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一下子清醒了大半,不高兴了:“首席,你怎么嫌弃我啊。”
    祁斯年无奈地笑了一声,看着他说:“我记得你以前在我面前可是很拘谨的。那时候刚来欧洲,怕生得很。”
    白朗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想了想,自己也笑了:“对啊,那时候你是我的男神,在你面前我连呼吸都要放轻,生怕惊扰到你。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我很邋遢,你都不可以嫌弃我。”
    如今想来,时间不过也就刚刚过去一个月,白朗也觉得有点恍惚,过了会儿才红着脸小声嘟囔道:“如果不是那样,我能追到你吗?”
    祁斯年手上动作停了,摇了摇头道:“你追我?”
    随后他不再多说,转身在白朗嘴角很轻地亲了一下,说:“这样可以去洗澡了吗宝贝?”
    白朗眨了眨眼睛,从身后抓着祁斯年的手:“你帮我洗。”
    祁斯年一手还拿着牛奶,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话里的暗示,只看了他一眼,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起回了房间。
    除了在别墅里享受真正无忧无虑的假期生活,得空的时候,白朗会和祁斯年一起在偌大的威尼斯里闲逛,就像每一对前来度假的情侣一样。
    整个威尼斯一共有118座岛屿,分了内岛和外岛,一般的游客绝不可能逛完。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白朗着实被有被吓到,后来就跃跃欲试说要把每个岛都走一遍。
    祁斯年由着他开心。他们坐着贡多拉四处游荡,手牵着手再去看那座小小的白色叹息桥。
    白朗坐在水边,边舔着冰淇淋边叹气,说:“怎么白天看起来它这么普通啊?”
    祁斯年说:“整个威尼斯有几百座小桥,这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座。”
    “不管怎么样,它现在一点都不普通了。”白朗听了,凑到他耳边说,“因为它被本世纪最棒的演奏家选中了,我觉得它简直浪漫极了。”
    他们沿着叹息桥附近的水道走走停停,就像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手牵手逛纪念品商店。
    临着大运河是一排整齐可爱的七彩小房子,明亮的橱窗反射色彩斑斓的阳光,落地橱窗里悬挂的精致玻璃制品都被镀上了一层光晕,远远望去像是彩虹落到了热闹的街面一样。
    白朗停了下来,假装在橱窗里挑选玻璃制品,实则仔细看着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里,他们交握双手的倒影。
    他难以控制地微笑,流露出幸福的神情来。
    后来白朗挑中了一个玻璃工艺品,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提琴,琴身是剔透的,四根琴弦却是不一样的颜色,随着角度的变化,会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就像白朗第一次见到祁斯年的时候,他的琴弦上反射的日光一样。
    等他们从店里出来,恰巧遇见“诺亚小提琴”从上游的方向驶来,巨大的小提琴船身上,几位音乐家正在演奏着欢快的舞曲。
    白朗立刻被他们的音乐吸引住了,视线牢牢黏在舞台正中间一位漂亮的女小提琴演奏家身上,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水流再平稳,还是会对船体产生一定的冲击,极其容易破坏音乐的线条。然而她选了一首极为特殊的曲目——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拨弦波尔卡》,整首曲目都以手指直接拨弦的形式演奏。
    一时间,小提琴似乎化身小号的吉他,音符欢快跳跃,就连因为晃动而产生的不连贯都像是小精灵活泼的笑声,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肆意舞蹈。
    她在笑着,随心所欲,又无比畅快。旋律似乎从她的指尖迅速划开,施展出病毒一般的魔法,感染了所有人,之后又继续向着太阳的方向飞速奔跑。
    直到诺亚小提琴飘远,白朗依然呆呆盯着它看,满脸都是憧憬。
    祁斯年捏了捏他的手,说道:“索菲亚·德纳芙。你很喜欢她?”
    白朗转过头去来,他还在兴奋状态,笑着说:“她叫索菲亚·德纳芙?我没有听说过她。她长得可真美,演奏水准也出人意料得好,我从她的音乐里听到了意大利特有的热情与烂漫。”
    祁斯年也沿着大运河的方向看向远方,说:“哦。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挺美的。”
    白朗愣了愣,转过去看祁斯年的脸:“你觉得她的演奏有问题?”
    祁斯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柔和的笑意:“我没有这么说。如果她的演奏不是足够完美,怎么能让我们的maestro bai如此——喜欢?”
