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这请人才买商铺的人,可能是那位三皇子妃的家中父兄。”
    “据我所知,近期咱们燕京,除了那位三皇子妃,也没有哪个要嫁姑娘的人家,是值得出如此大手笔的了。”
    身居燕京,对这些琐碎杂事的了解总不能少,否则便会影响决断。
    李岚起有她自己的,获取消息渠道,他的母族,王家,便是其中之一。
    “那我们需不需,把这铺子略压些价格给人家,跟那位准王妃的娘家,讨个好?”
    从李岚起的手里接过新的书稿,段氏微微抿了下唇瓣。
    那铺子,的的确是不怎么好的。
    卖人两万两千两银子,不无坑人嫌疑。
    倘那位买家,当真是那位三皇子妃的娘家,那到了以后,盈利不济,可怕是,要对他们心生怨恨的。
    她未见过的那位三皇子妃,也不知其品性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但想来,只要是个女子,便不会喜欢这种,遭人“算计”的事才是。
    “无妨。”
    “该怎么卖,就还是怎么卖。”
    “那采买商铺的人,既是托人来办这件事儿,那便自然是,不希望旁人知道他们身份的。”
    李岚起摇了摇头,没答应段氏的建议。
    这世上,从不乏聪明人,尤其是在豺狼虎豹环视的燕京。
    他们没必要自作聪明,更不应当那出头之鸟,断旁人财路,招怨恨加身。
    “行,就依着你说的办。”
    段氏思考了一小会儿,点点头应下了,李岚起的意思,不管那买铺子的人,是不是那位三皇子妃的娘家人,都佯装不知,也不打听,诸事,只公事公办。
    介时,待这铺子盈利的不好,那位三皇子妃找上门来问罪,她便装疯卖傻,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倘对方强势,要反悔了这桩买卖,她便装个好人,应承下,给她“退货”。
    反正,就算再早,这事儿也得等到夏天时候,才有可能临门。
    而到了那时,庄子上的第一批产出,定已收回了赢利来,他们的手里,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捉襟见肘,给她“退货”,也没什么要紧。
    有些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倘她当真,给那位三皇子妃退了铺子,那便等同于,她欠了自己一份人情。
    人情这东西,总是比财帛更难获取。
    尤其,这三皇子府的人情,还是,他们现如今,所求最迫切需要的那样。
    “去年,咱们城外庄子的收益不济。”
    “我打算,等出了正月,将城外几个庄子的管事互调下位置,再借着这个理由,查一遍账目。”
    “我印象里,去年,尚算得上风调雨顺,牲畜育殖,也都不错,怎也不应该,七个庄子里,有三个收入微薄这么严重。”
    粮食牲畜,是人们日常所需,总不难出手,价格,也不会离谱。
    而且,这几个庄子,土地都算是肥沃的。
    自她嫁入德平伯府,便一直稳稳当当,从未出现过去年那样的情景。
    所以,她打算寻机查账一番,以防是那庄子里的人,在一处做事做的久了,心生不轨所致。
    “你只管去。”
    “倘有下面人,是遭了旁人收买,或生了私心,便该打杀打杀,该卖掉卖掉。”
    “歪风邪气,绝不可滋长。”
    听段氏说,去年城外的庄子,有近半数收入不济,李岚起不禁愣了一下。
    虽然,他从不插手中馈,却是知道,城外那几处庄子的收益,是他们这一院总收益的半数往上。
    有三处庄子收益不济,便意味着,直到夏收,他们这一院都需节衣缩食,减除不必要的支出,才能堪堪维持。
    难怪段氏不肯答应,让他陪着,去买布料,做新衣裳。
    着实不行,就从他看都不看一眼的那群小妾侍婢里,挑几个送进来时没带嫁妆,吃白食的的赶出门去。
    省下些衣食住用支出,应也能给段氏,减些为难才是。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人的吃穿住用,能花几钱银子!”
