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锦衣卫皮的嵠丘军训练有素防守,用羽箭逼退了第一波靠近的御林军。所有行动靠手势沟通,不发半点杂音。牟渔不得不对石秩的训练表示肯定。

    “锦衣卫”指挥使对外大喊:“重华宫非你等巡防区域,请速速离开!”

    回答他的是有些杂乱的弦动羽箭破空之声,御林军大吼:“楚王谋害陛下,尔等随我诛灭逆首,敢阻拦者杀无赦!”

    “锦衣卫”指挥使打个手势,羽箭破空声整齐划一,却“嘟嘟”撞在了青石地面上,深深插入了石缝中,排成一条线的箭尾“嗡嗡”弹动不休。

    指挥使大喊:“越线者杀!”

    重华宫内防守迅速,无声却高效。重华宫外御林军分作几个阵营,格外嘈杂。有大喊诛逆的,有说赶紧领武器的,还有说要报信,好半天才有人询问——大统领在哪里?

    牟渔倚着荷风亭上观景台的栏杆,摇摇头,觉得易青越活越回去了,御林军管得也太稀松了。

    沐慈带着帝后也在观景台,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重华宫的景象,宫外武器射程又威胁不到。

    沐慈语气微凉对牟渔道:“不要有太多伤亡,会很麻烦。”

    牟渔才站直,对观景台下守着的五十个“锦衣卫”道:“谁认识大统领易青?找他进来。”立即有个人沉默领命,出列!

    牟渔看向沐惗:“陛下,我们需要想办法取信易青。”

    沐惗赶紧解下本命玉,并道:“对易青说,上次记下的二十鞭子,这回两罪并罚!”

    那人看向沐慈,见他点头才迅速离开,敏捷攀出了墙外,然后是墙头羽箭破空掩护的声音,伴随惨叫。

    沐惗站在沐慈身边,忍不住拉着他的手问:“能支持得住吗?”

    沐慈知道他问“锦衣卫”能否支持,便点头:“能,你别担心御林军,还能惨叫,说明只是受伤。”

    这些“锦衣卫”最擅长一招致命,哪还能让人叫出声来?其实让他们只威慑,不格杀,才比较需要技巧。

    很快,御林军现任大统领易青心急如焚跟着那“锦衣卫”到了荷风亭边,被守着的“锦衣卫”逼停。他见皇帝站在观景台,简直比见了亲爹还激动,将皇子玉交给“锦衣卫”归还,然后一抱拳跪下说:“属下救驾来迟……呃……”然后他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皇帝好端端站着,还和楚王手拉着手,嘛的救驾啊?所以……楚王真没有谋害陛下?这场乱子,是御林军叛乱?

    牟渔冲易青招了招手,打个招呼,那悠闲劲儿好似他正在春游观景,而非陷入重围。

    易青:“……”

    好吧,真不是楚王谋逆。他带着牟渔这个第一高手,又是先帝允许可以带武器入宫的,分分钟能取走皇帝性命。

    易青再往深里想——以楚王的无双智慧,算无遗算,心思缜密,真要想……有的是机会,不可能在宫里仓促发难,做得这么……漏洞百出。

    哎呀,自己刚才怎么会相信,以至于失去了控制御林军的先机?

    果然,牟渔用拳头放在鼻子下掩饰地咳嗽了一下,盖掉了嘲笑声,装模作样道:“易大统领,你现在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了,还不速速弹压御林军,免得伤了和气?”

    弹压的住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易青年纪大些,当年对牟渔各种不服,可惜处处比不过。后来他因与谢家有一点姻亲关系,留宫做了御林军大统领,本想大干一场,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他想面面俱到,可各种势力纠结在一起,让他寸步难行。

    “要做人就别做事,要做事就不能做人!”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当年牟渔就只做事,不讲人情,天授帝让他送玉泉春酿,他就敢一个一个把所有皇子灌翻。

    易青做不到那么狠,半点后路不留,以至于……他有些脸红。

    沐惗不给他脸红时间,暴躁问他:“外面是怎么回事?”

