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祭,不知这些年来,百花是怎样过来的。.”寒烟推开门,也未将鸠引扶起。

    鸠引一怔,听这语气不甚好。

    连忙磕头再拜,“神女息怒,这些年来百花一直辛勤劳作,安分守己,诚诚恳恳只等神女归来。”

    寒烟使了个眼神,香草连忙将鸠引扶了起来。

    “神女,那您饶恕我们了?”鸠引战战兢兢,好不容易迎回神女,怎能轻易就被放弃。

    “错的并不是你,你没有职责为他们请罪。”寒烟轻笑。

    “林彪自知他的行为引起了神女您的怒气,所以现在在门外跪着,请神女原谅。”鸠引再道歉。

    寒烟却觉得自己的脾性越发古怪了,蹙眉道,“我说了,这并非是你的错,不用你替他们请罪。”

    鸠引不在吭声。

    林彪在外头跪着,靳岳没有插手此事,只是远远的看着道了一句,“性子强些的好。”

    跟在靳岳身后的秦裕不解,“都说女儿家性子软些好,老爷您怎么反倒说性子强些好。”

    靳岳将茶杯重重搁下,“唉,那是普通人。可她不是普通人,性子软,那是对别人来说好,性子强,是对她自己好。”从前她便是性子软,因为她自己都笃定自己会死,所以自己也放弃了,但如今不一样了。

    “神女息怒,林彪并非有意惹怒神女,望神女惩罚,只要神女能息怒,林彪甘愿受罚。”林彪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眼里却带着一丝执拗。

    神女归来本是好事,百花有了神明护佑不在惧怕恶魂,不需要消耗巨大的心血供奉,从此就能安安心心守着自己的一方寸土。

    却未曾想到,不过几天便惹怒神女,并且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寒烟却未有丝毫的不适,自冠上了神女的名头,她却更加的心燥,再看到这些个事情,其实什么恶魂的起源,怨力所在,大多因为生前所受的对待,准确来说,这更应该像是一种自作自受。

    “林彪,你起来吧。”寒烟开口,林彪却是不肯。

    “请神女原谅,林彪并非有意惹神女发怒。”

    周遭的人亦是等着,见寒烟不好的神色,纷纷跪下,求寒烟原谅。

    “可你惹怒的并不是我。”寒烟淡然回答。

    林彪诧异抬头看着她。

    “你惹怒的是那个小孩儿。”寒烟提醒道,“你被咬不是巧合,而是因为那小孩儿身上覆上了一条怨魂,那魂魄对你恨之入骨,所以才紧咬你不放。”

    这么一说,城民纷纷抬起了头,看着立在之前的寒烟,更是不解,“神女,既然是怨魂神女为何不消灭它!它今日能伤害林彪,明日就能伤害我们,就算那是小孩儿,也不能任由它这样啊。”

    寒烟一听,美眸一凝,转身就进了城门,怦的将门关上,只留下一句。

    “它生前是被林彪所害,一切事情皆有因果,所以林彪请求饶恕的并不是我。”

    众人呆滞,神女这是在为魂所道不公?

    在许久之后才起身,推攘着发愣的林彪,“你害过谁,百花虽然不喜外人,但是从不害人,若神女所说真是如此,我们定然也不能饶你。”

    林彪跪地半晌,众人皆等着他的解释。

    不可置信的看着双手,林彪颤抖着声音道,“我没有害过人,我,我只是打死了一条偷我包子的狗。”

    众人怔住,突然想起那一天,神女所说的那句话。

    林彪缓缓起身,沉声道,“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就离开。

    寒烟去看了那孩子,柳雾连依旧束着他,自醒来后他就防备着所有的人,不肯让人接近,她命人去了林彪所在的包子铺买了几个热包子,放到他面前,他突然就哭了,抓着包子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哭,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你既想不起来你家住何地,姓甚名谁,以后就干脆住在这里,不用担心饿肚子。以后就干脆住在这里,不用担心饿肚子,靳爷爷会让人教你读书写字,再给你取个名字。”寒烟温柔的说。

    那孩子逐渐止住了哭泣声,眨了眨眼睛望着寒烟。

    寒烟与他清澈的眼眸对视,轻声道,“它不懂,但你懂,只要你过的好,它就不会那么惦记,但你如果一直留着它,对它来说不好,对你来说也不好。”

    听的虽然懵懂,但大概意思却是知道,就是让他哄小黑走。

    “偷东西终归是不好,他们纵有他们的错处,但小黑也并非全然无错,你可知道偷儿是什么意思?”寒烟柔柔的半哄。.

