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夜

    雪在腊月二十四的清晨停了不到半天,就又开始一直洋洋洒洒地下起来,到夜间也不曾停歇。京城的人们都在说,瑞雪兆丰年,这大雪是个好兆头。

    喧嚣了一天的京城,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安静下来,一盏盏的烛火陆续在夜幕中亮了起来。

    京城中的某一角,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这里和京城的其他地方并无任何不同,在夜色中,屋内的烛火也渐渐被点亮了起来。

    一道身影缓缓地走在宅院里的回廊上,来人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中,可身形窈窕,不难看出此人乃是一名女子。宽宽大大的斗篷帽盖在她的头上,让人瞧不清面容,可是从她露在外的唇线,就能猜测出她必然貌美。

    在回廊的尽头,是整个宅院的主屋。此刻,里面正有一盏烛火在轻轻摇曳,一个峻拔的身影正坐在窗边,烛火将他的剪影投映在窗上。

    披着斗篷的女子,在瞧见这道身影时,她掩在斗篷中的手,不由得紧紧一握,她如花瓣一般的唇瓣微微一抿。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了一样,他们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中间只隔着一道门扉,可是却好似隔着天涯海角,永远不能汇聚在一起。

    “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夜色中的静谧,女子窈窕的身影站在门扉边,清冷的月光将她斜长的剪影倒映入屋内。

    屋内的烛火,因门外涌进的冷风而轻轻摇曳起来,坐在窗边的人连头都没抬,继续沉默地坐着,好似根本就不曾察觉到女子的到来。

    “吱呀”,又一声轻响,是那站在门前的女子,缓步进入屋内,将被她敞开的门扉轻轻关了起来。她缓缓地朝着坐在窗边的那道身影走去,最终,她跪在那人身后,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了男人的腰身。她那被斗篷帽子盖住的姣美容颜,狠狠地贴在男人的后背上,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娇弱妩媚地叫了一声“夫君。”

    坐在窗边的那道身影动都没动,对其身后的女子置若罔闻。他依旧静默地坐在窗边,不发一语,只是看着跳跃的烛火出神。

    他身后的女子也没有动,好似能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能这样抱住他,她已知足。

    良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云夫人,且起身吧。”

    披着斗篷的女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紧紧搂住男子的手臂一僵,她那原本微微闭合着的双眸,猛地睁开射出锐利的暗芒。随后,她脸色一柔,唇角一勾,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臂。

    她慢悠悠站起身,解下身后的斗篷,露出一张娇媚的容颜来。她的脸上再不见丝毫的旖旎、眷恋之情,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漠与精明。

    此时,她不再是他的玲珑夫人,而是云夫人。

    云夫人走到赵晨对面,靠着桌边轻轻地坐下身,细细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恐怕就连皇上也想不到,他一直算计的赵家家主,居然每晚都在京城中过夜。”说着,她的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怪不得过了这么多日,京城里的各大世家陆续对你出手,不仅没伤你分毫,反而还有不少世家被你所灭,赵家的底蕴果然深厚。”

    赵晨却并未因为云夫人的话而动容,他伸出一只手,将掌心里的衣角碎片放到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一只手指按住碎片的顶端,将碎片推到云夫人面前。

    “把它交给皇上。”

    云夫人目光直直地望向桌面上的碎片,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后,她拿起这块碎片细细地端详起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她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一听说她被皇上接进宫里,你就火急火燎地让我把这个交给皇上,好保她平安?”

    赵晨却没有接话,他别过头,不去看云夫人戏谑的脸。

    云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恼怒之色,却并未发作,只是漠然问道,“有什么口讯要带给皇上的吗?”

    赵晨看着窗外的飘洒的雪花,不知在想什么,只听他低低地说道,“天衣阁的衣甲没有任何问题,我赵家不会用将士的性命来博弈。”

    云夫人脸色一顿,如花瓣一般的唇瓣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赵晨站起身,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朝着门扉走去。

    “你就这么让我回宫?”

    在赵晨即将打开门扉离去时,云夫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她那姣好的容貌,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晦暗不明。

    赵晨身影一顿,他微微侧头,斜眸望向烛光下的云夫人,却未置一词。

    “既然如此,你昨日又为何要将我掠来?”云夫人眼眉一抬,直直地望向赵晨。

    “掠来?”这个说法似乎取悦的赵晨,他的唇角一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太高看自己了。”

    云夫人呼吸一沉,低声喝道,“赵晨,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赵晨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随即他侧过头,望向眼前的门扉,一把将其拉开,淡漠的说道,“你,什么也不算。”

    “赵晨!你给我站住!”

