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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戴影也纳闷这位左使大人是如何受了内伤,克里斯满脸担忧之色,却也只能呆呆在一旁看着,一时间气氛十分凝重。

    待剑肆收回双手,楚翯才悠悠转醒,恢复了神智。

    剑肆低声道:“暂且护住了你的心脉,镇住了伤情!”

    楚翯想要抱拳道谢,却发现自己连这么小的一个动作做起来都吃力。心中知道自己这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只得闭目打坐,自己调息运气。

    楚翯一吐一吸,克里斯也在旁边呼呼吐气,好似这么做能帮到他一样。

    不过,楚翯的脸色渐渐好些了,不似刚才那般委顿苍白。

    此时尘埃落定,剑肆把头紧紧贴着立柱,一点一点挪出去,看到的是箭簇遍地、一片狼藉。他又抬头向上看看,觉得似乎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响箭飞下。想了想,他又缩了回来,将双剑插回背后的剑鞘,正准备起身,却被克里斯抓住了袖子。

    克里斯问:“你要做什么?”

    剑肆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这根立柱,锁定了刚才黑衣死士逃走的那条通路,一本正经地道:“那人是开封府缉拿的要犯,不能让他跑了!”

    “我觉得这箭雨机关不是那么简单的……”克里斯心道:我不相信这就是乔老汉当年设下的终极机关!飞盗会的人也许武功不如其他武林中的高手,他们却有独树一帜的轻功,各个都身手敏捷。我承认这响箭声势吓人、威力惊人,对付高手也是极有威胁的,但是若对付飞盗会的人恐怕就没有了那么显著的优势。他们很可能闪转腾挪躲过箭阵!

    克里斯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楚翯,继续道,“再者还没搞明白楚大哥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也许……也许他就是被这箭阵所伤,你若出去,万一……万一你也受伤……”

    剑肆微微一笑道:“怎么,担心我了?”

    “我没与你说笑,”克里斯道,“再者那人跑不掉的,若是下面有能逃生的出口,楼上那些人也不用自尽了!”

    剑肆收起了笑容,点点头:“话倒没错!”

    “他插翅难飞,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剑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应该类似一种警察的“直觉”,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最终还是站起身,道:“不行,我还是要追上去!”

    “贤弟所言不差,那人逃不了!”这时楚翯缓缓抬头,他的声音也略有了些底气,“眼下还是要先破了这个机关,再行抓捕!”

    克里斯心道:果然楚大哥也认定自己是被机关所伤!听他言语,总觉得他好像知道这里是巧手老丈的屋子!

    从进入地下开始,剑肆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楚翯和蓝元霄所说的每一句话再次快速闪过他的脑海,那最异常的地方立刻显现了出来。对犯人逃不出去这一点,他二人的看法与自己略同,却又十足不同,他们为什么比自己还要笃定?特别是楚兄,从他突然出现,告之我们机关伏弩……再到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一切的一切都显出,他好似很熟悉这里。

    剑肆转念又一想:我在这里办案,楚兄不会不知,照理他不会挑这个时候来寻什么友!能让他如此上心的,恐怕只有那件事了!难道这大屋与明教有关?与圣书下落有关?可是又怎么解释臭小子的怪异之处?

    剑肆的思路一下被克里斯的叫声打断了,“快来看!快来看!”

    之前克里斯只关注着楚翯的伤情,旁的也没顾上。直到她站起来劝阻剑肆,才发现眼前这根立柱里有东西。

    剑肆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原来他们身后的立柱上有一个打开的暗门。剑肆用手指拨开半掩的暗门,这才看见里面竟然是一个极为复杂的机关装置。它由很多根大概有拇指那么粗的铜线相连,其间的很多部件都在缓缓转动。

    剑肆心道:看来那人暗中就是把这玩意儿打开了。

    熊戴影也凑过去看。说实话,他跟在克里斯身边,算见识过不少惊世骇俗的机关了,而眼前的这个,仍让他觉得吃惊不已。

    “估计所有的立柱里面都是这样的构造,”克里斯自言自语道,“但这东西运转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她还在思考,剑肆和熊戴影却发现里面的铜丝因为晃动,而闪烁着微光,而且它们的速度和频率越来越快。

    “这声响让人好生难受!”熊戴影突然低声道,说话是还粗喘了几口。

    克里斯听他的声音不似平常那般沉稳了,像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什么声响?”克里斯茫无头绪地问,“我怎么没听见?”

