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诚赶赴京城奔丧一周后,吴王府迎来了一位客人。

    金陵府尹崔玉良已在客厅静待了一整个上午,直到午膳时间已过,吴王世子姬锋才姗姗来迟。他面含笑容地走入大厅,自顾自在主位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抱歉,琐事太多,耽搁了不少时间,劳烦崔大人久等。”

    “无妨。”崔玉良面色不佳,并非因等待太久,而是为了手中那封盖着王府大印的公文。他将公文扬起,沉声说道:“敢问世子,这是何意?”

    姬锋看都不看公文一眼,盯着崔玉良满是疑惑地问道:“崔大人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倭寇袭扰我大周沿海,因其神出鬼没故而我大军难以及时应对。为了保境安民,世子您在各处就地组建乡勇,并派藩军教导训练,这本是好事。”崔玉良拧着眉头说道:“但目前各处乡勇总数已有三万之众,且近日前来袭扰的倭寇数量已大幅度减少。此刻正该削减乡勇,节省开支之时,世子却为何反其道而行,下令要继续将乡勇数量扩充到五万?”

    “哦,原来崔大人前来是为了此事。”姬锋不以为意地笑道:“虽说前来袭扰的倭寇已逐渐变少了,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回来嘛!有备无患总是好事,我若贸然裁撤乡勇,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受苦的终究是我大周百姓。崔大人认为呢?再说了,乡勇的所有开支,皆是由我王府自行承担,并未拖累金陵财政,与大人的金陵府似乎并无任何关系吧?”

    “关系是不大,下官此番只是特地前来奉劝世子。”崔玉良淡淡道:“先皇驾崩,我新皇现已登基,新老交替之时,正是最为敏感的时期,世子且不可一时糊涂,若是引来朝廷猜忌,恐非喜事。况且吴王殿下前往京城奔丧,世子还是得多为殿下考虑考虑才是。”

    威胁他?姬锋心中不觉好笑。吴王上京时,他的确有些担心,但姬启运登基的消息公布了这么多天,仍未听到任何一个藩王启程前去拜见新君的消息,这么一来姬启运善待吴王都来不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平静地看向崔玉良,淡淡说道:“府尹大人此言差矣。藩军数量的定制是八万,而我吴王府这么些年来,麾下兵马一直都是区区三万之数。莫说这新招募的五万只是守备乡勇,即便是正规藩军依然在朝廷的许可范围之内,并未有任何僭越。先前是江南一片祥和,三万藩军守备金陵足以,而现在么。。。相信朝廷会理解的。”

    “世子已然决定了?”

    “不错。”

    “那下官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此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姬锋此举的目的何在,崔玉良心中明白,后者担心的是什么,姬锋也敞亮得很,但他偏要打太极,继续谈下去已无任何意义,崔良玉起身准备离去。

    哪知姬锋却没就此了结的打算,他开口说道:“崔大人,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嘛,我这也正好有一事要通知你。”

    “哦?”

    “金陵府的苏同知年岁颇大,两个月前已向朝廷告老,但迟迟得不到回复。我体谅其一生劳碌,故而以王府之权同意其回家养老。至于空缺的同知之职,我决定由江南按察使姜云姜大人暂且兼任。”

    姬锋此言一出,崔玉良不由豁然变色,他再顾不得隐忍修养,大怒道:“世子,你这是僭越!没错,吴王府的确有权让苏同知回家养老,但同知乃是朝廷命官,并且还是正五品的一方大员,岂能由王府任意指派?”

    他上门乃是问责来的,谁能想到这姬锋竟如此过分,不但油盐不进处处敷衍,甚至还动起了架空他的脑筋。没错,就是架空!换了任何一个人担当通知,崔玉良都不会反应这么大,可那姜云。。。无论是在金陵还是京城,臭名昭著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为官不讲规矩,胆大妄为且极会收买人心。

    让这么一个东西来当自己副手?究竟是谁听谁的啊!论官职,他金陵府尹是正四品,的确能压正五品同治一筹,可问题是姜云的正职是江南按察使,正三品官员,又压了他府尹一筹。论能力,崔玉良则是最烦与这等不按规矩出牌的人当对手。故而姬锋提了一句之后,他当即便跳了起来。

    “僭越?崔大人言重了。”姬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姜大人是江南地区的按察使,本就有监察江南刑律之责,原则上来说,提刑按察使司还是你金陵府的上级衙门,帮衬你倒是委屈了他,如今姜大人都能以大局为重,甘心在崔大人之下当差,怎的崔大人反而如此激动?”

    “这。。。本府不同意。”

    “不同意?”姬锋一脸愕然地看着他,随意哑然失笑道:“方才已经说了,这事只是通知你,并非协商,自然也无需你崔大人的同意。我与姜大人商量过了,他明日就前往府衙上任。”

    “世子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朝廷怪责么?”崔玉良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姬锋却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按照朝廷规定的流程,金陵府同知负责刑律刑案,然后由你审核完毕,接着交递按察使司,由其复核,若还是没有问题,最后才是送往刑部决断。崔大人,我说的可有问题?”

    “没有,按照朝廷流程的确如此。”

    “那么同知交给你的刑案,你再交给姜大人,与姜大人兼任同知直接处理完后递交刑部,两者可有区别?”

    当然有!最大的区别就是我这个堂堂府尹,还有存在的必要么?崔玉良心中愤恨,却又无言以对,因为按照流程来看,的确是该是这样。他憋了半晌,才不甘地应道:“没有。”

    “那就对了,既然如此,何来朝廷怪责之说?”姬锋起身挥了挥衣摆,转身向外走去。“崔大人尽快回去安排刑律交割之事,姜大人明日便会前去上任,我这就不留您了,您自便。”

    “。。。”

    有些事不用姬锋多说,为官多年的崔良玉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

    回府衙之后,他立即将一众心腹官员召集起来,在后堂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或警告,或许利,费了一番口舌后,他自认已将众官完全凝聚起来。崔玉良本就是姬启运的嫡系官员,如今新皇当政,他正当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之时,相信手下这些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有足够的信心把姜云抵御在外,想要架空他,哪这么容易。

    翌日一早,姜云如期前来赴任。出乎崔玉良的预料,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上了姬垣,身后则跟着上千个虎卫营士卒,排成了一条长龙列队于县衙大门之外,几乎占掉了半条街。

    入了衙门之后,姜云也不曾与人打招呼,径直去了存放档案的库房,将最近五年来,所有刑案的备份文件全部调了出来,装满了整整两车,由士卒护送者径直拉去了东门外的军营之中。

    这反常的行为让崔玉良隐隐有些不安,但这不安并未持续太久,仅仅过了半日他便收到了风声。姜云将千余士卒分散开来,将一桩桩陈年旧案开始重新调查。

    收买?姜云压根就没考虑过!想要架空崔玉良,未必一定要将他手下官员争取过来,他采用了一个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将这些非吴王派系的官员一网打尽。

    官字两张口,注定了屁股不会太过干净,彻查旧案,很轻易便能寻处一些收手贿赂或是徇私枉法的蛛丝马迹。更何况姜云本就不是个厚道之人,对于一些没有太大过错的官员,他也不介意花些代价去制造罪证。

    前后不过一周时间,崔玉良一派的官员便接二连三落马,被姜云拿捏着铁证,一个个全下了大狱。

    时至今日,崔玉良终于知道了姬锋在打什么主意,也彻底明白了姜云的手段。对手占着大义名分,眼前的局面已然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无奈之下,崔玉良只得亲笔写了封奏折,派人呈送京城,请求新皇姬启运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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