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骑士逼近到离铜刻线三十步时,就翻身下马,呈一个半弧形逼近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为首的是一名脸上带着疤痕的男人,嘴里嚼着草茎,满身煞气,虽然走路的样子吊儿郎当,双手却随时保持着可以拔剑的状态。墨离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厮杀经验丰富的人。

    在他旁边的那名女性,气质却截然相反,五官标准得如同雕刻,银白色的长发如绸缎般流泻而下,毫无疑问是一位美女,她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却天然散发出一种不可亵玩的高贵气质,就连吊儿郎当的刀疤男,都若有若无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一男一女走在队伍的中间,在他们的左右两侧,是两名二十几岁的男性骑士,他们一副以刀疤男人为马首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向那么长发美女偷瞄。

    墨离保持原速向前走着,一直走到铜刻线上才站定脚步,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白金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眸,精致得如同玩偶的五官,和白得缺乏血色的皮肤——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名血族的少女。少女不知受了什么伤,趴在地上急促喘息,虽然拼命想挪动身体,却没有力气再向铜刻线靠近一丝一毫。

    刀疤骑士慢慢走到少女身边,狞笑一下,“呸”地把草茎吐到墨离脚边,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墨离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

    刀疤骑士“嘿嘿”地笑了两声,低头对血族少女说道:“跑啊,怎么不跑了?还有几步路就到你们血族的领地了,你该不是没有力气了吧?”

    “真可怜啊,就差一点点就到铜刻线了。不过你该不会以为过了铜刻线就拿你没办法了吧?哈哈!”

    少女没有理他,只是努力向前挪动身体。

    骑士突然一脚踢出,沉重的铁靴踢在少女柔软的腹部,深深地陷了进去。骑士看着少女痛苦挣扎,坏笑道:“难道你想向那个木偶求救?你该不会吸血把脑袋吸坏了吧?看啊,你的救星可是一动都不敢动啊!”

    少女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蜷起纤长的双腿。因为这个动作,高筒袜和短裙之间的一截大腿露了出来,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墨离看到一道鲜红的痕迹。

    那不是伤痕,却像是含有某种意义的纹路。

    墨离一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有多犹豫,他抬起了手。.一瞬间,刀疤骑士防备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看见墨离慢慢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

    “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木偶的伎俩,你要吃什么?铜?你以为动起手来真的能打赢我?”

    骑士说着反手抽出长剑,冷笑着说道:“过去我们让你们三分,是因为你们是咒术师的玩具,现在那些异端都不知道在哪里死绝了,今天正好让你去给他们陪葬!”

    就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墨离已经打开了金属盒,里面不是一方方铜块,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玻璃小瓶。每个小瓶中都装着透明的液体,液体中悬浮中一块金属。

    他用指甲弹开瓶盖,将液体和金属一起飞快地倒进嘴里。

    然后,刀疤男人就看见墨离在原地突然消失,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白皙拳头就出现在眼前。

    砰!

    鼻梁传来“咯”的骨裂声,骑士被打得微微浮空,接着就因为沉重的铠甲摔在地上。

    墨离甩了甩手,指骨隐隐作痛,毕竟在没有燃烧铜的时候,他的身体强度不比普通人强多少。

    他刚刚燃烧的是钠。钠是一种很敏感的元素,在空气中很容易变质,因此墨离将它保存在煤油里,需要的时候,就连同煤油一起把它吞进肚子。

    钠能把他的速度提高好几倍,刀疤男人在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就吃了个小亏。

    身边的两名年轻骑士立刻神色紧张的按住剑柄,那位少女骑士则依旧一副淡漠的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躺在地上的刀疤男人一挥手臂,制止了两人拔剑,然后才慢慢地爬了起来,他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嘿嘿”地笑道:“好,非常好!动作还挺快,就是没什么力气啊。”

    “尊敬的术偶大人,我们可没有跨过铜刻线啊,你怎么就动手了呢?你该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吧,话说,你们这些木偶有那活儿吗?”

    明知对方在嘲笑,墨离也只是淡淡的说道:“根据《术偶行为规定》第三章第57条,当有意识的个体进入铜刻线两侧10码范围内时,术偶可以根据自身的判断,采取一切被认为合理的措施。”

    说完他微微一笑:“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你敢靠近这里,我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刀疤骑士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凭你?你还以为这是咒术师给你们撑腰的那些年吗?等我把你拆成一堆零件,倒要看看你还想怎么做?”

