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心急了,属玉。”薛臻脚步一顿,背对着我,意味深长道,“时候还早呢。”
    我眼中一亮,被他的话点醒。
    对,时候还早,许多后来的遗憾到现在都还来得及补救。
    比如这个时候的荆年,应该正在柏少寒手下备受凌虐。
    我迅速从雪地里爬起,跑到山下,却发现自己不识路,毕竟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街道与建筑都有明显差别。
    便拦住一位看起来像是五蕴宗弟子的路人,问道:“请问,渡业宫要怎么走?”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渡业宫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
    “是啊,上一届老宫主仙逝后,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位人,便不了了之了。”
    “不是柏少寒接管了渡业宫吗?”
    他眼神更加奇怪了。“这位道友,你在胡说什么?柏少寒是我派蚀艮峰的前大弟子,已经和道侣隐居了好几年,跟渡业宫没有任何瓜葛。”
    “那他现在人在哪?”
    “听说是去了舂都。”
    “多谢。”
    我没再逗留,马不停蹄地赶去舂都,心中也有了定论。
    果然,从秦属玉说没有遇到邪祟开始,我就该明白了,这条崭新的世界线没被3号恶意操控过剧情走向,或者说,3号已经放下执念。
    因此,宣凝没有得到五瘟塔,柏少寒也没有被诱使入魔,他们顺利地两情相悦结为道侣。
    那如此说来,荆年的命运,也会和之前截然不同。
    我愈发加快了脚步。
    舂都不像天邑城,居民大多并非修士,因此要找到柏少寒和宣凝有些困难,一连问了好几个人也没能打听到消息。
    正当我有些心灰意冷时,护城河里开出一艘花船,顿时全城的百姓都涌上桥边观赏,摩肩擦踵。
    有人不小心把糖渍苹果掉在了我脚边,白色靴子上的污渍分外明显。
    “抱歉,人太多了。”年轻妇人忙对我道歉,“不过,你也是修士?”
    我含糊应了声。
    她好奇心旺盛,又追问道,“是什么门派?感觉像五蕴宗,你是哪个峰的,为何我没有见过你?”
    我只能在身上一通摸索,找到了先知的黑缎,覆在眼睛上,她这才有些茫然地收了声。
    身后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阿凝,在和谁说话?”
    “啊,没呢,只是糖掉了。”
    “再买一个就是。”
    我目光望向他身后,柏少寒正微笑看着宣凝,满眼都是温柔,他身侧还牵着一个孩童,荆年虽然只有五六岁,但看上去倒是很沉稳,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分外澄澈,透过先知的视角,我看到他的魂魄丰润充盈,未有缺口。
    一分为二的精神体在这个轮回融合了。
    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他还不认识我。
    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我终于放下心来,转身欲离去,却被拉住了衣角。
    “哥哥。”
    “怎么了?”
    荆年没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指着我脸上的金瞳黑缎。
    “这是能预知未来的东西。”我摸摸他的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荆年眨了眨眼睛,突然对我狡黠一笑,道:“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看到你的脸了。”
    他上前一步,牵住我的手。“哥哥,你的模样,是照着我的心意长的。”
    第109章 尾声
    2022年冬天的某个周末,刚毕业不久的薛臻照例去加班了,他所就职的外包公司前不久才接了个活,他作为一个底层游戏建模师,自然是被压榨的对象。
    办公室里有人来得比他更早,是个已经要了二胎的同事,在岗位上待了八年,也卷了八年,镜片背后那双眼睛里除了麻木就是疲惫,薛臻总觉得在他身上能看到未来的自己,不由一阵恶寒。
    完了又安慰自己想开点,万一还没到那天,他就先加班猝死了呢?
