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必买粮食,但张焕中还是鬼使神差的来到五谷号。

    张焕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上次来,这里还是排着长队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就像坟场,那一列长队消失不见,周围到处是饿的奄奄一息的乞讨百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在柜台旁的那幅字画来看,米价已经从十五文一斤,变成了三十文一斤。

    张焕中心里一惊,哪怕是被围城几个月,粮价也只涨了三文,现在短短十来天,粮价竟直接翻了一倍。

    果然如那菜农所说,粮食涨幅之大,简直匪夷所思。

    张焕中拉着牛车,小心翼翼的走过地上的饥民,那些饥民本都是行尸走肉奄奄一息的样子,看到了张焕中车上的蔬菜,一个个眼中都冒出绿光。

    走到柜台口,张焕中和伙计道:“买粮食。”

    伙计道:“三十文一斤,每人也只能买一斤。”

    张焕中没多说话,老老实实掏出三十文钱,张府本就是地主大户,不缺粮食,可他一个奴仆没有田产,万一真的赶上灾年,被主家赶出来了,一斤粮食说不定也能救命。

    另外,张焕中还有一层打算,现在粮价节节高升,以每斤一天涨一文钱计,他买上六十斤,刚好要一千八百枚铜钱,折一两银子,到了明日这一两银子就会涨六十文,后天再涨六十文,一个月后就能翻上一倍。

    这个收益比之什么国债高出百倍了,就算是比之高利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谷号的伙计收了铜钱,拿出一袋子粮食放在张焕中牛车上。

    张焕中左右看看,反正无人排队,就又转了一圈,又回到窗口,拿出三十文钱道:“劳驾,我买一斤粮食。”

    那伙计抬头看了看他,小声道:“兄弟,这招现在不顶用了,你缺粮食只能明天再来买了。”

    张焕中奇道:“大哥,你不说粮行掌柜的运粮来了吗?”

    伙计闭口不答,张焕中又给了几百文开口费,伙计才道:“兄弟,叛军那边我不知道,世子治下的两道,现在抢粮食已经抢翻天了,不仅百姓要粮食,清军要粮食,大户们也要粮食,我们掌柜的也在自己囤粮……兄弟,趁着现在还能买得到,多来买些粮食,不仅稻米,大豆高粱等粗粮也行,只要能买的到,就要买下来,买的越多越好。”

    张焕中笑道:“多谢大哥指点财路。”

    那伙计急道:“兄弟,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发财?我是在救你的命。”

    张焕中只觉得一阵寒风吹过。

    一片枯叶从树上坠落,突然间,他想到现在已经是七月了,一叶知秋啊。

    ……

    七月到来,平壤城仿佛从夏末一下转入了深秋。

    入秋短短三天,平壤城中已冻死了十余人,饿死了五人,这个数字已经创了平壤府尹政绩的最差纪录。

    然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两道五家银行同时被捣毁,致使银票成了废纸,市面上一半的银子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铜银兑换比例即刻失衡,而且失衡趋势愈演愈烈,市面上能见到的银子也越来越少。

    通货紧缩,导致两道几乎所有物价都大幅上涨,薪碳价更是翻了一倍,非大富之家,别说取暖洗澡,就连做饭都困难,不少人家已连吃多日冷食。

    同时李朝国债危机还未解除,购买国债的,大多是李朝的中产阶级,多是自耕农、小地主、小官吏一类的人,国债变成废纸,导致这些人的多年积蓄大幅缩水,不少人为了凑出银子,不得不变卖祖产,也成了赤贫百姓。

    所有危机之中,最严重的当数粮食危机。

    秋收还未至,城内的米价已经飙涨到了四十文一斤,远超正常粮价的四倍,别说普通人,就是赵宇仁都要买不起了。

    因为铜钱贬值和粮价的飙升,几乎所有大户都不约而同的大肆购进粮食,囤积银两,就连各大粮商也不再卖粮,尽管今年风调雨顺,但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灾年的到来。

    赵宇仁已经是焦头烂额,身心俱疲,他本为言官,于政务不精,面对平壤这个烂摊子手足无措。

    不论是百姓还是读书人,都在纷纷责骂朝廷的不作为,赵宇仁本人的八辈祖宗,遭到了比富春当掌柜还要恶毒的咒骂。

    半个月前,赵宇仁还是百姓心中惩治奸商的青天大老爷,半个月后,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得不令人唏嘘。

    方一入秋,城外的清军便开拔,前往遂安城,带走了平壤城中大量的粮草。

    清军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暴民冲击了五谷号,粮行遭到了和银行一样的待遇,被打砸抢之后,放火焚成灰烬。

    此次暴乱,参与人数更多,百姓的情绪也更激烈,赵宇仁的衙役根本镇压不住。

    秋日天干,大火一连烧毁民居二十余幢,烧死百姓两百余人。

    因为文官和武官党派对立,平壤守军就站在城墙看笑话,始终未出一兵一卒。

    冲击五谷号后,当即就有人提议造反,先攻下府衙,再下王宫,大业即成。

    好在,百姓们在五谷号里抢到了粮食,就没了拼命的勇气,顿作鸟兽散了,衙役们将几个带头闹事的一抓,赵宇仁将他们在菜市口悄悄的处斩了事。

    不过这次事件影响太过恶劣,就连深宫中的世子李昀也坐不住了,召见赵宇仁,将他臭骂了一顿。

    赵宇仁心思一转,跪下道:“殿下明鉴,此次暴民之所以作乱,实是平壤守将韩将军之过!”

    “还在狡辩!”李昀怒道。

    “臣不敢,此次事件名为暴乱,实为造反,光靠府衙衙役难以镇压,而韩将军作为平壤守将,玩忽职守,不派军镇压,才导致祸端。”

    “是吗?”李昀面色狐疑。

    赵宇仁趁机道:“殿下,韩将军与微臣早有过节,此举是为了给臣难堪,却不成想,将殿下至于巨大危险之中。据衙役回报,当日五谷号被点燃后,曾有人提议进攻府衙和王宫,臣身死不足惜,但殿下出了什么事情,韩将军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李昀冷哼道:“这个韩尚荣,以为镇守平壤有功,就可不将本世子放在眼中吗?其心可诛!”

    赵宇仁冷笑道:“殿下圣明!”

    李昀又对他冷冷道:“本世子将府尹之位给你,没想到你却将平壤搞成这个样子,你若再处理不当。本世子先砍你的脑袋。”

    赵宇仁额头布满冷汗道:“臣斗胆进言。”

    “说!”

    “此次动乱根源在粮,只要平息粮价,则乱象自解,而粮多存于粮商、富户,这些人囤货居奇,只要将他们一一抄家,将所得粮食以平价卖出,不仅能让朝廷大赚一笔,还能平息事端,一举两得。”

    李昀沉思片刻,喜道:“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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