    “不好!”剑肆道,“这声音竟然暗含内力!”

    江湖上,常有内功高手,又深通音律,他们悟到了将内力灌入乐音中,攻合拒抗的法门。他们常常以箫音、琴音相斗,一较高下。

    可如今却要他们与一个机关发出的机械音相抗,这让剑肆、楚翯这样的大高手都没有想到。

    对于克里斯而言,来到宋朝虽然学了内功,却几乎是在黑色氪石影响下得来的产物,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她本人仍对博大精深的功夫知之甚少,而武艺更深层次的内涵,她更是一窍不通。

    她如何能想象的到,内力能借着声音传递,同时亦可以对人发起攻击。

    楚翯一直闭目运功,为自己疗伤,他虽然没有看到立柱里的铜线,但因为他本就盘腿坐在地上,也是最早一个感觉到地板微微震动的人。而这样的震动有着独特的“节奏”,如同在演奏一首曲调婉转、柔糜万端的曲子。

    若是刚刚还没有察觉,那眼下连墙壁也开始发出嘎吱的响声。克里斯才惊觉道:“怎么回……”

    这半句话还没说完,克里斯突然一下透不过气来。她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反倒更加憋闷。

    此时剑肆已经坐下运功,熊戴影见唯独主子迟迟不动,忙道:“快……运功……”熊戴影的呼吸已变得很吃力,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后,他赶紧盘膝坐在地上,运起内功,摈虑凝神,专心对抗这些声音。

    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克里斯,现在简直一头雾水,完全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

    “声……”她发现自己说话有些吃力了,赶紧捂住耳朵,胸中窒滞的感觉似乎略微有了缓解,“真的有……声音?”

    她这么用力说话,顿觉自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简直都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血液一下涌入核心器官,大脑就缺氧了。一阵眩晕感让克里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剑肆睁开眼睛,看到她这幅样子,使劲递眼神催她运功。

    臭小子,如果捂耳朵就能抵抗这诡异的声音,我们早就那么做了!

    熊戴影他们所说的“声音”,并非琴、笛、箫、筝这些乐器所奏出的音调,也不是任何传统意义上的一种声音,它是一种律动、一种音波。就算你捂住耳朵,一时缓解了难受的感觉,但是却不能一直管用。因为这种律动实际上可以看做是一种内功,它在通过人体各处的脉门发动攻击,若是不运功尽力抵挡,它最终能直抵心脉,造成伤害。

    对于克里斯而言,也许没习练内功之前,这种声音几乎难以听闻,但是如今她到底是有了内力的人,只是没有自觉罢了。一旦当她主动用心倾听,就能听到。

    在寂静无声的大屋里,其实演奏着一段段极其细微的声音。凝听之下,幽幽咽咽的声音在克里斯耳畔响起。

    这时,克里斯再望向大屋中间,可以看到一缕缕月光照射之下,空中飘浮的白色细微尘埃在跟随着节奏不停地脉动。这就是声音存在的证据,她暗暗惊呼。

    克里斯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被这陌生的感觉打击了,因为她体会到了另一种难受,便是剑肆、楚翯和熊戴影眼下正在经历的。

    克里斯跟着天下最厉害的武者学艺,而且她的内功也练得十分精纯,但是一到真正的实战,她就麻爪了。虽然知道运功可以抵消这个难受劲儿,她却不知具体怎么与之相斗,更不知道要怎么样使用自己的内力降服它。

