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年轻,如今上进还不算晚,对了,你那位夫人如何了?”
    “她……”提起沈舒月,谢予迟脸色颇有些黯然,“我知道她喜欢的不是我这个不学无术的谢予迟,她喜欢的是那个满腹经纶能和她从诗词歌赋谈人生哲理的谢予迟,所以来长安之前,我给了她一张和离书,我这样胸无点墨,总不好耽误她。”
    蒹葭暗自叹息,并未再说话。
    不多时太傅府到了。
    蒹葭站在高大巍峨的太傅府门前,抬头看着屋檐下的匾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谢予迟站在台阶之上看着止步台阶下的蒹葭,好奇问道:“蒹葭姑娘?”
    “这是谢太傅的府上?”
    “是,怎么了?”
    蒹葭脚步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或许是日头太大,竟晒得她有些晕眩,心悸心慌让她连面前的金光灿灿的匾额也看不太清了。
    眼看着蒹葭摇摇欲坠,谢予迟连忙下阶梯扶住她,“蒹葭姑娘,你没事吧?”
    蒹葭深深喘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摇头:“我没事。”
    谢予迟半信半疑。
    蒹葭整理好心情一步步走上台阶,与谢予迟一同跨入这高大巍峨的太傅府。
    “也不怪你不舒服,我第一次进我二叔府上也不舒服。”
    “哦?这是为何?”蒹葭不动声色问道。
    “这太傅府是陛下赐给我二叔的,就因为是御赐,所以才不好推辞,这府邸空置了已有百年,据说百年前这府邸上下百余口人被妖魔控制,丧失理智后互相残杀,死相惨烈,至今还有冤魂在深夜喊冤。”
    蒹葭面无表情说道:“是吗?”
    “不过也只是市井间的传闻罢了,百年前的事哪还能考据真相?”
    “你说得对。”
    蒹葭从大门一路走来,前堂后院,假山亭台,回廊楼阁数不胜数,无数名贵花卉争相盛放,华贵无比。
    “你说我二叔备受皇恩吧,陛下偏偏赐给他这座府邸,连格局都不曾改动,不过是派遣工人将这府邸修缮了下,我不知道那传闻还好,后来知道了,没一个晚上睡好的。”
    蒹葭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小跑着穿过回廊时的稚嫩模样。
    第95章
    谢予迟见她神色恍惚, 也不明所以,想起关于这座府邸的传闻,心内有些发憷和揣测, “蒹葭姑娘,你怎么了?”
    蒹葭蓦然回神,强颜欢笑道:“没什么, 我们走吧。”
    “这边请。”
    穿过回廊便是一条石板小路,直通谢予迟居住的立雪堂外, 小院门外栽有几棵松柏,翠绿盎然,挺拔阔立。
    伺候他的下人一见谢予迟与人同归,便要下去倒茶,谢予迟却大手一挥让人都下去了, 神神秘秘将蒹葭请到书房,从书架上的隔层中小心取出那本治国策论。
    “蒹葭姑娘帮我看一看这治国策论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蒹葭接过翻看了两眼, 字迹苍劲有力,笔锋飘逸洒脱, 颇有美感,这里面的内容蒹葭虽然看得懂,但看不明白好坏,既然学富五车的谢太傅也觉得这不过是一遍普通的治国策论, 那必然就是了。
    但这说不通。
    那妖魔费尽心思, 最终命丧幽州城,临死前托付谢予迟的东西会是这么一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治国策论?
    但蒹葭将这本治国策论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谢予迟站在一侧其实也没有对蒹葭抱有多大的希望,毕竟和他一样不过是个凡人, 又怎么能看出这本治国策论里的奥秘呢?
    他如今已然坚信这治国策论中有惊天的秘密, 只不过还未被人发现罢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蒹葭摇头。
    谢予迟叹了口气, 一副“果然如此”的失望表情。
    “这样,这本书我带回去给仙君研究研究,若是书中有秘密,一定逃不出仙君的法眼。”
    “这样也好,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万剑山庄。”
    “好。”
    蒹葭将书籍收好,正准备离开之际,却瞧见谢予迟在书房门口捣鼓。
    “奇怪,这门怎么又打不开了?”
    一股渗人的凉气自脚底传来,谢予迟不由得一阵激灵,嘴里喃喃道:“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谢予迟无奈道:“自我住进这立雪堂,怪事总发生,不是门打不开就是突然感觉到一股阴冷,偶尔晚上还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蒹葭打量的目光观察着书房,“自你住进来之后?你住进来之前这里没人住吗?”
    “我二叔说在我之前一直空着。”
    蒹葭沉思片刻,“你若不介意的话,今晚我留在这。”
    “留在这?难道这府上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话音一转,谢予迟说道:“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一道灵符悬浮在谢予迟面前。
    谢予迟一惊,他认得面前这道灵符,朝她拱手:“原来蒹葭姑娘就是当初在幽州城时救我的仙君,在下眼拙,竟没认出来,失敬失敬。”
    “你若是认出来了那就奇怪了。”蒹葭将灵符收回,“今晚我就睡这了。”
    “在下求之不得。”
    在太傅府住上一晚的决定是蒹葭临时起意,待晚间时候她与谢予迟一同去拜见太傅府的主人谢文钦。
    原以为谢予迟的二叔会是一个迂腐刻板的中年男子,可一见面方知身居太傅一职的谢太傅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并不谢予迟年长多少,但文人儒雅气度不凡,比谢予迟稳重自持不少。
    “二叔,这是蒹葭姑娘,乃是……”谢予迟看向蒹葭:“蒹葭姑娘,你何门何派?”