    “那些女子,就算你不喜欢,也得好好的,放在院子里养着。”
    “毕竟,事关与一些世家名门关系维系,这些银子,节省不得。”
    两人相处的久了,有很多话,不需说,也能只凭表情心知肚明。
    抬头,看了一眼李岚起的表情,段氏便忙不迭的出声,劝他打消念头。
    但凡是敢只送人来,不给嫁妆的,那便一准儿是,家里有人位高权重,身份又不高的名门庶女。
    送来,只是为了表示个态度,或者说,“合作”的诚意。
    倘这女子,没犯任何错误,就寻莫名其妙被赶出家门,必然会令双方的面子都挂不住,使得双方,再无“推心置腹”可能,从而断绝,他们这些年来辛苦经营维系的关系,甚至,将李岚起的名声弄坏,为其封堵更多门路。
    这是段氏不希望看到的。
    确切的说,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希望发生的。
    “放心罢,岚起。”
    “倘有在庄子里做事的人,当真做了自己不该做的事,拿了自己不该拿的好处,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现在,咱们的手里,尚无证据证明,说就是他们出了问题。”
    “咱们不能只凭主观臆断,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一船人悉数打下水去。”
    “兴许,真的只是凑了巧,三个庄子的收成都不好,也未可知。”
    见李岚起肯听自己劝,段氏不禁松了口气。
    在那几个庄子里做事的管事,都是她嫁给李岚起的时候,从段家带过来的家生子,有几个,还是瞧着她长大的。
    人,都有感情。
    打心眼儿里说,她不希望,那些她遣去庄子里做事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哪怕,他们是有逼不得已苦衷,她也愿意,给他们宽恕。
    只是……
    世道人心,总逃不过喜怒哀惧爱恶欲,没有人敢保证,昨日,还忠心耿耿的人,会不会在今天,就为了有心之人许的好处,而对自己原本的主子,挥刀相向。
    生于世家名门,或嫁入世家名门,要过得好,就必需舍了不该有的仁慈,以应对,环饲于侧的豺狼虎豹们的尖牙利爪,不然,就会像黔国公沐昌祚的正妻,沐睿的母亲张氏那样,被府里的姨娘戏耍于指尖,到末了,连家都不能回,连自己的儿子,都拖累的,活得不人不鬼。
    这个道理,段氏一直都懂。
    但有些事儿,懂是一回事儿,做,却是另一回事。
    或者说,在某一些事儿上,拎得清楚明白,在另一些事儿上,却未必,也能下得去狠心。
    “别为难自己。”
    “有些事,若下不去手,交给我来处置便是。”
    伸手,抚平段氏微拧的眉头,李岚起将手里新校检好的书稿,送到了她的面前。
    他最瞧不得的,就是段氏拧眉。
    这让他心疼。
    确切的说,是他宁可自己遭罪,都不舍得,让她为难。
    “没什么可为难的。”
    “你是一家之主,插手后院之事,易惹人碎语闲言,于仕途有伤。”
    段氏摇了摇头,拒绝了李岚起的美意。
    她是他的嫡妻,这一院执掌中馈的人,有些事,纵是为难,也只能她一力承当,不能仰仗他的威严。
    不然,便会落人诟病,使她将来,遭更多有心之人刁难和试探。
    如果,有些事,注定是要经历疼痛的话,那便还是,长痛不如短痛,更让人能坦然接受些!
    “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
    “我定能处置的,任什么人瞧了,都说不出半点不妥。”
    说罢,段氏将手里新装帧好的那本书,添了名字和备注,摞到了她之前已经装帧好的那几本书上面,抬头,态度坚决的,跟李岚起说道。
    “还有,那铺子的事儿。”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佯装不知,那后边,这事儿,你就半点都不要插手进来。”
    “以防将来,人家找上门来,说你本是知情的,却故意对此隐瞒对待,咱们,百口莫辩。”
    依着惯例,中馈之事,只要是女人执掌的,便绝无对错之说。
    至多,不过是处置的不妥当了,赔些银子给旁人,弥补损失,也就罢了。
    纵有吃亏的那方,蛮不讲理,至多,也不过是将事情捅出去,弄得那占了便宜的一方遭人笑话,说是其不擅中馈。
    但若是,有府里的男子插手,商铺买卖,便不能再被当成是中馈之事。
    换句话说,倘若出了“问题”,便就会成为,一院,甚至一府态度,轻则,被认为是,那一家之主人品堪忧,重则,影响其子嗣风评,耽误前程。
    段氏当然不希望,李岚起和他们的孩子,因为一个铺子的买卖,承担风险。
    虽然,他们现在的确很缺银子花用,也的的确,只有卖了这铺子,才能解燃眉之急,但能由她一个人,就肩负起来的事儿,又何必,牵扯上她的夫君和孩子?
    女子本弱。
    为情则刚。
    为母则刚。
    “好罢。”
    李岚起沉默片刻,搜肠刮肚的思索了半天,才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应下了段氏的坚持。
    这的确是,眼下最妥当的选择,或者说,没有选择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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