    白朗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酒窝在脸上若隐若现。他看到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还在水面之上,于是迅速地再祁斯年嘴唇上亲了一口,半真半假地说:“你好霸道啊。”
    祁斯年把视线收回来,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语气含着平静的笑意:“哦。那就是不否认你喜欢了?”
    白朗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首席,你想不想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祁斯年微微笑了一声看向他,没有说话。
    白朗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我在想,我真的很想找一个没有人的海岛,把你藏在上面,谁都不能看。我会在上面为你造一艘‘诺亚小提琴’,让你徜徉于天空与大海之间,像俄尔普斯一样,尽情地弹奏你的音乐——只为给我一个人听。”
    祁斯年向后仰了仰,表情没有变,只是声音低沉了些,他问白朗:“还有吗?”
    “可是我才舍不得呢。你是世界上最棒的音乐家,你的音乐是我一直以来仰望的梦想。它应该被所有人听到,飞上天堂,并且永不消亡。”白朗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而我,应该做那个守护你的骑士,为你奉献出毕生的虔诚与热爱。”
    祁斯年紧紧盯着白朗,睫毛微微颤动,随后以一种温柔的姿态低下头贴了贴他的脸颊。
    白朗说完后,想要拉着祁斯年的手往前走,结果被反扣住手腕一把拉进旁边的小巷子。
    祁斯年把他压在墙壁上,又抬起白朗的下巴强势地亲吻他。他的情绪十分强烈,除了做爱的时候,白朗很少见到他这种样子。
    他们亲吻了很久,祁斯年才贴着白朗的耳朵说:“它全都属于你。你可以随意支配,我甘之如饴。”
    *
    二重奏结束,祁斯年和白朗在威尼斯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他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回到维也纳或者苏黎世去。
    白朗想看完林出的表演再走。或者说,威尼斯承载了太多他太多的回忆,此时此刻,这个商业化的水上名城在他眼里被镀上了厚厚的滤镜,他一点都舍不得离开这里。
    他很难表达出那种感觉。就像是想要一直沉睡在美梦之中不舍得醒来,害怕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只是自作多情的幻觉一样。
    白朗把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说给祁斯年听,彼时两个人正在琴房里练习新的二重奏,祁斯年想了想,放下琴过来抱着他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白朗摇摇头,诚实地说:“我总觉得从我收到e团offer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顺利得不得了。这种顺利让我害怕。”
    祁斯年笑了一下,说:“又是弄丢行李,又是指挥生病的,还算顺利吗?”
    白朗不高兴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祁斯年让他抱着自己的腰,用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我很爱你,白朗,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多。”
    白朗把脸从他的腹部抬起来,看着他温柔的视线,又想到那句“我的缪斯”,觉得心里酸软得厉害,又把头埋了回去,声音闷闷的:“也不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祁斯年抱着他,过了会儿才说:“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怎么证明?为我弹奏情歌吗?”白朗知道他是在哄自己,笑了一声问道。
    没想到祁斯年对他说:“你不是喜欢很喜欢海吗?我们一起去海边度假好不好?”
    白朗愣了一下,顿时来了兴趣,问他:“海边?去哪儿?”
    祁斯年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意大利南边怎么样?阳光明媚的阿马尔菲海岸,或者诗歌一样美丽的西西里岛……你喜欢哪里都可以的。”
    那不勒斯以南的阿马尔菲海岸,拥有日光、悬崖与辽阔的海岸线;而天堂一样的世外桃源西西里,更是无数诗人梦里想要到达的远方。
    ——都是世界著名的蜜月圣地。
    白朗乖巧地仰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瓦格纳的多情与贝利尼的忧郁,怎么办,我选不出来。”
    祁斯年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不要你选,我们都去。”
    作者有话说:
    注:
    [1]瓦格纳、贝利尼:这两位都是著名音乐家。瓦格纳很喜欢阿马尔菲海岸,并在阿马尔菲获得灵感,创作出著名歌剧《帕西法尔》;贝利尼则出生于西西里岛,终其一生热爱自己美丽的家乡西西里岛,为它写下了大量歌剧作品。
    [2]拨弦波尔卡:这艘曲目非常有意思,整个弦乐组(包括小中大提琴),从头到尾都抛弃琴弓,用手指拨弦的方式来演奏。这首乐曲为奥地利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常奏曲目
    *
    威尼斯的特产是玻璃和面具,“七彩的小房子”和大量的玻璃制品其实应该在威尼斯的外岛——玻璃岛布拉诺上,并不在主岛的叹息桥附近。诺亚小提琴是只在主岛的大运河上移动的。这里为了文章简洁就直接合并同类项了。
