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死:“你的第六感极强,应该早就发觉凤凰圩问题很大,如果你执意要去,有去无回的可能性也极大。”
    谢乔乔:“如果不去,我会后悔。”
    “去了也未必如意。”
    “那要我去了才知道。”
    周不死看着她的眼睛,便知道谢乔乔根本不会听从自己的劝告。正如百年前,周不死想劝一个人活,可那家伙却铁了心的要去送死。
    他有些恼了,不高兴道:“你和你老师一样,死倔脾气,气死我了!嗨呀,气死我了。”
    谢乔乔不语,静静的望着他。她过于平静,反而显得恼羞成怒的周不死,有点像个小孩子——周不死两手背在身后,气呼呼的来回踱步。他又歪着头看了谢乔乔好一会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周不死又觉得说了也没有用。
    谢乔乔不会听他的,谢乔乔这种人,在心里为自己定好目标后就会毫不犹豫的往前走。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动摇她的判断和决定,更何况是周不死这样只是在她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长者。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不管你们了。”
    谢乔乔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的海面,微微皱着眉:“这些海妖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张雪霁和她说过,海妖并非群居动物。这片海域出现如此之多成群结队的海妖,用膝盖想也会觉得事有蹊跷。
    周不死也低头,看着自己脚底下血红的海水,道:“是被魔气吸引过来的。海妖性情残暴,灵力也动荡暴/虐,魔界的魔气对于它们而言,就如同夜晚天空中的明月那般醒目。”
    谢乔乔:“……魔界与人间的缺口已经扩散至此?”
    周不死:“虽然修道者们对外宣称魔界已经被完全封印,但实际上这件事情从来就没有完成过。魔界的魔气就来源于三界的负面情绪,那些怨恨嗔痴万年千年的在魔界中沉淀积累,每当积累的力量过于饱和时,总会有一些力量外泄进入人间。”
    毕竟人间离魔界最近,所以就成了头号倒霉鬼。
    谢乔乔秒懂了周不死这句话的潜在台词。她沉吟片刻,没有说话,侧着脸,目光看向远处码头的方向——周不死顺着她所看的方向看过去。
    刚开始周不死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他发现谢乔乔沉默得有点久,周不死犹豫片刻,不可置信的开口:“你不会在看张雪霁吧?”
    谢乔乔理所当然的反问:“不然呢?”
    “……”
    周不死都要气笑了,道:“我在跟你谈天下苍生,生死存亡的大事,你还分心去看一个凡人?”
    谢乔乔疑惑:“不可以吗?”
    她反问的表情十分认真,即使在和周不死对视时,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心虚。周不死对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吹胡子瞪眼好一会儿,谢乔乔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不死痛心疾首:“现在的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啊!”
    谢乔乔:“……”
    怪老头,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要不是远远听见了海面上海妖的惨叫声,她才不出来呢。
    *
    张雪霁去给伏泉明他们送了钱袋子,自己慢悠悠的往回走。从二楼走廊路过时,他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惊吓出声,整个人就被捞起来,如同踩着风似的,一晃眼便从走廊上,转移到了客栈屋顶。
    张雪霁低头往屋檐底下看,看见四层楼的距离,头皮发麻,连忙抬起头望天。
    天上无月,只有层层叠叠的阴云,但天光并不暗,处处都点着灯笼,黑夜也像被笼罩在烛火里。他扶着自己的脑袋,慢吞吞坐下来,叹气:“爷爷,我恐高,这么高是会把我吓死的。”
    张院长坐在屋脊上,颇为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手里拿着酒葫芦,浑身上下都冒出酒气——他摇了摇自己手里的酒葫芦,道:“我听说你去了夏泽国,还去了海王宫?”
    张雪霁意外:“您都知道了?”
    张院长没好气:“你们动静闹得那么大,夏泽国还有个道载学宫的备考生,你觉得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张雪霁想了想,挠着头干笑:“也,也是。”
    张院长自己喝了一大口酒,单手托着老脸:“所以呢?你们在夏泽国里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中途转道去了海王宫?”