    “对,就凭我。”墨离说着,再次从怀中拿出了扁平的金属盒子。

    “别以为我会再上当!”刀疤骑士大吼一声,“唰”地拔出长剑,顺势向墨离的脖子处斜劈而下。

    这看似随意的一挥,实际上经验老道,无论墨离向哪个方向躲闪,骑士都可以轻松变招,封死他的角度。对方显然已经考虑到了他燃烧钠后的速度,但就算他身体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手腕转动。

    但墨离根本没有动,他飞快地打开盒子,拿起一块铜方丢进嘴里。

    他燃烧铜,接着抬起左手,一把抓住挥砍而至的剑刃。

    锋利的剑刃割破了皮肤,但也就仅此而已,再也不得寸进。骑士大惊之下想抽剑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武器在对方手中像铁铸一般,根本无法抽动一丝一毫。

    墨离学对方咧嘴笑了一下,突然放开剑刃,大吼一声,右手的拳头全力轰在对方胸口。

    砰得一声巨响,整块钢铁铸造的胸甲竟然被拳头轰得凹陷进去,骑士的身体直出七八步外,翻了三四个跟头才停下。

    由于盔甲的保护,刀疤骑士的肋骨没有断,但胸口的感觉也绝对不好受。不过真正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另外一个事实。

    “铜、铜!你燃烧了钠,怎么还能燃烧铜?!你……怎么可能……燃烧两种金属?”

    刀疤骑士一扫从一开始就挂在脸上的轻蔑表情,一边捂着胸口咳嗽,一边嘶声大叫,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

    术偶一次只能燃烧一种金属,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很符合逻辑——如同术偶能同时燃烧所有金属,获得所有力量,那么就算没有咒术师,也早就称霸整个大陆了。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墨离转头,看见那名身受重伤的血族少女居然笑了起来,他心中一震,并非因为少女笑起来很好看,虽然少女的笑容确实足以让大多数男人神魂颠倒,但他更在意的是其它东西。

    是鲜红的漂亮双眸中,那种自然流露出的蔑视,对她的敌人,眼前这四位骑士的蔑视。

    这并非刀疤骑士在自以为强大时,对敌人的轻蔑,而是那种与生俱来,仿佛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蔑视。

    一个被敌人逼到绝路,却依然能够轻蔑笑出声的血族少女?

    墨离第一次在心中感到奇怪。

    但他还来不及多想,对面的刀疤骑士就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虚挥了两下长剑,表示自己状态很好,然后一拳敲在有个凹坑的胸甲上,发出砰的一声。

    “来啊!会燃烧两种金属的小杂种,再让爷爷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种!”

    墨离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对方居然到现在都坚持和自己单挑,而没有让所有人一拥而上,这种屡败屡战的精神都让他觉得有点感动了。

    感动归感动,但屡败屡战这种事情,还是发生在对手身上比较好。

    既然对方求战,那他就成全对方。

    他深呼吸一口气,燃烧刚刚吃下的短剑。

    刀疤骑士看到墨离冲了过来,他双手紧握剑柄,身体微微伏低,眼睛直视敌人。他知道对方会同时燃烧钠和铜,说不定还会燃烧其它什么奇奇怪怪的元素。但他仍然不觉得自己会输,他从十六岁开始加入祈星教,成为骑士侍从,如今已经是三阶骑士,只差一步就能成为骑士队长;他打败过的异端的数量比所有术偶加起来还要多,他怎么可能会失败?

    怎么可能会失败?!

    骑士发出怒吼,卡在最佳的时机挥出长剑,如果对方还保持这个姿势前冲,一瞬之后,他就能砍掉敌人的脑袋。

    但就在这一瞬,他看见墨离的手上,变魔术般地出现一把短刀。短刀自下而上撩起,他本能地举剑格挡,接近两寸宽的钢剑如同木头做的一般,被短刃轻而易举地削断了。

    骑士来不及后退,墨离的刀已逼近胸前,短刀切开胸甲,切开内衬的皮革,在骑士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长近两尺的巨大伤口。这还是墨离稍稍留手的结果,如同全力劈斩,他怀疑甚至能将对方劈成两半。

    他收刀后退,拿着一把断剑的骑士张大嘴巴,看了看他手中的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浓稠的鲜血涌出,骑士魁梧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如果你们不想他死,就赶快给他止血。”

    墨离神色淡定地说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在敌人眼中,这个奇怪的术偶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恶魔。就连那名血族少女,在看到他手中的短刀后,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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