    “谢太傅,我乃是不二山庄的弟子。”
    谢太傅微微笑道:“原来是小仙君,不知小仙君有何贵干?”
    “二叔,蒹葭姑娘在幽州城时曾救过我一命,她初到长安没有去处,我想让蒹葭姑娘暂时在府上住一晚。”
    “即是救命恩人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我这就让人安排。”
    “多谢太傅。”
    谢太傅又说道:“只一样,晚上若有什么动静吵到了仙君,还望仙君见谅。”
    蒹葭心中疑虑骤起,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道了声是,便与谢予迟一同离开。
    待到蒹葭离开后,谢太傅手握书卷坐在书桌前,屋外蝉声低鸣,月下烛光一抹剪影倒影在雕窗上,片刻后,一抹倩影出现在谢太傅面前,笑着为他送上一杯热腾腾的春茶。
    立雪堂内谢予迟听蒹葭的吩咐命人将床榻换了,晚上她便睡在书房。
    谢予迟一走,书房内只剩她一人,仿佛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
    蒹葭自己也没想到还有回到这的一天,她看着头顶的房梁,思绪清明,没有一丝倦意。
    有微风将一侧的窗户吹开,阴风涌进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不多时,烛台上的烛火猝然熄灭,一缕白烟从灯芯缓缓落地,幻化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模样。
    蒹葭闭眼假寐,却将屋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冷静看着那穿着白衣看不清脸的女子朝她走近,狰狞的面孔被火烧得千疮百孔,一双眼睛阴森的令人心寒。
    女子在她床榻前看了一会,怨气在蒹葭的沉睡中越来越大,她伸出手朝蒹葭狠狠掐了过来。
    蒹葭睁开双眼,毫无情绪看着她,一张灵符飞到女子身后,灵符发出的光芒将她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人?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那女子这才发觉自己已然中计,仰头发出一声悲切的哀嚎,忽然间整个书房地动山摇,书架上的书纷纷掉落在地,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黑云席卷而来遮盖了月色,瑟瑟狂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书房的门窗吹得哐当作响。
    蒹葭只觉得吵闹,从百宝袋中又祭出一张灵符,这下女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走近那女子,这才发现这女子非人非妖,而是枉死的人死后怨气太深,执念太重,化作了恶灵。
    但蒹葭不明白的是,即便是恶灵,也有鬼界的鬼差将其缉拿回鬼界,为何会让一个怨气如此深重的恶灵留在人间?
    “幸好你是遇见的我,若是你遇见的是那些斩妖除魔的修仙之人,不是被关进锁妖塔就是被打得魂飞魄散,谁让我乐善好施,今日便行善积德帮你化解怨气。”
    束缚住她的那道灵符散发出刺眼的金光,金光下女子狰狞的面孔逐渐清醒过来,双眼茫然看向四周,嘴里喃喃自语:“小姐,小姐快逃!”
    随着光芒逐渐散去,女子面目全非的脸恢复从前那般白净的模样,蒹葭心头一颤,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灵符从指尖滑落,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霜儿……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在蒹葭颤抖的话语中霜儿依然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小姐,小姐……”
    她看向门外,跌跌撞撞要往外走。
    蒹葭一把抱住她,却抱了个空,眼看着霜儿即将跑出院门,蒹葭咬牙祭出灵符将她圈在院中。
    “小姐快跑,快跑啊小姐。”
    蒹葭扶着门框才勉强让自己站起,她记得百年前她将霜儿送走了,为何霜儿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霜儿,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告诉我,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但回答蒹葭的依然是霜儿那喃喃自语的口吻。
    死去已久的恶灵若是没有接引去鬼界,神志会一点一点丧失,最后成为一个没有记忆没有神识的傀儡,重复地干着死前的执念。
    但若想让恶灵彻底恢复神志也简单,只需鬼界的一朵彼岸花。
    可鬼界不久前已经关闭,她去哪里找彼岸花?
    就在她思索之际霜儿倏然安静了下来,挣脱了灵符的桎梏,缓缓飘向了半空。
    一团黑气凝聚成型,在那瞧不见一丝亮光的夜色中一张阴森诡谲的脸庞,不带一丝起伏的话一字一字蹦进蒹葭耳中。
    “王妃,好久不见。”
    蒹葭惊骇失声:“小鬼王?你怎么会在这!”
    小鬼王一袭黑袍凌驾于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冷冷睥睨着蒹葭,“见到本王可还开心?”
    蒹葭片刻的诧异在看到被拘在他身侧的霜儿后荡然无存,咬牙道:“你想干什么?把霜儿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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