    张雪霁把自己在夏泽国发现的记忆阵法,以及在记忆阵法中所看见的东西,全都和张院长讲了一遍。张院长全程没有插嘴,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
    张雪霁讲完后,踌躇片刻,但还是问出了口:“其实在看完那些记忆后,有段时间我的脑子一直很不清楚,我时常会梦到谢姑娘和另外一个‘张雪霁’所发生的事情,我甚至分不清我和那个张雪霁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是张雪霁,他也是张雪霁,他改变不了的结局,我就能改变吗?”
    他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显得格外脆弱。这种脆弱的神态很少出现在张雪霁脸上,即使是个普通的凡人,张雪霁也很少露出脆弱的一面。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那个以凡人身份,给修道者带来各种惊诧意外的存在。但凡是认识张雪霁的人,大概都不会觉得他能露出如此迷茫无措又脆弱的表情。
    但张院长并不觉得意外。
    他拍了拍张雪霁的肩膀,轻声:“相思,你要明白,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张雪霁。你就是你,你已经遇见谢乔乔了,不管你在其他的任何地方所看见的,关于‘张雪霁和谢乔乔的结局’,只要不是你亲自走出来的结局,那就不是你们的结局。”
    张雪霁沉默下来,眉眼微垂,思考着张院长的话。
    他刚穿越过来,这个世界的父母就已经得知他是生而知之的异世之魂;或许正是因为生而知之,他和今世的父母反而并不亲近。他们觉得张雪霁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思想完整的人了,他们之间,从张雪霁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隔着一层难以消除的隔阂。
    反倒是和张雪霁隔了一辈的张院长,格外的喜欢张雪霁,经常把他带在身边,教他异世之语。虽然生来就没有修道的才能,但张雪霁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相反,他觉得自己真的运气很不错了。
    上辈子飞机出事,不仅没有死透,还白捡了一辈子新人生。穿越到修真时代,虽然是普通人,但却出生在声名显赫的道载学宫,即使是永远无法入道,照样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只是张雪霁已经习惯了要不停的往前走。哪怕没有修道天赋,他也过不了混吃混喝等死的日子;他非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满世界的乱跑,寻找自己故乡的归路,寻找各种神话传说中似是非是的部分。
    直到他在贝海国废墟中,遇到了谢乔乔。
    张雪霁很难形容他对谢乔乔的感情——那时候他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他不记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谢乔乔了,可他第一眼还是喜欢谢乔乔。那种心情很微妙,心脏会跳得特别快,满心都是欢喜,看着她就觉得很满足,一定要跟在她身边才会有种稳定的感觉。
    他因为与整个世界的观念格格不入而长期压抑的精神状态,在遇见谢乔乔的瞬间,产生了一种极其缓慢的,不可阻挡的,生长性的,依赖心理。那时候张雪霁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心情,直到他在记忆阵法里,看见‘张雪霁’失去了谢姑娘。
    张雪霁很清楚,谢姑娘是个恶人,是个三观和他完全不合的恶人。可他无力抛弃那自灵魂深处生长起来的依赖性与爱——因为在最后一刻,恶人堕落身死时,摸着‘张雪霁’的脸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却是……
    “张雪霁,晚安。”
    晚安是什么意思?
    我的家乡话,意思是祝你做个好梦。
    所以就将这一切当做好梦一场,醒来就忘记我吧。
    他从那场梦里挣扎醒来,看见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谢乔乔。张雪霁那一瞬间的心情,犹如死刑犯在绞索上听见赦免。
    张雪霁意识到自己不可以没有谢乔乔——他的灵魂在不同的世界辗转漂泊,唯一可以记住他的,唯一真正认识他的,只有谢乔乔。他的灵魂里好像都写满了谢乔乔的名字,不管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二十六岁,他们终会相遇。
    张院长见张雪霁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便摇了摇脑袋,用酒葫芦敲了下张雪霁的头——张雪霁‘哎哟’一声,茫茫然抬起头来。
    张院长问他:“你喝酒吗?”
    张雪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喝酒。”
    张院长不死心,道:“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学着喝酒!”
