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世家鳞次一栉比的高大建筑之中,有一栋楼尤为出众,怕不下数十丈之高。其名为“观星阁”,为公输世家家主接待要客之用。

    此时观星阁顶楼,一间偏僻的静室之中,鲁管仲正襟危坐,望着对面的一名男子。

    这名男子头戴斗笠,身穿麻衣,脚蹬草鞋,似一名庄家汉打扮。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面目,仅仅露出唏嘘的胡渣。

    “师伯,你说我师父与师姐……已然得道成仙……可是当真?”鲁管仲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道。

    “自是当真。”那男子语调平稳,正是张智难的声音

    鲁管仲倏然站起,搓手顿足,兴奋异常,道:“天助我也,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后我有他俩罩着,天下又有谁敢惹?”一时得意忘形,竟将自己比作了鸡犬。

    张智难叹了口气,道:“卢瑟儿,此言差矣,他二人成道,乃是前往异世修行,与此世再无一丝瓜葛。你若遭遇祸事,他俩可帮不了你。”

    鲁管仲张口结舌,呆了半晌,骤然如蔫了的茄子,软倒在地,喃喃道:“……就这么走了?那可太没心没肺了……大家同门一场,就算不能助我渡劫,留下点神功绝学也好啊……”

    忽然间,鲁管仲眼睛一亮,似哈巴狗一般往前一扑,抱住张智难大腿,伸着舌头道:“师伯,师父不在了,有您撑腰也是一样,您练有无尽之体,武功盖世,以后我见谁不爽,你便替我出头,小侄绝不亏待你……”

    张智难一脚将他踢开,冷冷道:“那可不行,我答应过我义弟,此后再不妄用仙人之体。不光是我,剑啸宫已然消亡,以后仙魔再也不会干涉世事,人间之事,自会由世人自行解决。”

    鲁管仲一脸茫然,道:“那怎会……不还有王阳明么?我柳师姐呢?”

    张智难道:“王阳明耗尽灵力,已与凡人无异,现下以钱谦益之名,携柳如是,柳敏诗二女居于杭州。二女自愿在万物之源放弃了仙体,自此后再无轮回涅槃的诅咒。现下受王阳明照顾,名义上是其妻妾,实则与父女无异。”

    鲁管仲脸如死灰,瘫成一摊烂泥,一语不发,如不细看,还以为躺着一条死狗。

    张智难叹一口气,苦笑道:“鲁瑟儿,你也别装死,我来之前都打听过了,杨天辰看上了你,要招你为婿,把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儿都嫁给你。他现在名满天下,军容鼎盛,你这便宜女婿,可谓不当白不当了。”

    鲁管仲听了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什么便宜女婿,我对我家胧月与叶浮香可谓用情专一。况且杨天辰这老狗起兵谋反,要拉我这个皇亲国戚下水器,可谓用心险恶,我怎能上当?”

    张智难神色严峻,望着鲁管仲道:“管仲,我且问你,你公输家现在实力,可能与杨天辰义军抗衡?”

    鲁管仲摇了摇头,神色沮丧,道:“差远了,虽说我家有各种机关兵器,但兵力与高手均远不及他,当真打将起来,只怕要大败亏输。因此我先前才想向你与师父求援,谁知你俩都不讲义气。”

    张智难正色道:“管仲,先不论杨天辰是否真心想将女儿嫁你。但当前之势,你万不能以卵击石,正面相抗。以你世家的名头与实力,他即使有意将你等吞并,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你手上那些机关兵器,除你之外,再无人能造。因此你二家联姻之后,必有一段亲密时光,你且虚以委蛇,假作顺从,而后之事,谁也说不准。”

    鲁管仲皱眉道:“你是说要我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但杨天辰武功那么高,心机又深沉,我怎斗得过他?”

    张智难微微一笑,道:“管仲,这当口你咋谦虚起来啦?想当年你势单力孤,却苦心孤诣,斗智斗力,破了李道一阴谋,现下武功势力均有长进,难不成还害怕了杨天辰不成?”

    鲁管仲挠了挠头,道:“那不一样,那时我孤身一人,为了报仇,什么都豁出去了。现在我有家有口,瞻前怕后,早没了那时的心气儿……”

    张智难蓦地将他打断,厉声喝道:“管仲,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的情形,与那时并无多大不同。杨天辰已非当年那位仁义为先的大侠,而是一不择手段的枭雄。若是你在斗争中败给了杨天辰,则一旦你无半点利用价值,那你一家满门,上上下下,妇孺老幼,都要被杨天辰杀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因此你实已无半点退路,唯有用尽手段,算尽机关,将他阴谋尽数挫败,方有一线生机。”

    鲁管仲身子一震,蹒跚着后退两步,猝然坐倒,接着沉吟半晌,面露决绝,咬牙道:“好,老子跟他斗到底。师伯,你虽不能出手相助,但如有什么锦囊妙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张智难道:“我并无心参与江湖之事,也无意为你筹谋。不过你有四个优势,如利用得当,当有胜算。”

    “什么优势?”鲁管仲问道。

    张智难手指轻叩矮桌,道:“其一,你得了张三丰真武金身,自愈之力堪比无尽之体,辅以火蚕真气,当真动手,杨天辰未必稳赢于你。这点一向不为人所知,此乃底牌。”

    “其二,你可制作墓偶,用作私兵。墓偶不惧疼痛,来去如风,一人可抵数名好手,且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可用于暗杀,窃密,护身,此乃奇兵。”

    “其三,你有火蚕丝这等宝物,即便杨天辰有所耳闻,但未必知其竟有至斯妙用。只消你在住所布下火蚕丝,将来杨天辰发难之时,即便未必能拦住围攻,但要隐身逃命,只怕不难,此乃诡道。”

    “其四,将来你若败于杨天辰,只消护住家人逃出生天,可来湘西嘉马县东流镇萧家老宅寻我,我会保你一家无虞,此乃靠山。”

    听到此处,鲁管仲长舒一口气,表情又变得油腔滑调,狂抛媚眼,道:“你个死相,刚才说好不得插手人间俗世,现在还不是舍不得我?来来来,让妾身今晚好好服侍您……”

    张智难骂道:“甭恶心我,我只是不能插手王朝更替等大事,行侠仗义还是可以的,难不成人家刀子捅过来还不还手吗?”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师父还说了一件事。此世既然无仙魔做梗,天下之事再无定数。今后皇帝是姓朱姓杨,亦或是姓李,姓爱新觉罗,皆有可能。管仲,你是有大运之人,如你有意,皇帝当然还可以姓鲁。”

    说完,他站起身子,微一拱手,就这么凭空不见。

    鲁管仲双眉紧锁,喃喃自语,道:“做皇帝么?那可不行,万一后宫三千佳丽扑上来,我岂不是要英年早逝?不过……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说罢,他脸上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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