    那孩子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你宁可乞讨,也不愿去偷,你也知道偷儿是不好。但小黑为了你去偷,你也是接受了,你是默认小黑为偷儿,那你觉得可对?”寒烟再开口。

    那孩子终于摇摇头,抽噎道,“小黑不是偷儿。”

    寒烟拿了一袋小细碎银子放到那孩子手中,“小黑走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你看不见它了,但是你要让它走的安心,不用走了还要担心你会不会饿着。等那叔叔来对小黑道歉,你就把偷他包子欠的银子还给他,了了这一桩,等你长大了你也能问心无愧的待在这里,若是你有记起你的家人,或者你的家人来找你,靳爷爷会送你回去的。”

    那孩子没有再拒绝,只是任由寒烟将钱袋放在他的手心。

    林彪亲自找回了小黑的尸体,将它的尸体焚化,埋土,才来城主府。

    “信徒林彪,已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而弥补,若有不足,还望神女给予指示。”林彪等在门前,等了许久。

    寒烟才牵着那孩子出现在门前,那孩童换了一身衣衫,除了瘦弱些看起来也是可爱的紧,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拿着一袋钱袋走出来,递到林彪的面前,“这是小黑欠你的包子钱,我替小黑还给你。”

    小孩儿倔着嘴,煞是可爱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泪花,将钱袋递给林彪。

    那健壮的身子却是难以行动,那一钱袋只多不少,但是比起银钱,是人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百花城里向来和乐,外人来的少,不过一个孩童他何必与之计较几个包子的事情。

    僵硬的嘴角强迫着自己往上勾,那孩子直接将银袋固执的塞进他手中,然后转而跑回了寒烟脚下,拉着她的裙摆。

    众人在沉默中,将这一事宜了解。

    小黑走了,靳岳为那孩子取了个名字,唤靳言。

    不久之后阿依主动来找上了寒烟。

    “娘的身体已经无碍了,阿依说要终生不嫁,侍奉神女那可不是笑话。”阿依说着就要跪下,香草忙将阿依扶住。

    “小姐不缺奴婢,你也用不着自降身价,回去吧回去吧。”香草急急忙忙的推脱。

    阿依看着寒烟,“侍奉神女那是阿依的荣幸,阿依是自愿跟随神女一生的。”

    恰好此时柳雾连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盆红掌,笑道,“今日倒是热闹。”

    麦秆连忙上前接过红掌,“二公子,这半个月您雷打不动一天一盆的红掌,这院子都快放不下了。”

    “什么时候你家小姐告诉我最喜欢哪一盆,我就不送了。”柳雾连笑着。

    阿依连忙回过头,羞红了脸,含羞看着柳雾连道,“柳公子好。”

    这模样看着就知是少女动了芳心,香草一看就更不乐意了,刚才还说要伺候自家小姐呢,怎的现在看到二公子就不动了。

    寒烟也是微微的凝了目,略微不自在的转过了脸。

    喜欢柳雾连,那又与她何干?

    柳雾连看了她一眼,勾着唇角笑的魅惑,径直走到寒烟面前道,“既你的院子都快装不下了,何不选一盆最喜欢的,这样我就让人把剩下的都拿走。”

    寒烟翻了个白眼,这都是红掌,需要选一盆最喜欢的?有什么区别吗?

    “等放不下了,我会让麦秆把它们都扔出去。”

    麦秆笑了,“二公子,小姐都您了,这红掌都移到了院子里,靳城主让人腾了好一片地儿呢,就是二公子您再送上一个月,也有地儿。”

    而寒烟已经向着院子里走,柳雾连自觉的跟在后头。

    阿依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那里还看不出来,一开始柳公子为了神女找上她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了,若不是喜欢神女,柳公子怎会费那样大的心思。

    毕竟是神女,她一个普通人和神女之间差的是远了些。

    “阿依,你也看到了,我家小姐不缺奴婢,有我,有麦秆,若是有需要城主也备着,但是小姐不喜欢。你这来,还难为小姐要麻烦城主多养一个人呢?你还有父母,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安心回家吧。”香草好气的哄道,话说的却不是那么好听。

    小姐是她跟麦秆的,谁也不能抢走,香草撇嘴,看着阿依失落离开。

    院子里,寒烟只觉得那被凸凸拔掉一片,改重上红掌的地刺眼的很,偏偏这是靳伯伯的决定,不知道这柳雾连哪儿好,让他这么喜欢。

    “你跟着我,可是有事?”