    张雪霁继续摇头:“酒精会影响我的思考力,而且乔乔也不喝酒……”
    张院长勃然大怒:“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他骂了两句,但不等张雪霁还嘴,张院长又有些怅然的喝了一口酒,道:“唉,但谁让你喜欢人家小姑娘呢。这世界上男人最没出息的时候,肯定就是他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了,这种时候他既不要尊严,也不要名利美人,他看着喜欢的人,就觉得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存在,现在立刻马上和她一起死了也很心甘情愿的。”
    张雪霁觉得张院长的话说得有点晦气,遂委婉的提醒张院长:“爷爷,乔乔是剑道魁首,我们两个捆一起都打不过她,有她在我不会死的……当然她也不会死。”
    张院长大怒,踹了张雪霁屁股一脚:“没礼貌!你居然反驳你爷爷!”
    张雪霁:“……”
    他在心里嘀嘀咕咕:我又不是自愿给你当孙子的,你要咒也咒别家小情侣啊,你咒你自己亲孙子干什么——
    张院长:“凤凰圩,非去不可?”
    张雪霁点头:“非去不可。”
    张院长掂着自己的酒葫芦,表情变得有些惆怅。他看了天空好一会儿,又拍拍张雪霁的肩膀:“那就去吧。”
    张雪霁趁机追问:“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天道书上出现天理者的名字了吗?”
    他知道道载学宫院长是有资格进白玉京的,所以张院长肯定看过天道书,也肯定知道上面有没有出现人名。他已经在阵法记忆中看见了未来,但仍旧想得到更进一步的确认。
    但出乎张雪霁的意料——张院长抬眼,望着张雪霁,似笑非笑,道:“天道书上没有出现任何人的名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世界已经被改变了,谢乔乔并不是天理者。”
    作者有话说:
    要慢慢收尾准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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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少爷毛病
    张雪霁一直在想着张院长跟他说的话, 恍恍惚惚的回到房间——他推开门,发现大鹅和琵琶都不在,只有谢乔乔一个人站在窗户旁边。
    张雪霁瞬间回神, 脑子也跟着变得清晰了许多。他略微振奋精神,正要和谢乔乔打个招呼,结果手抬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一个酒壶;张雪霁脸上笑容猛然一顿, 对着自己手中的酒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谢乔乔回头, 目光从窗外挪到张雪霁脸上。二人四目相对张雪霁慌张的解释:“酒壶不是我的!”
    谢乔乔微微颔首:“我知道。”
    张雪霁:“……”
    他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大鹅和琵琶呢?”
    谢乔乔:“他们另外开了一个房间,说不和我们挤了。”
    她站起身,离开窗户旁边, 走到张雪霁面前,仰着头看向他:“感冒好点了吗?”
    张雪霁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额头,摸到了正常的体温:“嗯……感觉是已经好全了。”
    谢乔乔微微点头,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回到床上躺下,看起来是准备睡觉了。张雪霁也老老实实的重新把被褥从房间柜子里抱出来,打好地铺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尚未亮, 谢乔乔就已经起床洗漱。她惯来起得很早, 夜里也不怎么睡,但张雪霁则是每天必定要睡到太阳爬起来的时候,才会睁开眼睛。
    所以等谢乔乔起床洗漱完,给两把剑也重新做完保养后,躺在地铺上的张雪霁才终于睁开眼睛。他虽然眼睛睁开了, 但是人还没有起来, 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 一翻身, 又把脸埋回枕头里。
    谢乔乔走到张雪霁睡觉的地铺旁边,蹲下,垂眼看着张雪霁——张雪霁把整张脸都埋进松软的枕头里了,露出一截微微曲着的脖颈侧面,白皙皮肤底下,黛色血管规律的随着呼吸声起伏。
    谢乔乔:“该下楼吃早饭了。”
    张雪霁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从枕头里面传出来:“我再眯一会儿……我就眯五分钟……”
    谢乔乔没有惯着他的坏习惯,伸出手用手指一捏张雪霁的脖颈;刚刚还躺尸的张雪霁,瞬间跳起来,捂住自己脖颈,咕噜噜往后滚。
    他打的是地铺,旁边不远处就是桌子,往后滚了没两下,后脑勺就撞到桌子,痛得龇牙咧嘴,满脸痛苦面具的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只是用那双乌沉沉的丹凤眼冷静的望着张雪霁,重复了一遍:“该下楼吃早饭了,张雪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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