    易青由红转成惨白,道:“先是宣仪卫说楚王……然后龙骑卫也跟着乱喊,现在御林军围住了重华宫。”

    “那羽林卫呢?”沐惗问,这是宫中最精锐的卫队,他的心腹。

    易青脸色更白,道:“也围住了重华宫,但我下令待命,并没有攻击。”

    羽林卫作为皇帝直属卫队,沐惗进重华宫,易青就带着羽林卫守在重华宫外。

    刚开始宣仪卫过来,他本来不信楚王会……可在见到重华宫这三百从没归他管过,披着御林军皮的“锦衣卫”居然个个甲胄齐全,随身携带悍兵利器,在极短的时间内据守住了重华宫,逼退宣仪卫,威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艾玛,这是有备而来啊!

    易青才真以为陛下陷入了危险……他还想下令羽林卫强攻来着,好在有个“锦衣卫”冒死过来说了一句密语——记下的那二十鞭子只有他和陛下两个人知道。他才相信皇帝没事,冒着风险进来一见。

    幸好幸好。

    否则今天就凶险了,易青若下令羽林卫进宫,那所有御林军都会进攻,八千人攻三百人,攻不下来他有错!攻下来了更糟糕……他没错也有错了,愚蠢地胁从叛军,妥妥的谋逆大罪。

    沐惗不蠢,想到了这一层,冷汗就下来了……太凶险了,若自己和九弟喝了汤昏迷,他就不可能说出密语,易青带御林军攻进来之后,混在御林军中的叛军见着昏迷不醒的皇帝和楚王,会怎么做?

    九弟是一定活不了的,说不定心怀叵测的叛军为避免皇帝事后追责,会把他一道干掉,坐实了“楚王谋害皇帝”,然后胜利者书写历史,叛军成了英雄。

    若非自己成了被害者,沐惗实在想给今天叛乱的幕后主谋道一声:“厉害!”

    沐惗暴躁大喊:“易青,你带人将妖言惑众,擅自调动的叛军全部拿下!违令者格杀勿论!”

    易青领命,这回他直接从重华宫正门出去,指着观景台上穿明黄衣服的人影,高呼:“陛下无事,正端坐观景台。楚王没有谋逆……”话还没说完,一支冷箭射过去,有人在人群里大喊,“谁知道陛下是不是假扮的?易青你叛变了?”

    “易青曾是牟渔下属,他叛变了……”

    “你走进重华宫居然没事,肯定和楚王是一伙的……”

    易青真料不到自己手下的御林军敢众目睽睽之下冷箭射他,躲了一下,手臂还是不幸中箭。他咬牙切齿命令:“羽林卫听令,格杀一切妖言惑众的叛乱者。”

    御林军面面相觑……贼老天,该相信谁啊?

    “重华宫情况未明,大统领这是要先挑起御林军内斗吗?”宣仪卫的新任指挥使,老荣养公幼子李易之,提剑怒指易青。

    是啊!

    李易之说得也有道理。

    易青大喝:“你胆大包天,竟敢领着宣仪卫兵变!”

    李易之道:“我宣仪卫都是赤胆忠心的军人,倒是重华宫这些人,甲胄鲜明武器精良,并非御林军制式。他们是什么来路?大统领倒是说说清楚。”

    易青:“……”

    “若楚王无谋逆之心,何不叫这些守卫让开,让大家进去,亲眼看看陛下是否安好?”

    “放肆!”易青怒喝,“你咄咄逼人,置陛下安全于不顾,是何居心?”

    “你明明进去却不将陛下救出,重华宫守卫还不伤你,又是何道理?”李易之反问。

    “你……”易青快噎死了!御林军更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李易之和龙|骑卫的统领对了个眼神,就扬起宝剑道:“都给我冲进去,保护陛下!”立即有龙|骑卫那边应诺,“杀啊!”

    有人带头,叛军和一些担心皇帝的御林军就往里冲。

    易青也下令:“羽林卫,拦住这群叛军!”

    羽林卫是只听易青命令的,立即阻拦,刀剑之声更加激烈。

    观景台上,牟渔冷道:“易青还真是不顶用。”

    “能行吗?”沐惗紧张了,双手握紧栏杆,青筋暴露……

    “没事的,”沐慈吩咐底下的五十锦衣卫,“都去防守!”锦衣卫领命离开,沐慈才轻轻将手掌按在沐惗的手上,温柔轻抚,“别担心,他们进不来的!”