    “司云和囡囡来了。”柳雾连开口,寒烟惊住,连忙转过身,“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住在哪儿?”

    “跟岳将军他们一个客栈,暂时岳夫人帮他们垫着房费,司云决定去找个活干。”柳雾连说着,这司云是一路跟着他的人的,柳雾连又无法吩咐人撇下他们,寒烟一直想要给他们一个安顿,所以这青烟镇出去的人,柳雾连都基本掌握着位置与情形,只是在外面东躲西藏终究不是办法,分散开来无人照应更加危险。

    寒烟听了是松了口气,“还好现在柳家的人扯出了百花城,他们来了也不至于太危险。”

    “可是别忘了,你还没有打破命石碗。”柳雾连突然开口提醒,“命石碗不打破,这百花城的阴地就会一直被压迫,囡囡是个孩子,若是司云出去干活儿,囡囡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是极为容易暴露的。”

    寒烟思量了一会儿,“那,把囡囡跟司云接到城主府?”

    “青烟镇出去的人有多少,每一个你都能接到城主府?”柳雾连否定寒烟的提议。

    寒烟沉默,折了一片叶,在手心翻弄,“那你可有生死城的消息。”

    这么说,柳雾连却是沉默,他没有生死城的消息,生死城隐匿多年,没有人能找到它的准确位置,也不是现在一朝一夕说能找到就能找到的。

    “那么,打破命石碗吧,让百花成为第二个青烟镇。”柳雾连笑道,但眼里却未有任何笑意。

    本以为寒烟会答应,却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她摇了摇头。

    “百花城是百花城,它有它原来的轨迹与方向,我不愿囡囡他们在这里收到伤害,我也不愿意百花城因为他们而受到伤害,改变。”

    柳雾连直了直脊背,扭了扭脖子,转过身离开了院子,一边慵懒道,“知道了。”

    望着他宽阔的背脊,寒烟却有一些想笑,又有一些想哭。

    原本是她的事,他真是当做自己的事在上心,如果月白也在是否也……罢了,月白他已经不在了……

    将叶子扔下,如今,她也彻底的认清,月白已经不在了。

    三年,她才让自己从月白的回忆中走出来,因为怀有责任,才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对现实,即便不想,但是无可退缩。

    “月白,这样你会高兴吗?”寒烟自言自语,感受着心脏一阵一阵的跳动,缓慢的像是在回应。

    夜晚,柳家大长老堂里被刺目的红所覆盖的闺房内,柳银笑正闭着眼睛,浅淡的呼吸从鼻翼中呼出。

    凉风过,四周烛火熄灭。

    一双干枯渗人的手抚上她的面颊,在面颊上的浅疤上来回摩挲,嘶哑难听的声音带着腐臭气息与入骨的凉意吐在柳银笑的面颊上。

    “银笑,谁伤了你,我会为你讨回来。我会向你证明,跟了我,不会让你吃亏。”

    在暗夜中,身影如疾风一般跃上了屋顶,速度极快,如凌风卷席。

    床上的人在那黑影离开后,才开始微不可查的颤抖,泛白的唇颤抖着张开,眼角湿润有泪滑落,声音充满了恐惧与厌恶,在黑暗中无声吐出了几个字,“雾连哥哥,救我。”

    百花城内,众人都牢记着寒烟所说的话,寒烟让女祭转告,“魂在生前也是人,之所以与人作对是因为生前怀有怨恨。若是人人为善,让逝者得以安息,那魂自然无怨,也就不会出现恶魂伤人的事件。”

    寒烟去见了囡囡与司云,因为百花与青烟镇不同,囡囡白天只能安静的待在伞里,不过在客栈里闹出了不少莫测的事情。

    囡囡去走廊玩,结果被半夜起来去茅厕的人看到,一把大伞在走廊上飘着,但眨眨眼又没了。

    几次下来,客栈走了不少人,那客栈老板是抓耳捞腮一副愁闷。

    本以为林彪的事情已经过去,却没想到不过几日却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

    林彪死了。

    不仅是他,包括他的妻儿也死了。

    林彪的尸体在他家中,浑身如同枯骨干柴,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不见血肉,而他一双眼睛因为皮肉的紧缩却是闭也不闭不上,就算是普通人也看得出来,这哪里是正常的死法。

