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哥儿正想问他要不要抱一抱的话堵在喉咙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对大胖儿子这么冷淡的爹,他愣愣地点点头,把睡着的小少爷抱到一旁的婴儿床放下。
    婴儿床是陆憬前段时间去木工坊找匠人根据他的图纸现做的,小小的木床,四周都加了围栏,床里面垫了厚厚的褥子,软得像一朵云。
    柳哥儿见小少爷被放上去也不哭闹,才放心地过去帮陆憬的忙,小少爷现在连翻身都不会,怎么都滚不出来的,小木床对他来说很安全。
    陆憬已经叫了盆热水进来,王大夫不便继续待在这里,整理好药箱先出去了。
    云飞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看到王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赶紧问道:“大夫,昀哥儿怎么样了?”
    王大夫虽然没有见过云飞,听了之前的话也知道他和陆家关系匪浅,便如实道:“之前有些难产,好在最后还是平安地生下来了。”
    云飞提起心来,怎么会难产……不过王大夫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待会儿问陆憬了。
    昀哥儿没事他也放下心来,继续追问道:“那孩子呢?”
    王大夫笑道:“是个男孩儿,很壮实。”
    云飞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跟王大夫道过谢后,又转身对身旁的元宝道:“去,给府里每人发五百文赏钱。”
    元宝喜笑颜开地去了。
    云飞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算着时间赶过来,却还是来迟了一点,好在没有错过小外孙出生,他心里高兴,又邀了王大夫一起去正厅休息。
    卧房里,陆憬拧了帕子给昀哥儿把身体擦洗干净,又把他抱到软榻上,柳哥儿帮忙把床上的褥子床单全部换了,陆憬又把昀哥儿重新抱回床上。
    昀哥儿今天损耗了太多精力,被抱来抱去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陆憬给他掖好被子,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才转身问柳哥儿。
    “王大夫说昀哥儿因为情绪激动差点导致难产,是怎么回事?”
    柳哥儿来府里这么久都没见过陆憬这样的神色,他稳了稳心神才敛目答道:“镖局的人来送了一封信,夫郎看过之后就突然发动了。”
    他边说边从怀里把信拿出来,之前昀哥儿突然肚子疼手里握不住东西,信便滑到了地上,他猜测这信应当很重要,到时候陆憬肯定会问,把昀哥儿搬到房间后他便返回正厅把信捡起来收好了。
    陆憬听到镖局便觉得不好,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醴县传回来的信,他埋怨自己怎么就选在今天去了县里,和镖局的人正好错开,让昀哥儿先看到了信。
    他本以为是因外祖母那边是昀哥儿原来猜测的态度,所以惹昀哥儿难过了,但是看完信才发现,对昀哥儿来说,真相比那残酷得多。
    信的前半段是以是云母的口吻写的,她先是表达了极度的震惊和悲痛,因为她直到收到这封信之前都还不知道云姣已经没了,更不知道昀哥儿的遭遇。
    云母说,云家这些年过年时都让镖局帮忙送年礼和信件去苏家,但是却一次回信或是回礼都没收到过,云母以为云姣是还在生她的气,却从没想过云姣年纪轻轻,竟然已经香消玉殒。
    云母看到陆憬说云姣病中找人去寻她却没有回音,到死都以为阿娘没有原谅自己,心里悲痛难抑,她明明在走之前去了好几次苏府,却每次都被下人拦住,说云姣不愿意见她。
    饶是如此,她临走前还是给云姣留了信和银子,现在看来怕是没有一样到过云姣手里。
    云母深切诉说了自己的悲痛,也把血淋淋的真相揭露给了昀哥儿,这一切都是苏玉泉在暗中搞鬼,他不仅让云母和云姣母女两人没能见最后一面便阴阳两隔,还私吞了云母给云姣的信和银两,让云姣抱憾而终。
    而云母也被愧疚折磨了好几年,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早就被害死了,自己居然还给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送了好几年的年礼,而那个畜生,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她的亲外孙都不放过,差点用下作的手段把他害死。
    信的后半段是云冽的语气,他说云母知道真相后几次哭得晕厥过去,他提起还流落在外的昀哥儿才让云母勉强振作起来。
    云母本来想来看昀哥儿,但她悲伤过度身体不好,被云冽给劝住了,说好了等云母身体养好了再来。
    他感谢了陆憬帮忙联系他们告知真相,委婉地提到他们若是愿意可以去醴县发展,陆憬知道,这是云冽怕自己的条件不好让昀哥儿受苦,又不好直说,他们虽然远隔千里,却是真心对昀哥儿的。
    陆憬看完这封信就能理解昀哥儿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了,苏玉泉做的恶竟然还不止他们所知道的那些,昀哥儿是亲眼看着云姣一点点失去希望最后含恨而终的,他是替云姣痛,也替云姣恨。
    陆憬看了看一旁小床上睡着的儿子,对柳哥儿道:“好好看着夫郎和少爷。”
    柳哥儿点点头应了,陆憬拿着信去了正厅。
    云飞正和王大夫相谈甚欢,见陆憬过来,云飞连忙道:“我能去看看昀哥儿和小外孙吗?”