    “哗啦”一下,云夫人站起身,飞快地奔到门扉边,将赵晨拉开的门扉再次紧紧关闭,似乎这样就能将门外的寒冷,以及她心底的凉意驱逐出去。

    她猛地冲入赵晨怀中,将冰冷的小脸紧紧地埋进赵晨温暖的胸膛,两只手紧紧地环在他的腰间,滚烫的泪水突地溢出眼眶,打湿了赵晨的前襟,也让她姣好的容颜上一片湿润。

    “这就是云家女人的宿命,这就是命……”她在他的胸前低低地呢喃着。

    “命?”赵晨冷哼一声,“到现在,你还要继续跟我作戏?你以为你做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玲珑夫人从赵晨的胸前抬起头来,她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侧脸,“作戏?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说着,玲珑夫人鼻尖一红,她原本搂住赵晨腰际的双臂蓦地收了回来,交叠着搂住自己的双臂,“我做的事,从未想过瞒你,可你又知不知道,我在这中间为你做了多少回旋,又为你牺牲了多少!”

    “回旋?牺牲?”赵晨原本淡漠的双眸,蓦地迸射出锐利的视线,直直地望向身前的玲珑夫人,“这回旋和牺牲里,包括你毒死玉如?包括你把我赵家的秘密禀告给那个人?包括你怂恿老祖宗把我的嫡亲姐姐送入宫中,还要把我的嫡亲妹妹嫁给景王?包括你让我和二叔争斗不休,赵家家宅不宁?包括你让赵家、让天衣阁里满是细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为我做出的回旋和牺牲?”

    “呵呵呵呵……”蓦地,玲珑夫人轻笑出声,她那娇美的容貌瞬间变得狰狞起来,“秦玉如她本来就该死,不仅她该死,她留下的孽种也该死!秦家是龙日国的奸细,她接近你,接近赵家本就动机不纯。就连皇上也说,她该死!可笑的是,她居然对我说,她对你是真心的,而你,竟然会让一个别国的细作,为你诞下子嗣!”

    赵晨冷冷地看向玲珑夫人,“玉如,她并没有骗你。她对我是真心的。早在她嫁入赵家的第一天,她就对我坦白了一切。在我最痛苦、最伤怀的时候,是她给了我最无私的、最真挚的爱。这样的她,当然有资格为我诞下子嗣。”

    说到此,赵晨顿了顿,他目光深沉地朝着窗外望去,好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可是,有了源儿后,她却并不快乐,每日都活在煎熬中。一边是她的家族,一边是我。可尽管如此,她也从来没向秦家透露过我的任何秘密,她一直为了我,在对秦家隐瞒。若不是这样,秦家就不会将她视为弃子,你又如何能发现她的身份?”

    话落,赵晨锐利的视线,蓦地再次射向玲珑夫人,他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以为玉如不知道是你毒死她的吗?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却不肯告诉我。一直到死,她对你都只有感激,她觉得是你让她获得了解脱!可是你,却枉顾了你们的姐妹情,枉顾了玉如对你的信任!”

    “姐妹情?姐妹情就是在她霸占了你的全部宠爱后,分一小份残羹冷炙给我?姐妹情就是她虚伪做作地瞒着你?她早就能猜到,她越是瞒着你,你才越是要追根究底,而我才会得到惩罚,她就算死了也是赢家!”玲珑夫人低声怒吼道。“若不是我将赵家的一部分秘密禀告给皇上,我能活到今天吗?就算我死了,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新的细作,她能像我这样爱你,为你从中周旋吗?若不是我劝老祖宗把你的嫡亲姐妹嫁入皇室,你以为赵家能安安稳稳到今日?为什么我为你做的这些,你通通都看不到?”

    “因为你从来都不考虑我要的是什么!赵家不需要靠这些来苟延残喘,而我更不需要这些。”赵晨本有些激动的情绪渐渐地平淡下来,他的眼眸中一片淡漠,不再想和玲珑夫人做这种无谓的争执,他伸出手一把拔开玲珑夫人的身子,再一次拉开了门扉。

    “你以为你让凝莲那个蠢货假装怀孕,就能转移皇上的视线,让皇上放过蓝玉儿那个贱婢和赵源儿那个孽种?你以为你暴露了蓝玉儿那么多的与众不同,就能让皇上舍不得杀她了?是的!皇上是舍不得杀她了,因为皇上早就有了纳她为妃的念头,这次她进了宫就别想出宫!哈哈哈……,你千算万算,总是觉得世间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可你终究算不中人心!虽然你不爱我,可是你也得不到自己爱的人……哈哈哈,这真的很有趣,不是吗?”

    玲珑夫人仅着单衣,靠在门扉上,望着一步已经跨出房门的赵晨,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肆意地笑着。

    赵晨的脚步再次一顿,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回头,他笼着黑色大氅的手紧紧一握,随后,他低垂下头,头也不回地朝着主屋外的回廊走去。

    他没有告诉玲珑夫人,凝莲夫人并非假怀孕,她是真的有了身孕,只是却不是他的骨血,他不过是借势而为。至于皇上,他手中的底牌还没全部打出来,等到大家摊牌时,皇上如何去取舍,还是两说。人心虽然难猜,虽然难算,可人性终究可以估量,他虽然不能次次都算中,可只要事态不脱离他的掌控,他又为何一定要算中皇上的心呢?

    ------题外话------

    想争取这个星期完结,写得有点卡,好纠结…

    感谢一直追书的妹纸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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