    “小姐,林彪怎么会死了?”香草听到女祭传来的消息时候紧紧跟在寒烟身后,疑惑道,“小黑的魂魄已经散去,若是说被害死,那几率是很小的。”

    “还没有看到,切莫要乱说。”寒烟蹙眉。

    根据女祭的形容,确实不像是普通的死法,但林彪一向身子壮硕,若是说突然隐疾,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柳雾连已经早早在那地方等着。

    “他是早上没有到包子铺,包子铺的老板命人来找他,才发现尸体已经是这样。”

    “昨晚死的?”他每天都去包子铺,只有今日没去。

    “我已经让仓颉仓和查看过周遭了,但是没有任何痕迹。”柳雾连的神情凝重,“身上毫无伤口,精血生气被吸干,毫无异味是恶魂所为。但是没有反抗的痕迹,说明他们在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被无声无息的吸干了精血,这恶魂并不简单。”

    “小姐,外面好多人要见小姐您呢。”香草快进来,此事传出去,百花的民众都开始惶恐了,纷纷猜测,是不是林彪曾经惹怒的那个魂魄又找上了门来,既然如此,他们何许客气呢,人魂相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如今神女心善,为魂招冤,却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柳雾连连忙吹了口哨,苍翼翻身进来,单膝跪地,“主子有何吩咐。”

    “带着人马潜回渡厄城打听柳家的最新消息。”柳雾连暗道自己大意,因为自己疏忽而导致的,真以为将柳家的人马扯出了百花城就可以了?

    “是柳家的人出手?”寒烟问道。

    柳雾连摇了摇头,“不确定,如今我们仅仅从这些地方无法看出是谁所为,甚至我们也没有一丝感觉这恶魂的力量有多强大,是否是柳家所指挥的还待定。但是民心不稳动摇的是你神女的地位,你若是失了这神女的位置,最大的好处就是柳家。如果你不能解决,要交由柳家处理,那么百花就彻底不会再信奉神女了。”

    将事情一分析,若是有人指使,那么必必就是柳家。

    若是无人指使,就要找这恶魂的来源。

    “尸体我让人带走,先回去。”柳雾连开口,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偏偏死的是林彪,这可是有问题了。

    林彪的家门外,有不少人凑了起来。

    “神女,林彪是被谁害死的,能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林彪虽然对外人不客气,但是他也很少与外人解除,若说是百花里,那关系都是很好的,谁会害他?”

    “谁知道林彪是不是第一个,今天林彪死了,明天不知道是谁。”人群中这话像是一记重磅打在人们的心口。

    最怕的是,林彪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条畜生是不是不肯放过林彪,所以才来的,若是这样,我也踹过它,它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一男子激动道。

    鸠引连忙赶来,麦秆将寒烟的话传给鸠引后,安抚着人心,“神女一定会查明缘由,如果有恶魂作乱,神女一定会处置它。现在请冷静,大家想想晚上可有发生过什么怪异的事,提供给神女,说不动能找出一些线索。”

    众人四顾,皱着眉头开始认真的回想。

    寒烟见状也准备回城主府,人群中一个人突然举手,“我,前些天晚上我喝醉了,媳妇儿不让我进家门,我就想着去悦阳客栈住一晚,结果大半夜的看到一个小女娃在跳舞,跳着跳着不见了,这算不算。”

    “唉唉唉,我也是,前几天下雨,家里房子漏水,我就去了悦阳客栈,听到一个妇人在拐角处说话,我以为她跟谁聊天呢,走进一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擦擦眼,那妇人就不见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有一个人说道。

    寒烟神色微妙的变了变,若说是囡囡跟岳将军,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香草见了寒烟的神色,连忙道,“你们将信息好好的写下来,神女会看的。”

    天知道怎么话题突然引到了岳将军和囡囡身上,恨不得快终结了这话题。

    却有人不肯了,手提着一中年男子的衣襟就把他从人群中攥出来,“刚好客栈老板在这里,问问他。”

    老板可不乐意了,一拍大腿,“我这几日客栈生意本来就不好,你们还拿我寻开心呢,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你说说,你客栈发生了什么奇怪事儿,该不会你背着我们与恶魂相交,卖了林彪一家吧。”有人愤愤然。

    老板顿时就不乐意了,“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就开了一家客栈碍着你了。这几日你们可是莫名的都走了,我哪儿就住了几个外乡人,那小伙子跟那妇人都好的很,像你们,一点风吹草动就……”话突然停下,老板浑身打了个颤颤,其意不言而喻。

    众人纷纷停下了讨论,看向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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