    正这么想着,昨晚忘关的电脑亮了,浏览器右下角弹出一桩外卖员超速车祸的新闻来,现场照片里只能看见一辆倒塌的电动车和围在一起的警察。
    地面没有什么血迹,说明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骑手的头盔掉在了足足百米外的绿化带里,可以想象重伤都藏在皮肉下。
    薛臻关了窗口。
    疫情之下,经济建设受阻,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两人随意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各忙各的了,噪音很大的空调坏了一直没人来修,所以鼠标点击声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时间悄然来到下午点,同事那边率先干完了活,妻子和孩子在楼下等他,几人聊着今天的见闻趣事。
    薛臻听得有些烦躁,他今天的工作效率有些低,想要编辑人物的衣服材质,却突然忘记快捷键是什么了,又嫌冷懒得把另外一只手伸出口袋来百度。
    偏偏楼下的清仓服装店不知抽什么风,放起了一首很有年代感的老歌:2002年的一场雪。
    同事的二胎刚上小学,真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听到第二句歌词的时候,立马好奇问道:“爸爸!二路汽车怎么可能会停在八楼啊?它又不会飞。”
    他爸如实回答道:“因为八楼是公交车站的名字,八楼站。”
    小孩有些不太相信,想了想,天真浪漫地说道:“会不会是歌名错了?3002年的公交车一定能飞。”
    薛臻一愣,想起来了编辑材质的快捷键和复制一样,是ctrl+c,按下去后,3dmax卡在了没响应的页面上。
    他多少是认命了,松开鼠标,为饥肠辘辘的肚子点了一份烧鸭饭。
    等待的空隙里,他打开了微信群,几个大学室友都在线,毕竟大家都从事游戏相关行业,在上班摸鱼的时间里骂几句老板、口嗨一下大家都有的光明未来是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聊到近几年正热的vr技术时,话题自然过渡了因此技术衍生出来的全息游戏上。
    薛臻对此有些嗤之以鼻,不太相信全息游戏真的能实现。
    21世纪是个有点特殊的时代,一方面元宇宙和人工智能等新兴词汇疯狂吸晴,一方面又实际只停留在初级阶段,甚至还只是个理论概念,人心浮躁得很。
    就像同事的小儿子说的,过去的人也幻想过未来公交车会飞,但最后只出现了叫做飞机的交通工具。
    与其幻想无法预测的未来,还不如警惕大国之间可能已悄然开始的生化战。
    他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直接跳过了,但其余几人仍然兴致勃勃,甚至已经聊到了游戏世界观架构上。
    不知谁先起的头,问道:“薛臻,你前几年是不是在网上写了个小说来着?”
    “是玄幻文吧,名字叫什么……入梦?”
    薛臻淡淡道:“是,但没人看,写到一半被编辑腰斩了。”
    其余人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名字就没啥吸引力。”
    “我看过,男主和薛臻同名,好黑历史啊哈哈哈。”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刚开始剧情很正常,就是男主捡到了小时候的女主,玩养成嘛,谁会不喜欢萝莉呢?”
    “后来怎么又不正常了?”
    “后来女主直接变性成了男的,评论区一堆人骂呢,说作者文案诈骗,还魔改了偃师设定,不尊重传统文化。”
    “这也太雷了,被骂不冤,着实有点报复社会的意思了。”
    薛臻静静地看着飞快刷上去的聊天记录,一言不发,室友们吐槽得都没错,写《入梦》的时候,他恰好正觉醒了自己的性向,出柜很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惨烈,跟家里人都断绝了关系,万般苦闷之下,才用小说作为了发泄口,想想的确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薛臻也很心虚,于是削减了很多“女主”的戏份,变得像个配角似的。
    不过,小说而已,纸片人又不能抗议。
    他退出微信页面,又看了看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外卖已经超时了几分钟,可电话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戴着黄色和蓝色头盔的骑手来来往往,没人在大楼前停下。
    薛臻甚至怀疑,那只用来烤的鸭子怕不是还活着。
    又是一刻钟过去,胃酸上涌,他有些难受,正想着要不要用泡面垫垫肚子时,骑手终于打了电话过来,语气很是小心翼翼。“对不起,路上太堵了,让您久等了,我马上就能到您的公司。”
    薛臻不喜欢和陌生人交谈,随意地嗯了几句,就要挂电话,对方又说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薛臻有些不耐烦,“我不会给你打差评的。”
    事实上薛臻根本懒得写外卖评价,他知道差评会让骑手贴钱,明明电话里也没说重话,对方竟然怀疑他会反手给差评,真是小心眼的揣测。
    “不,您误会了,我是想说,路上有点颠簸,菜洒得很厉害,可能会影响您用餐,您要不要退单?钱是全款退的。”
    薛臻沉默了两秒,又想起那条车祸新闻,出于同情心,他缓和了语气道:“没事,我不退了,你就这么送来吧。”
    五分钟后,门被敲响,门外是个看起来很阳光的男孩子,像大学生,见到他第一眼就红了脸。
    薛臻一边觉得此人长相极符合自己的审美,一边又惋惜自己的同情用错了对象。
    他问:“是兼职吗?”
    “没,是社会实践课的作业,需要一些实地体验所以……”男生很腼腆,说不了几句话,又开始道歉,“真的很对不起,菜已经洒成这样了。”
    薛臻瞥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外卖盒,确实如这个小骑手所说,没法吃了。
    不过他意不在此,并没接外卖盒,而是扬了扬手机道:“你们的实践课作业应该要填问卷吧,加个微信?”
    小骑手受宠若惊,然后一根筋似地坚持追问:“那你今晚吃什么?”
    “泡面。”
    “这样啊……”小骑手一拍脑袋,从包里取出个很像鸭子的盖泡面神器。“那你用这个吧,是我自己雕的。”
    薛臻一头黑线,断定这孩子是个二缺,正常人面对他这么明显的暗示,应该会说别吃泡面了我请你吃饭才对吧?
    “我不需要这个。”
    他想把鸭子还给小骑手,但人已经迈着长腿下了楼,骑着电动车远远对他道:“不是鸭子!是属玉鸟!”
    人就这么走了,甚至也没加上微信。
    薛臻看着木雕有些失神,他缓缓低头,看向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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