    第39章 【39】波西塔诺
    林出的演出在整个威尼斯音乐节的最后一天。
    那天晚上的after party分外热闹,祁斯年和林出都喝了些酒。后来林出不耐烦应酬了,于是把祁斯年和白朗叫到了楼上一个隐秘的包间里聊天。
    这个房间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可以俯瞰灯火通明的威尼斯大运河,那些明亮的水道交错复杂,向着远方流淌,汇入漆黑一片的地中海,像是一同托起了海上的月光。
    露台上有一张很大的吊椅,林出正懒洋洋地窝在上面。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刚才的演出里,号称0失误的他出现了几次错音——都是很低级的错误。
    白朗猜测他与祁斯年有话要说,于是又下楼去拿了些水果,刻意在屋内等待了会儿,才向露台走回去。按下门把手的时候,正好听见祁斯年打断林出说:“……我觉得你真的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白朗有些惊讶,朝着林出看去,只见他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仿佛厌倦疲惫到了极致,片刻之后才有气无力地抬起视线看了祁斯年一眼:“休息能让我领会贝多芬的精髓,弹出完美的ppp到fff的渐强线条吗?万一假期结束,连最后一点手感都没有了怎么办。”
    这时候他看到走进来的白朗,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前几天还问小白要不要喜欢我,作为前辈,真是闹笑话了。”
    “怎么这么说啊,林老师,我一直很喜欢您啊。”白朗认认真真地看向他,“您是可以用一架钢琴战胜一支交响乐团的harvey lin,从没有人敢怀疑你的专业水准。”
    祁斯年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上,微微笑了一下,神情平静而柔和,说:“乐器只是承载音乐的容器,黑白键所能承担的振幅总有极限,而心里的情感才是无限动人的,林出。”
    这样的道理,原本应该是每一个演奏家年幼之时学习的第一课,可随着严寒酷暑日复一日的练习,反倒被很多人抛到了脑后。
    林出恍惚了一下,翻了个身坐起来。随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听起来仿佛是叹气似的。
    就在这时,楼下的大厅里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夹杂着海盐味道的晚风吹起了悬挂在露台外侧的一张海报——那是林出今晚的演出宣传海报。
    白朗见过这张海报,画面上是大片雨后的森林和爬满青苔的废墟,享誉世界的华人音乐家林出一身白色西装,坐在绕满藤蔓的钢琴前闭着眼睛弹奏。恰巧有一束阳光透过头顶照在他的双手,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废墟之上开出的圣洁百合花。
    “我原本觉得,我要将一生所有的热情都奉献给音乐……”林出站起来走到露台的边上,迎着温和的海风说道,“然而现在却觉得你是对的,祁斯年。热情总有枯竭的时候,或许享用一场愉快的intermission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祁斯年点点头说:“你太紧绷了,真的应该停下来休息一下。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白朗举起装满冰镇果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眨了眨眼睛微微笑道:“林老师,我觉得音乐不一定在黑白键上。它可以在山里,可以在天空,也可以在大海。大自然的和谐声部,或是……不期而遇的爱情,总是能让人产生源源不断的音乐灵感。这是你需要的,对吗?”
    林出愣了一愣,看了看白朗,又去看祁斯年,笑容也变得真实了一些:“很浪漫乐派的想法。好吧,我被说服了,确实让人向往。”
    祁斯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玻璃杯与白朗碰了碰杯子,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微微笑了起来。
    *
    后来几天的时光似乎变得非常的快。
    威尼斯音乐节已经结束。林出比他们先离开威尼斯——他还有许多早就定下的行程,并没有说走就走的权利。
    与林出不同,白朗和祁斯年显得格外悠闲自在。从威尼斯到阿马尔菲海岸的几百公里路程,他们走走逛逛,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波西塔诺。
    白朗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浓情蜜意的美好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某个午后,他接到了来自e团运营bruno的电话。
    bruno先是祝贺他的欧洲首秀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简单说了几句后,又提到了伯恩斯坦指挥的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这通电话彻底把白朗拉回了现实。
    他知道假期时光已经所剩不多了,放下手机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趴在阳台的白色砖栏上,看着湛蓝没有尽头的地中海发呆。
    祁斯年端着冰水走过来,另一只手拿着个玻璃碗,碗里是切得整整齐齐的橙子和蓝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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