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杨珏原是去东京赶考时认识的李诚铭,他知道李诚铭的父亲是在朝中为官,年轻的时候也傲得目空一切,只是如今如何对眼前这个土财主毕恭毕敬,这让他不禁疑窦丛生。

    李诚铭问杨珏道:“贤弟,你觉得如今这新立的朝廷如何?比起前朝,是否政通人和,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杨珏道:“如今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啊。”

    “哦,为何为时过早?”

    杨珏道:“金陵城下激战在即,而那金陵府的军马督监却就早在我们隔壁,岂非为时过早?”

    李诚铭一听这话,看了一眼身旁的祝彪,然后笑道:“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是会有的,贤弟岂可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杨珏端起一杯酒,轻呷了一口,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中,慢慢的咀嚼了一番才悠悠的道:“一叶落而知秋将至,如今北方国土沦丧,江面上激战正酣,而就在这祝彪——”

    李诚铭一听杨珏直呼祝彪的姓名,忙阻拦道:“贤弟,不可直呼圣上的名讳!”

    祝彪笑道:“怕什么,反正又没别人听见。”

    杨珏微微一笑,笑得是那般的无所谓,道:“而就在这祝彪的肘腋之下,负责金陵安危的统兵将领却在这里吃酒,小可说句祝彪治军不严,不为过吧。”

    “确实治军不严!”祝彪听了杨珏的话,沉沉的道。

    “两军恶战之际,两国存亡之时,尚且如此,请问一旦他梁山人马灭了北方的金人,一旦大敌骤无,那他这些兄弟们还不要额冠相庆,大肆的收刮民财,大肆的娶妻纳妾,大肆的胡吃海喝起来,恐怕到那时,他连已经亡了的赵宋还不如!”

    李诚铭道:“贤弟,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

    “过了?一点也不过!”杨珏斩钉截铁道:“赵宋再是君昏臣庸,他北方还有个敌国,一旦金人亡了,这新朝没有强敌,他还在乎什么?”

    李诚铭道:“可是正是因为金人亡于我国之手,这不正说明本朝比起前朝要强得多吗?”

    杨珏笑道:“德玉兄,你这些年的史书都读到那里去了?如今的梁山军马比起赵宋的禁军,那自然是要强悍百倍,可是就是因为他们强悍,如果祝彪不早想办法,一旦灭了金人,恐怕立时便要出现强番之祸。再者军马强便是政通人和吗?恐怕不见得吧,看得见的,站在你对面的敌人,那自然是好对付,只要你的刀够长,刀够快,有谁对付不了?只是如果敌人在内部,是自己人,而且这些敌人的目的并非是像金人那样要亡你的国,他们无非是要贪一点,拿一点,占些便宜,这位新皇帝如果惦念兄弟之情,一时手软,恐怕就有不测之祸!”

    李诚铭听了杨珏的话,真是后悔将他介绍给祝彪认识,他听着杨珏的话,额头上不禁都沁出了汗来,但仍强露着笑脸,尴尬的笑道:“你这人啊,就喜欢危言耸听,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杨珏似乎有些喝多了,脸色微微泛红,道:“自古以来,有那个王朝是被外敌攻灭的?无非都是自己内部先烂,然后才招来了外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是这个道理啊!”

    杨珏的话越说,李诚铭越是觉得惊心动魄,于是道:“贤弟酒吃多了吧。”

    杨珏坦然一笑,将酒杯放下道:“在下在这里谢过德玉兄的这顿美餐——”说罢,站起身来,向祝彪和李诚铭拱了拱手:“在下就此告辞了!”

    李诚铭没想到杨珏说不吃就不吃了,忙道:“愚兄不是这个意思。”

    珏道:“那德玉兄是什么意思?”

    祝彪不待李诚铭再说话,于是道:“是这个意思,在下有三个儿子,顽劣的很,在下想给他们找位师傅,好好的管教管教他们,不知玄机先生可愿屈尊啊?”

    杨珏问道:“束修多少?”

    古时,人们将十条干肉扎成一束,作为拜师的见面礼,衍伸出“束修”一词。束修简而言之,就是学费。

    祝彪微微一笑,心想这人虽然恃才傲物,但是倒也实在,于是问道:“先生以为多少合适?”

    杨珏想了想,道:“这束修由你主人家来定,你定好了告诉德玉兄一声,今日在下确实是疲乏了,就先行一步。”说罢,只是拱了拱手,然后径直一瘸一拐的下了楼去。

    郭盛早就看得不耐烦了,叫道:“陛下,这是个什么东西,这般的傲气,无非就是读了几本破书,有甚了不起!”

    祝彪没有做声,当目送杨珏走远以后,对李诚铭道:“你先将他请到你的府中,暂时不要告诉他朕的身份,待战事稍稍稳定以后朕再去会他。”

    李诚铭恭恭敬敬的道:“遵旨。”

    祝彪铁青这脸色,对吕方道:“你去只会吏部尚书金大坚和吏部侍郎曹正,问问他们,他们的官还想不想干了!”

    如今强敌当前,金陵兵马都监尽然现在了还敢大吃大喝,这让他如何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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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河两岸上的江东桥两边,已经进行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厮杀刚刚歇一歇,在初春的暮色中,红色衣甲的步骑兵退到江东桥的东面,大纛旗上的“明”字清清楚楚。江东桥的西面是白色衣甲(已经被战火硝烟熏的黑一块灰一块)的金军,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再次冲杀。桥上河中四处布满了累累尸体。

    金陵城在江东桥的南面,而在金陵城南面的聚宝山埋伏的第四军团却迟迟没有接到进攻的军令,呼延灼烦躁不安的挥舞着双鞭对徐宁道:“陛下到底是咋想的,眼瞧着第三军团和第七军团的弟兄们与金狗杀得热闹,却就是不下令让俺们上,这是啥意思啊,你说这是啥意思啊!”

    徐宁杵着手中的钩镰枪,也是干着急,可是没有军令,那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的。身为行军司马史进早已不是过去的黄毛小子了,他对呼延灼道:“呼延统制,或许陛下另有安排。”

    “安排个屁,鱼都进网了,还不让咱们上,三七两个军团就那么几万人,能顶得住二十万金狗的撕咬吗?”呼延灼已经快要急疯了。

    行军侍中张清也着急,但还是稳住心绪道:“江东桥一带地势易守难攻,或许陛下就是想让第三第七军团消耗金狗的锐气,然后我们再冲杀上去,才能收到一举灭敌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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