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自危,唯有朱刚烈怡然自得。
    次日,白隆玛载着孙悟空抵达目的地,孙悟空落脚便是一叹:“不说去广式餐厅找老朱吗?怎么来这里……”
    孙悟空指着面前的牌匾——“泰姻”的名号边上赫赫写着“谈玄说妙  否极泰来”几个大字,她眨眨眼,白隆玛无奈地摊开手:“我也不清楚,老朱说他在这儿。”
    去了消息,没多久就来了个小孩儿引导他们俩入内。白隆玛仔细看着,这布局真是七零八落中还有些严谨:各方横梁交错着,中央养一颗老玉桂,满目书册顺墙面拔地而起,东西是两尊慈悲佛像,南北通透,楼梯向上旋绕建筑,构成一个视觉错感的太极图像。
    如今的植物稀有,此处一楼的过道卫生间口还摆放了两盆虎皮兰。风水上讲,卫浴处乃阴潮之地,摆放植物容易水烂了根,怕的是泄财。不过嘛,有出必然也有进,阴阳生克就是这个理,所以总有应付之法。
    许多企业或商场就会在门口摆上吊兰或薄荷,好养活,也去臭留香。不过万万上选其实是虎皮兰,绿底金边,形容似剑,养花的都说能开辟财路,克了这厕所的阴损。然而也只是中看不中用,占据了这样多的地方,那生存空间可想而知得多小了。两人随着那小孩儿一步步往上,才见着这失踪好久的老朱。
    白隆玛张口要问他又神秘兮兮地搞什么鬼,就被正襟危坐的老朱本人嘘声叫停:“大师算卦呢!别打扰!”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窜天的老树阴影下,几台巨大的仪器,“哔哔——哔哔——”地响起程序运行的声音,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半盘着腿,靠坐在老爷椅上,一晃一晃,一边手里盘着两枚核桃,另一边手指煞有介事地掐着,嘴里还哼着什么小调儿。
    白隆玛仔细听了听,直觉这人真他妈不靠谱,谁算命唱甜蜜蜜啊!
    “老朱,你别是给人唬了吧!这几天就躲在这里跟人学八百年前的老歌?”他对着老朱低语,成功收获朱刚烈的白眼:“小白龙,你能不能先闭嘴?算一卦不便宜,你给我报销?”
    “你被坑了你还不知道?”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两人气声争执,空气中,核桃转动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那个中年男子睁开了眼,啧啧一声,老朱凑上前去:“大师!怎么样!”
    他的眼神殷切,男人转动眼球,神神叨叨地说了句:“上头说,德行不够,还差点缘分。”老朱有些失望,早年祸害做多,现在才落得个人见人烦的形象,男人看他有诚意,又告诉他,“积德有方,你且准备点玉石金银,我过两日给你行个驱魔法,扫扫姻缘路。”
    “……”老朱叹气,这一卦掏了不少钱,他早就口袋空空,撑着腰来回走,只想知道:“大师,赊账行吗?”
    “上车补票”
    他有些失落,看见白隆玛又燃起新的希望:“大师,那代付怎么样?”他把白隆玛拉到跟前,激动地告诉这位大师有人有钱。大师细细地端详,白隆玛被盯得浑身发毛。大师笑开了怀:“姻缘讲求个你情我愿,你得看他愿不愿意?”
    意思就是可以啦?老朱乐得开怀:“他愿意!愿意!”
    根本没等到白隆玛回复,老朱自己就确认了订单,白隆玛又成了给人开姻缘路的冤大头。老朱还恬不知耻地劝他:“没事儿!不冤!以后你想要什么消息,俺老朱第一手就卖给你!”
    “归根到底还是得卖!我图什么呀!”
    “积德行善……”
    白隆玛心里犯了嘀咕:可不是积德行善嘛!基本就等于做慈善了!
    他瞟向那个神神叨叨骗钱的中年男人,又烦躁又熟悉,男人倒不畏惧他的眼神,像是逮到一条大鱼:“羡儿,给两位沏茶去!”随侍的洪羡看师父这状态就知道:得嘞!又得进一笔巨账!还没走远,被孙悟空制止:“不劳烦了!”
    “要的要的,东西要准备的!”说着,小声叮嘱徒儿拿最好的茶水过来。
    老朱坐在此处不肯走,非得跟大师聊上几句,所谓指点迷津。两人说得天花乱坠,孙悟空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姻缘测算师越栳,靠数据测算和概率论估计测算者与被测对象的缘分可能,所谓的驱魔法传得玄之又玄,估计也就是什么数据建立连接,让双方多多产生交集罢了。
    早前李哪吒抓到过姻缘失败的小鬼,无一不想找这位测算师点拨点拨,说是灵通得要命。现在她全程观摩下来,明白或许来点拨了也没用,大差不差的一个智慧骗子:懂点天文地理,会说几句玄乎的话,再掌握一门技巧,就算得不出什么确切的测算结果,也能像广告人一样靠嘴,硬生生把东西说得漂亮起来。
    这年头,会骗人就是一等一的大本事!
    她看着老朱那张迷信的脸,估摸白隆玛得垫进去不少钱!
