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小孩子。”简希文说。
    “真挺好玩的。”任和说,“我小时候特别盼望师父带我来山里,然后去赶集。”
    “你?”简希文翻过身看着任和,“你都买了什么?”
    “就是小孩子喜欢的那些东西,冰糖葫芦、麦芽糖、爆米花。”
    “你还会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啊。”
    天上有月亮,虽然关了灯,但月光照得屋子里很亮,简希文能清楚地看见任和的眉眼。
    他感到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此时此刻,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刻,陪在他身边的不是经纪人,不是公关,不是团队,也不是亲人,而是任和。
    他们没有在争分夺秒地讨论怎么做公关,怎么挽回颓势,怎么继续在娱乐圈待着,而是在讲一些好像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空气中飘散着一阵淡淡的森林与泥土的味道,分不清是任和的信息素味道还是山里的气味。
    简希文喜欢这味道。
    “我能找到答案吗?”简希文问。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虫鸣。一片黑暗中,简希文听见任和轻声说可以。
    简希文凑到任和身边,紧挨着他,闻着任和的信息素气味,轻轻地“嗯”了一声。
    简希文醒得很早。
    房间里没有窗帘,窗户简单贴了一层不透明的玻璃纸,挡不住光。早上六点,已经天光大亮。
    简希文醒来的时候,恍惚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睡在了动物园。
    耳朵旁是炸开了一般的鸟叫虫鸣。
    他懒懒地翻了个身,还不太想起床。
    床铺的另一边是空的,任和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
    他发着呆,躺了一会,任和就进来了,催他起床。
    “我们到集市上吃早饭,现在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就到了。”任和弯腰对他说,额头上是亮晶晶的汗珠,好像干了不少活了。
    简希文看了看时间,睁大眼睛惊讶道:“现在才六点!”
    任和摸了摸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嘴角带着笑意:“不早了,赶集的人天不亮就到镇上了。”
    简希文只好起床洗漱,喝了半杯温水,戴好口罩颈环,就跟着任和出发了。
    虽然起得早,但简希文精神很好,大概是睡得早,山里又安静。山路不好开车,车子晃得厉害,坐着不算舒服。但车窗外是深深浅浅的、令人舒适的绿,简希文静静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倒也不觉得难受。
    “这么难走的路,车子竟然还能开上去。”简希文感慨。
    “这是以前翻山的旧路,后来修了新的水泥路,这条旧的土路就废弃了。”任和说。
    镇上的集市非常热闹,人出乎意料的多。任和将车子停在有段距离的空地,两人下车散步过去。
    集市以小镇的市场为中心,向外围不断扩散。他们这一路散步过去,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小摊,卖着许许多多的东西,有很多是简希文见都没见过的。
    有很多卖日常生活用品的,有卖衣服的,直接把所有的衣服都挂在木架子上,远远看去,红橙蓝紫一大片,热闹极了。
    简希文从卖衣服的摊位前走过,听见有位大妈在问价钱。
    “十八一件。”老板说。
    简希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八块一件衣服,这真的能赚钱吗?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抬头看任和,任和没听到似的,抓着他的手,深怕他丢了。
    简希文摇摇手,任和低头看他。
    简希文说:“你听到了吗?那件花衣服才十八块!”
    任和回头扫了一眼,疑惑:“嗯,怎么了?你想买?”
    “怎么可能?十八块!这怎么赚钱?!”
    任和笑了:“这可不是你平时逛的大商场,一件衣服上万块。十八当然能赚钱,赚个几块钱。”
    简希文看着一路上摆着的塑料拖鞋、五颜六色的水桶、花花绿绿的脸盆、挂得满满当当在太阳下反射出耀眼光芒的便宜镜子,还有喧闹的人声——
    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是他从未见过的生活。
    真实的生活。
    他们早饭吃的土豆丝卷饼,在集市上买的,一个卷饼一块五,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没有地方坐,他们就站在路边吃,任和两口就吃完了,简希文一小口一小口慢腾腾地吃着土豆丝卷饼,刚烙好的面皮散发出一股好闻到极点的面粉甜香。
    摘下口罩吃卷饼的时候简希文深怕被别人认出来,但早上六点半的集市几乎没有年轻人,要么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要么是被抱在手上看热闹的小孩。偶有几个拉着小推车做生意的年轻人,全都忙得没空注意一个站在路边的简希文。
    他无惊无险地吃完了一个土豆丝卷饼。
    任和说:“你在这里等着。”
    简希文刚戴好口罩,还来不及问一句你去干吗,任和就挤进人群不见了。他茫然地站了一会,想起镇上或许有网络信号,就拿出手机看了看。