    就在克里斯疲于应付不断烦扰自己的声音之时,其他几人却出现了各自的状况。

    先说说剑肆。琴棋书画这四样中,咱们这位神捕大人偏好前两样。论棋力也许他不如沈括,但在音律上的造诣他却胜过沈括许多。不敢说精通,但他也有自己一套辨音审律的独特见解,所以那次碰上宗喆在废墟抢救琴谱,他一眼便能认出那是谁的曲谱。

    在剑肆听来,大屋中的声音可以想象成了一种琴音。既是琴音,就可以辨出曲调韵律。他一面运功抵御,一面细细辨别。这琴音初听之下,曲调平常,节拍缓慢,以剑肆的内力,自是应付裕如。琴音空灵,轻推慢陈,轻柔得如那倾泻一地的月光。皎洁的月光仿佛能射入心房,照亮那些许久不曾触碰的角落,勾起回忆联翩。

    剑肆忽然想起了自己犹未出阁的姐姐,坐在梳妆台的小镜前,仔细描眉的温婉美好模样,当初自己尚在总角,知道不久以后姐姐就要嫁人,想到会有另一个男人为她描眉时,就一阵阵酸楚难受,心生怨怼……就在此时,琴音开始婉转变化,虽保持了柔和之态,但却变得忧伤起来。琴音愈来愈细,仿佛时断时续,像是哭诉一般。旋律里流露出的伤感,浓稠得化不开、散不尽,让剑肆的整颗心都沉浸其中。

    熊戴影倒是不懂什么音律,只是专心对付一阵阵冲击自己身体要穴的力道,不敢有丝毫怠忽。与自己面对面好似站着一个武功高手,使出一套独门掌法,熊戴影初时只守不攻,但掌力缓缓推来,渐逼渐近,那股力道也越来越快,以排山倒海之势,带着峻峭肃杀之气。熊戴影想着自己如果一味防守,必然要落了下风,遂出手抢攻。但是,他越是行功相抗,越觉得一阵阵嗡鸣声直灌入自己的耳朵,心跳跟着起伏不平,就快要抵挡不住。

    熊戴影再支持了一阵,只觉得血脉偾张,气血逆行,霎时间便似坠入玄铁熔炉,不禁大汗淋漓,“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克里斯正盘腿打坐,依样葫芦的学着大家与那无声的魔音相斗,只是样子虽做得像回事,却不得法门,她好不焦急。忽然听到动静,一睁开眼,就看见熊戴影口吐鲜血,她也管不了许多,立时收了内力,不再抵抗那声音。

    手脚并用的爬到熊戴影的身旁,克里斯叫道:“戴影,你怎么了?”

    熊戴影满额青筋暴出,渗出一粒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气息微弱,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滴在了暗红色的火褙子上。

    “剑肆!快,快……戴影也吐血了!”不见剑肆回答,克里斯催问,“剑肆,快救救戴影!”

    忽然觉得不对劲,克里斯转头去看,只见剑肆目光茫然,呆呆地直视前方,像是看什么看出了神,他的眼睛湿润,莹莹泪水竟然在眼眶里打着转。

    克里斯茫茫然不知出了什么情况,只有楚翯一人可以求救了。转头去看,却见楚翯紧闭双目,神色极是疲惫。她试着呼唤,也不见他应答。

    这一下,她更慌了神,自言自语道:“我要怎么办?”

    师父致仕辞官后,便赶回文州曲水县,去完成与朝廷的交接手续。走前他也没来得及教我本门的救人手法。就像若水以前教我小洞天秘术时,讲过的那种点穴手法,或者用内力疗伤什么的……她猛拍自己脑门,骂道:还不是我自己懒!师父一走,没人查问我的功课,我压根就没好好练功!就算学了治伤的手法,就我这点浅薄的内力,要怎么救人?我好后悔!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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