    只简短说了几句,他们与老朱一同离开,走前越栳笑嘻嘻地握着白隆玛的手,仿佛挖到金矿。出来后,白隆玛不停地甩手:“老朱,到时候我要是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你等着我找你催债!”白家能人众多,追杀一头死猪不在话下。
    朱刚烈哼哼两声,从兜里取出调查文件:“早就知道你们要什么,喏——传给你们了!”
    “你还挺聪明!”白隆玛翻过他走访统计的失踪名单以及制作的各人出没地图,觉得这人确实还有几分本事,但仔细想想,似乎又哪里不对劲,拍拍脑袋:“你早就把东西搞好了,干嘛还约我们过来见面!”
    老朱搓手眯着笑,贼眉鼠眼:“嘻嘻!”
    白隆玛无话可说,朱刚烈,一头贪心死猪,比楼上那个胡子拉碴的臭老头还会算计人些!他长舒一口气,认栽道:“你干脆把情报贩卖和骗人结合起来得了,搞个情报迭加福袋,基础信息到最深层信息,一次开一点,一层层进去,就不信你发不了财……”
    要不怎么说是商人出身,“灭了么”虽营收有限,白隆玛这赚钱的玲珑心倒是不辱家族。然而看见朱刚烈茅塞顿开的模样,他也忧心:“你琢磨你的,别把那套用到我身上就行。”
    孙悟空仍在浏览信息。结合办事处的通讯名单来看,80%的人员都与老朱调查的人有所重迭。白隆玛问她:“是不是巧合?”
    孙悟空直觉不是,名单交集的那些人估计也不是真身了。如果能做到这样大规模地替换人员,那幕后策划者一定非同小可。白隆玛也想到这一点,可如何确认以假乱真已成事实呢?轮流走访太费时间,数量不过半又不具备参考价值!
    办事处处事僵化,他只想得到这里,孙悟空却是抿嘴一笑,她倒是知道一个好地方,遍地是妖怪,还有人能一眼看出来真假。白隆玛听闻那处便夸:“不愧是学神!”
    趁着天还有些亮,两人驱车径直抵达涤涌区地下城。
    二次前来,白隆玛已没有那么一惊一乍。顺着狭长过道,孙悟空静候在门口,直到尽头那扇门打开,门上的镜子被翻转照映,一个虎背熊腰的刀疤怪走出来,隐在他身后娇俏至极笑意慢慢的毛嫪书也勾起唇角,朝着这边遥呼:“哟!今天又福星高照啦?”
    她吐着烟圈,长长的浴衣刮到大腿根,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性感挠人。说来也奇怪,地下城那么乱,偏偏就她这一块儿算得上清净,设施也全面些,白隆玛跟在孙悟空身后,再不冲上去打头阵。
    孙悟空言明来由,毛嫪书抽着烟便笑:“倒是稀奇,你就知道我都认识?”掐灭烟头,她扭着腰便领他们开始打转。
    涤涌区地下城不大,最为破败也最为稳定,基本没有人愿意流落此处。毛嫪书借着陪同巡查的缘由一路晃荡,几乎每一个人都跟她打招呼,轻佻又暧昧,毛嫪书也不介意,擦边挑弄两句便套话,三两下就得到消息。一个半小时不到,涤涌区的眼线真假已经可以辨明。
    她有些得意,单抱着肩,根本不好奇这两人究竟要做什么。白隆玛最怕亏欠,主动掏出手里的现金:“喏,劳务费!”
    毛嫪书挑眉:“还有点眼力。”收钱便回去,将门口的镜子又翻转回来,表示继续营业。
    幽暗的小房间收拾之后也别有洞天,她审美好,更显得此处静谧舒心。躺在床上等待下一位顾客,很快就听见咚咚咚的三声。
    “进来——”细细柔柔地邀请,定睛一看,有些意外,“小警官还有事?”
    孙悟空慢慢地走进来,走到她身边,毛嫪书风情十足地坐起,床发出尴尬的声音,孙悟空微微点头:“我刚刚在外头听见这床又叫唤了,估计是没修好,你等等。”
    她蹲下来,从项链里取出自己的工具,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把已经磨损的螺丝替换,又重新调整了高度和伸缩架,弄得一手灰尘,床总算是修复如新。
    “好了。”她环顾四周,毛嫪书已经把屋子收拾得更整齐,这令她很高兴,转眼瞥见角落里报废的黑胶唱片机,“新添的?”
    “刚捡回来的,没想到是个坏的!真倒霉!”
    孙悟空不言,静静地走去,又静静地给她修理好。直到婉柔的歌声唱出,她才满意地笑笑。毛嫪书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只晓得递工具的白隆玛。
    “白少爷可得多学学!”
    “学了也不会帮你弄!”
    白隆玛赌气一样地回复,事毕离开又是入了夜。今日算是有小小收获,然而只是确认有  情况,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他依照诺言帮孙悟空擦手,轻轻揉揉,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毛嫪书不是告诉我们了嘛?”
    “什么?”
    孙悟空抬着下巴看看眼前的虚拟屏,朱刚烈送来的轨迹地图已被她按照人员信息圈定好,把毛嫪书可以确信的那十几个人联系起来,又排除几个她确信没问题的人,这些轨迹莫名交叉到同一位置。
    白隆玛一惊一乍:“西田区中心地段?为什么他们都会去那里?”
    孙悟空扯嘴一笑:“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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