    这个观景台可以将重华宫门口的情景收入眼内。

    重华宫大门故意不关上,好吸引御林军主力冲击这里,避免他们分散从围墙攻入。毕竟“锦衣卫”人少是个大缺陷,不可能每一段宫墙都守住。

    锦衣卫”分两百人巡视宫墙,打掉试图爬墙进入的御林军。留下百人守住大门,五十人站在墙头,五十人直接翻到墙外,形成上下两层。

    冲击重华宫的御林军,果然因思维定式,试图突破大门封锁进入。

    锦衣卫五人一组,墙上十组抬起手臂上的大号机|弩,仰角45度,对越过警戒线的御林军进行射击,一般这种脚步不犹豫,冲最快的多数为叛军。而站墙外的也分十组,用大机|弩射击漏网之鱼。

    不论墙上墙下,每一次射击都能在高速运动中精准爆头,且是头箭刚发,后四箭瞬息而至。距离这么近,命中同一目标,箭支夹带巨大的冲击力,将冲得最快,冲得最前的二十个御林军的脑袋,像西瓜一样钉得稀烂。

    温热的脑浆,鲜血飞溅,红红白白的碎末溅到后面御林军的身上……

    怎一个恐怖了得?

    德光帝继位才大半年,牟渔和朝阳郡主拉走大半精锐,现在的御林军都是新组建的,零零散散从不同番号调入,还有许多走人情关系硬塞进来,良莠不齐。哪里见过这种恐怖阵仗?

    大部分吓坏了,慢下脚步,甚至有人蹲地呕吐,冲击为之一滞。

    但“锦衣卫”并不会就此停止,射完一轮,第二轮又如飞蝗,瞬息而至,直到把所有越过警告线的御林军杀光!机璜弹动的响声整齐划一,十分有节奏感。沐慈的五感已经十分敏锐,这个对数字与规律有强迫症的老家伙,听着这样美妙的战争音律,闻着飘过来的血腥与恐怖气息,嘴角浮现了一个近乎享受的微笑。

    让他这张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的绝色脸庞,透出一种魔性的美丽,身边的人却无法抑制,从灵魂深处生出恐惧,瑟瑟颤抖。

    就连牟渔都不敢看现在的沐慈。梅皇后已经缩到了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

    沐惗只觉有个魔鬼占据了他天真可爱弟弟的躯体,下意识想要逃离,却被沐慈紧紧压住了手,一股无形的威势让他无法动弹,将他定在栏杆边。

    沐慈依然着迷地看着“锦衣卫”收割生命,一边用轻柔到近似与情人呢喃的嗓音说:“这样的士兵,我还有一万……给我时间,还能制造出十万,二十万……配合强大的武器……我想杀你真的很简单对不对?所以……哥哥,你在害怕!”

    沐惗连呼吸都忘记了,脸憋得苍白,胸肺压抑刺痛。

    “你看,我没想过伤害你,我在保护你,可你还是害怕我!”沐慈凝定看向沐惗,纯黑的双瞳清澈宁静,让人直直望进那无底沉渊……沐惗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倒影——面容扭曲,目露惊恐,犹如厉鬼。

    这双眼睛,犹如明镜,竟能照出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

    九弟,我一直自我催眠,以为我掩饰得足够好,将对你的畏惧潜藏在了灵魂至深处,甚至我以为已经说服了自己——我不害怕。

    沐惗摇摇欲坠,沐慈忽然勾唇浅笑,极有技巧在他胸口拍了一掌。

    沐惗如溺水已久的人,忽然撕心裂肺地吸进一口空气,恐惧到极致,反而麻木。他反手抓住沐慈微凉的双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害怕!”

    沐惗继续道:“我无数次说服自己,如果连你也想害我,我活着也没意思。可是……我还是害怕!”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

    沐慈微笑着,眼中漾出一层层柔波,仿佛附身的魔鬼沉睡,纯洁又善良的天使重新占据上风,看着沐惗的目光似乎还有点无辜:“你看,哥哥,说出真话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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