轻人也还算不错。我只是心中有些难过。现在想着,齐儿仿佛昨天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胖乎乎的,朝着我叫爹,要我抱她,我走一步路,她都要跟着我。我要上朝,她使劲抱着我大腿不放,甩都甩不掉……“
    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
    “只是现在一眨眼,她竟就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往后……”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往后就是别人的人了……我的心里……”
    绣春回头,见月色之下,他一脸的伤感。
    她何尝又不是和他相同感受?辛苦养大的娇娇女儿,终究还是要离开自己了。
    她伸手,抱住丈夫的脖颈,把脸贴到了他温暖的颈窝处,闭目片刻后,低声道:“最近我一直在想,从前倘若我能再生个一子半女的,别管是儿子还是女儿,现在齐儿就算嫁人了,咱们也还有别的孩子陪伴……”
    萧琅抱着她腰身的臂膀微微收紧,摇头道:“你又来了,我没这意思。”
    “是!”绣春睁开眼,微微一笑,“我只是自己感叹,且也不过说说而已。说到底,儿女都不过是父母一生路上的陪客而已,他们长大后,就不能一直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直陪伴咱们,听咱们的指挥了。幸而我还有你。等齐儿嫁人了,我们也老了,我就和你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慢慢大概也就重新会习惯了。”
    萧琅呵呵笑了,脸颊轻轻磨蹭她颈窝片刻后,牵了她手起来,柔声道:“嗯,咱们回房吧。那事……我会再考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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