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轻面无表情地站在校场之上,看着底下一群面露尴尬神色的禁军士兵,一脸的无奈。

    当日赵轻提出自己建立火枪队的思路之后,获得了前锋右营军官阶级的一致赞同,并且极为迅速地就开始策划,这一百名士兵是孟珙亲自挑选出来的,其中大半参军之前是猎户出身,有一手好箭法,虽然赵轻也不知道枪法和箭法之间有什么联系,大概射的准真的是一种天赋。可是结果却让赵轻大失所望。

    这些往日自诩神射手的禁军们拿起轰鸣小将之后一个个就失去了准头,原本赵轻将靶子设在二十步开外,可是一百个士兵却连个能中靶的都没有,赵轻无奈只好不断缩短靶子的距离,从十五步到十步,这些百步穿杨的大师们才终于勉勉强强能够把子弹打在靶子上,还得是静止的靶子。

    在后世的热战争之中,子弹消耗击杀比例也是高的惊人,一战时期要二点五万颗子弹才能消灭一个目标,到了二战也要两万颗子弹杀一个人。虽然那种枪械水平远远不是现在的轰鸣小将能比的,但到了一战二战时期,热武器战争理念已经非常成熟了,作战模式都是单兵分散寻找掩护作火力打击,露个脑袋都嫌头上钢盔不靠谱,一个个走路都恨不得贴墙角猫着腰,哪像现在,交战之时便是一大批人呼啦啦撞到一块,碰上火枪队就是一个个活靶子,一枪一个。

    原本赵轻就是这种打算,依靠先进的热武器作战理念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在检查了下这些射中好手的火铳水准之后,赵轻不由得掩面神伤。连十步之内的静靶子都不能十拿九稳,那要是上了战场碰到灵活会动的士兵甚至骑兵,他们要怎么应付?诚然依靠一百人的火力压制,乱枪之下总能打中那么几个,但是这种命中率带来的弹药消耗恐怕不下于一战时期的子弹消耗击杀比了,以现在宁江州城的储备都供应不了这样一支火枪队。

    赵轻没有喊停,校场上依旧是噼里啪啦的,轰鸣小将特有的轰响此起彼伏,除去赵轻之外的几个右营军官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他们想法简单,认为箭术准,火铳的准心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这些他们拍胸脯保证的射中好手这般让人失望的表现让得他们也是面上挂不住。

    感受到校场内的压抑气氛,那些训练火铳的士兵们脸上也是越来越心虚。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轰鸣小将的弹药可不是大白菜,供应量少的可怜,他们平时哪里舍得用来训练,而且上了战场上之后也就那么一次两次的射击机会,可以说很多人除去最开始发放轰鸣小将时跟着军器监的人学习了使用方法之后,就基本没怎么用过这高端玩意。

    况且这轰鸣小将的设计本身问题就非常严重,枪管虽然已经用铜替代了竹子,大大提升了威力,可是作为枪管灵魂的膛线却没有,而且内壁颇为粗糙,这样的枪管非常影响子弹射出去之后的弹道,许多士兵确实是瞄的准了,可是却控制不了子弹射出之后的那种诡异的弹道,这才导致命中底下,但军官们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真可谓是有苦说不出。

    终于,赵轻再也忍受不了了大声喊了声停,所有火枪手都如释重负般地放下了轰鸣小将,各个垂着头站好队列。

    孟珙脸色铁青,就要发作,却被赵轻提前拦了下来。

    看到这些上校场前还信心满满的禁军士兵现在各个都低着头,赵轻叹息一声,说:“各位今日做的很好,况且以前也没有机会训练,以轰鸣小将的工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是不易,我只想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莫要舍不得弹药,没有一个好的射击基础,上了战场不仅会浪费弹药,一个没有准头的火枪队还会拖累友军,所以训练绝对不能懈怠。至于弹药大家不用担心,这是我们军官的事情,你们只管去训练就是。今天到此为止,散!”