    果然有网了。
    手机震动了几下,微信接收了几十条新信息。
    简希文点开一看,有他爸妈问他事情怎么这么严重了的消息,有张咏源问他深山老林待得如何了的消息,有乔兰跟他汇报公司的声明微博已经发了还附上链接的消息。
    还有工作上遇到过的人,已经不记得是谁了,给他发消息,说有小公司要签他,托人来问。
    简希文简单回复了几条信息,无视了所有找他签约的,最后点开乔兰发过来的链接。
    很官方的声明,重点在于撇清厉风跟简希文的关系,表示两者合约即将到期且简希文早就决定不续约,公司尊重他。
    【鉴于近期事件对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以及对无辜生命逝去的震惊与痛苦,简希文先生情绪难以平复,决定暂停一切演艺工作。也在此呼吁广大粉丝,理智追星,切勿伤害他人。】
    昨天深夜十二点发的声明,此时评论已经二十几万条。
    【这什么阴间人出没的阴间时间】
    【好一招以退为进】
    【不要说暂停,直接永久退出娱乐圈,玩什么文字游戏啊,到时候一个月两个月的,又跑出来上蹿下跳说自己已经暂停过了】
    【大晚上的真晦气,简希文是在热搜住下了是不是?】
    【公司大晚上的请公关写好声明就赶紧发了,等都等不及第二天吧?意思就是你们看清楚了我们跟简希文已经没有关系了,呸,赶紧滚吧,别给我们公司找晦气!】
    【简希文是手断了打不了字还是眼瞎了看不到新闻,这都几天了,连条道歉微博都不会自己发?】
    【说不定人家就是毫无歉意啊,觉得粉丝死是自己倒霉,还连累了他,粉丝站子这几天都快关完了,他的粉可真爱他,跑得真够快的】
    【我想吐,怎么有这么恶毒的人啊!一句道歉都不说!】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在简希文的心脏上割一道伤口。
    一切喧闹的声音离他而去,初夏的温度也离他而去,像掉进又黑又冷的冰窟窿里,连呼救都喊不出来。
    初夏的早晨,他手脚变得冰凉。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任和的声音突然传来,“给,豆花,甜的,喜欢吃吗?”
    简希文抬头,看见任和一手端着一碗豆花,带笑看着他。
    “还热着,早上刚做好的豆花,吃吧。”
    任和把碗递给他。
    简希文把手机收进口袋里,接过了那一碗甜豆花。他机械地掀开塑料盖子,喝了一口糖水。
    暖呼呼的,甜滋滋的。
    突然一下子,集市上喧闹的人声重新响起。
    任和在他耳朵边继续说着话:“我看见那边有卖菜的,这个季节的黄瓜跟西红柿特别新鲜,早上刚摘的,等会去买点,中午给你做拌黄瓜吃。西红柿你喜欢怎么做?切片拌白糖吃,还是炒鸡蛋吃?等会找找看有没有卖麦芽糖的,老乡自己做的麦芽糖,又香又好吃。”
    “我——”
    简希文开口,嗓音哑得厉害,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想吃甜的,拌糖吃。”
    “行。”任和答应,“你还想吃什么?家里有冰箱,今天可以多买点东西回去放着。”
    “我想吃甜的东西,很多很多甜的。”
    简希文最后说。
    第66章 落日
    简希文有点明白任和为什么要带他到山里住了,这里没有记者,没有认识他的路人,也没有网络信号。
    手机信号还不好。
    谁也联系不上他,只能看运气。运气好,短信就接收得到,运气不好,连续两三天都收不到短信。
    只有到镇上,简希文才能瞄几眼网上的言论。
    但他们很少去镇上,买一次菜,可以吃一星期。任和说,除非是赶集日,否则镇上平时冷冷清清的,不热闹,不好玩。
    他也不想经常去镇上,去得多了,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待在山上,住在小屋里。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条件还简陋。换做以前的简希文,可能一天都住不下去。但他竟然在这里住了一天又一天,觉得还挺好。
    任和每天都能找到很多事情做,打扫屋子,洒扫庭院,修缮屋子里每一个因为时间太久出现问题的角落。他还买了清油油漆,将院门、屋门、地砖都重新油漆了一遍。简希文就搬张小凳子,坐在旁边看他干活。
    没有人赶时间,任和一点一点慢慢地干活,让简希文给他打下手。把小屋子打理得干干净净,老式的红色地砖刷上一层清漆,颜色显得更深了,有种洁净感。
    任和还要做饭。他变着花样地做饭,每天花很多很多时间来做琐碎的家务。他揉面,等待面团发酵,捏包子,做馒头,做豆沙包,做手擀面。他从镇上买来很好的红豆跟白糖,用一个小锅慢慢地熬煮红豆,将红豆熬得稀烂,让简希文用勺子慢慢捣成豆沙,不断搅拌,直到水分减少,做出香甜的豆沙馅。
    他买来牛肉,细细剁成肉馅,加上香料辣椒,煮成牛肉酱,给简希文拌饭吃。
    他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小火慢慢煮茶叶蛋,耐心地等待茶叶蛋入味,茶香扑鼻。
    他早上五点起床,揉面、和馅,烙千层肉饼给简希文吃。
    简希文每天一醒来,就在期待今天吃什么,再也不管热量。
    吃完饭后,任和会带着简希文出去散步爬山。山里的景色很漂亮,清澈的山泉蜿蜒流过山间,茂盛的树木植物绿得深深浅浅,还有不知名的山花跟野果子。他们漫无目的地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有时候会为了树上的一只鸟,停下来驻足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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