    陆憬看他风尘仆仆,显然也是赶路过来的,总算没有故意呛他,“都睡着呢,你要去看他们就换身衣服。”两人现在都虚弱,房间里得保持干净卫生。
    云飞明白他的意思,他点点头,跟王大夫道过别回屋换衣服去了。
    陆憬看向王大夫,再次拱手道谢,王大夫笑呵呵地摆手,他是知道昀哥儿被薛老大夫收养的身世的,现在昀哥儿突然冒出个小舅舅,他也不多问,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陆憬知道王大夫心思豁达,不在乎这些,他也没多说,恰巧陆诚这会儿过来了,陆憬刚刚出门时就吩咐他去准备红封和赏钱,他已经把下人们的赏钱安排好了,这会儿是给陆憬送红封来的。
    陆憬接过红封递给王大夫,红封看着便知道分量不轻,王大夫也没推辞,乐呵呵地收了。
    陆憬又开始向王大夫请教昀哥儿的身体保养恢复的问题。
    王大夫对于他对昀哥儿的紧张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早料到有这一出,刚刚便让下人去拿了纸笔,把注意事项都写到纸上,此时他便把写好的纸张递给陆憬,笑道:“按照这个来做就行,不要紧张,恢复好之后一点别的问题都不会遗留。”
    陆憬接过纸认真地看了看,发现这几天还是需要喝一点补气血的药,他便让陆诚跟着王大夫回去拿药,又把王大夫送到门口才返回。
    他在正厅等了一会儿,云飞才看完两个崽满脸意犹未尽地过来,他见陆憬神色不对,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憬没说什么,把手里的信递给云飞,云飞一目十行地看完,一掌拍在桌上,“这个混账!昀哥儿可是因为看了这封信才突然情绪激动的?”
    陆憬点了点头,“是我不好,我瞒着昀哥儿寄的信,昀哥儿本来以为外祖母那边不想和他沾上干系,但我总觉得不对,才寄了信过去询问,结果这封信今天来得太巧了,我正好不在家,让昀哥儿先看到了信。”
    云飞平日里对陆憬没两句好话,都在互损,却不会在这种事上面戳他痛脚,他摇头道:“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人渣。”
    陆憬没再争论这个,他冷静地道:“这件事不会不留痕迹,苏家总不可能把经手这件事的下人全都赶尽杀绝,到时候一定能找到证据。昀哥儿还在,昀哥儿阿娘的嫁妆全都得留给昀哥儿,还有昀哥儿外祖母给的那些钱,都是属于昀哥儿的,苏家到时候全都得吐出来。”
    昀哥儿本来便猜测苏玉泉和白氏是为了他娘亲的嫁妆才害他性命,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手里的不止拿笔嫁妆,还有云母留给女儿的大笔银子。
    云母当时要离开芜州,她怕女儿银钱不趁手会受委屈,给云姣留了变卖产业得到的三成银钱,还把云府也留给了云姣。
    这都是云母对云姣的爱,却被人中途截走。
    陆憬和昀哥儿甚至在乎的不是那笔钱,而是那笔钱不能落在苏家手里,他们吸着云家的血过逍遥日子,还要把云家赶尽杀绝,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苏玉泉对云家做的恶简直罄竹难书,现在昀哥儿差点难产,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
    两人默契地没说出口,心里想的却都是——
    就苏玉泉做的这些孽,只是抢了他的皇商哪里够呢?那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第69章 芜州
    两人沉默地达成了共识,陆憬把信收好回了房间,柳哥儿见陆憬回来,站起身道:“主家,我去热羊奶,小少爷该吃东西了。”
    陆憬点点头,接下了照看老婆和孩子的活。
    柳哥儿没走多久,婴儿床里的小团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和陆憬极像,眼眸像黑色的玻璃珠,此时正满眼无辜地看着陆憬,陆憬冷静地和他对视了两秒,正想夸一句宝宝真乖,知道不吵阿爹睡觉,他就哇一下大哭出声。
    陆憬:……
    他赶紧上前试图抱起来哄,怕他把昀哥儿吵醒,结果他没抱过小孩儿怎么抱都觉得不对劲,生怕把他弄坏,又皱着眉放下了。
    小团子可能以为被耍了,哭得更厉害了。
    陆憬拍了拍他想安抚一下,结果也没起作用,索性摆烂地收回手,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就是干嚎,眼泪都没挤出来。
    他转过身去,昀哥儿果然已经被吵醒了。
    他明显看到了自己哄崽失败的过程,眼里还含着笑意。
    柳哥儿端着羊奶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熟练地抱起孩子,坐在桌边给他喂奶,他之前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家里的孩子都是让他来带,因此抱娃喂食都很是熟练。
    小团子尝到奶味,马上就停了干嚎,一口接一口吃得香喷喷的。
    陆憬看柳哥儿这边可以应付,便走到床边坐下,他摸了摸昀哥儿放在被子外的手,感觉到是暖呼呼的才放下心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昀哥儿这才把眼神从宝宝那边收回来,他摇摇头,身上有些胀痛,但是并不强烈。
    他现在浑身清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陆憬和孩子都在身侧,心里很踏实,身体的难受便也显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陆憬见他的眼神又飘了过去,知道他想看孩子,但柳哥儿还在给孩子喂奶,现在也抱不过来,陆憬便给他说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你纠结了这么久,现在可取好名字了?”
    昀哥儿本来想让陆憬取名,陆憬却说应该昀哥儿来起,昀哥儿想了想小莫的名字,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自己来。
    但他太看重这件事,想了很多名字都觉得不是最合心意的那个,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听到陆憬的问话,昀哥儿低头想了想,“就叫陆真吧,小名叫真真。”宝宝出生在他得知真相的时候,他也希望有朝一日真相能大白于世间。
    陆憬听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们一定能给娘亲和外祖父讨个公道的。”
    昀哥儿点点头,他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苏玉泉,他要好好地看着他高楼倾塌,而不是用恨意去消磨自身。
    说话间柳哥儿已经喂完奶,把孩子抱了过来,陆憬让开身,让他把孩子放到昀哥儿身边,新鲜出炉的真真崽崽吃饱了便乖乖躺着,不哭也不闹。
    昀哥儿满眼喜爱,伸手逗他,陆憬让柳哥儿下去休息,晚上他来照顾就好。
    柳哥儿细致地教给陆憬喂奶煮奶的方法,这才回去休息。
    陆憬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眼里也晕开了笑意。
    -
    昀华斋上个月底刚推出了冬季的成衣图册,众人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这日掌柜的又笑着拿出一本新的图册给大伙儿介绍。
    众人好奇地去看,发现这本图册上全是宝宝用品,从小衣服小鞋子到小帽子小袜子,还有小被子小玩偶等,一应俱全。
    难得的是样式和配色都十分可爱,之前也没见过,别说家里本就来有小孩的,就连没有小孩的夫郎夫人们看了都觉得喜欢。
    绣衣房已经赶制出了第一批成品,和图册一起推出的当天就售卖一空。
    有孩子的买给自家孩子,没有孩子的买来送人,小玩偶卖得比其他的东西都快,很多少爷小姐都喜欢,刚过了午后便卖完了,后面来问的人得知成品卖完后也只能下订单定制。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铺子这一天的盈利都快翻了个番。
    和陆憬夫夫熟一些的客人都知道昀哥儿大概就是这个月生产,便感慨道:“这些怕都是陆老板为了他即将出生的孩子设计的,不然之前也不见他画。”
    “是啊,陆老板不仅对夫郎好,对孩子也没得说。”
    “多出一些样式就更好了,我看着每个都喜欢,那个玩偶娃娃我家姑娘都已经买了一整套了。”
    “还得是昀华斋,我家那从府城来的小姑子都从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儿,喜欢得紧。”
    “……”
    停云县有码头,之前便有行商看上了昀华斋的均码成衣,倒手卖过。
    昀华斋不做批发,他们就算买得多价格也不会便宜,最多只有高级会员卡的折扣价格,因此他们拿到手的价格便不低了。
    但是他们脑子活,也对各地的物价心里都有数,把成衣运到了还没有开昀华斋分店的州府去,府城多的是出得起价的人。
    昀华斋的成衣只要能买到倒一手都能赚钱,现在每次新品出来后他们都会去定一些拿出去卖,只是昀华斋的成衣现货一直不多,他们每次也买不到多少。
    新的这批宝宝用品出来后,行商们纷纷前来订购,宝宝用品比较小,做的周期也短,他们能多买到一些,而且玩偶娃娃很多大人也喜欢,拿到外地去一定好卖。
    有些在停云县的铺子买不到的,也不惜跑远一点去镇上的铺子里买,总之被大伙儿一阵抢购之后,昀华斋的宝宝用品也进入了供不应求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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