    百来个禁军士兵垂着头离开了校场,赵轻取过一把轰鸣小将,对着孟珙说:“你不用去责备他们,这火铳是新事物,和弓箭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工艺有问题,打成这样不是那些士兵的问题。我现在就去寻找军器监作些改进,晚些回军营。”

    孟珙强压下心中不满,点点头,他治军一向以严厉著称,自己手下的兵在新来的校尉面前丢这么大一个脸,最恼怒的还是他。不过赵轻的话他也不好无视,自然不会再明着去教训那些士兵。

    这几日,赵轻已经搬到前锋右营的营地中来了,虽然他和熊爷一族的人十分亲密,可是参军之后便不可那般自由了,自然不方便再住在那个四合院里。不过雪莉赵轻还是留在了那里,军中养这么头野兽或许没什么,但是孩子们实在是舍不得雪莉走,经不住孩子们乞求的赵轻只好作罢,并且再三保证不会把雪莉带走,才从那些孩子们水汪汪的眼神底下逃了出来。不过他还要时不时回去给陈陶儿检查伤势,所以也不会断了和那边的联系。在赵轻心目中,那里就像他在这个世界的家一样。

    带着轰鸣小将,赵轻骑马进入城巷,朝着城主府走去,军器监的那帮家伙始终藏头露尾的,若是赵轻找孟珙引路,怕是以他一个小小的致果校尉还见不到他们,赵轻只好去城主府中求援。

    自从大量佣兵入驻宁江州之后,城治严格了许多,时时刻刻都实施者戒严,不过赵轻一身校尉军甲,自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街道上骑马。这身军甲和孟珙的那一身很像,外面镶着铁片,内里用牛皮缝制,等闲刀子一两下还劈不开,十分皆是,就是有点重,赵轻穿了好几天才适应。

    自从卫边禁军撤防大半之后,原本多如牛毛的校官尉官也不多见了,像赵轻这样一个致果校尉出现在街头回头率绝对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带着怪异的眼光,哪个军中校尉这会不是军务缠身,像这位这样悠闲地骑马散步的可真难得一见。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因为赵轻不会骑马,只能这样慢腾腾地驾马儿踢踢踏踏,不过他脸皮早就练的厚如城墙,无视一路指指点点,径直入了城主府。

    城主府门口的小厮认识赵轻,自然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和州治大人关系不一般,非常热情地上来替赵轻牵过缰绳,赵轻也没有得意忘形,他现在穿着军装,规矩不能乱,抱拳说:“在下前锋右营校尉赵轻,前来拜见杨都尉。”

    小厮嬉笑一声便进去通报,很快,杨都尉便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口。

    看到一身军甲的赵轻,杨都尉眼睛一亮,哈哈笑道:“赵公子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这身军装穿上毫不辱没将门风采。今日竟是有空来城主府,来,我这便引你去见州治大人。”说着便要引赵轻进府。

    赵轻苦笑着拒绝,说:“杨都尉,我可不是来找州治大人的,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莫非是营中有事不顺心,被孟珙那厮排挤不成?来,赵公子,我去给你找回公道!”杨都尉一脸的正义,掠起袖子就要往外走,他最是了解军中事情,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赵轻只好连忙拉住热情过头的杨都尉,说:“哪有,杨都尉想错了,我在军中和各位将士相处非常融洽。这次我来主要是请杨都尉引我去寻军器监的卫龙大人。”

    “军器监?”杨都尉眉头一挑,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笑道,“这好办,我这便引你前去。”他身为都尉,地位很高,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孟珙曹子林这些校尉多的多,比如这段时间宁江州频频出现的烟火声响是怎么回事,还有杨再兴处心积虑把赵轻诓到禁军之中的目的。

    赵轻的火器知识是现在卫边禁军急需的,可是军器监是一个独立于军务系统之外的体系,虽然也听命于军方高层,但是军方人员却几乎没办法把手伸到军器监中去。军器监权益太过敏感,是由朝廷枢府直辖,所以就是柴易有心把赵轻安排到军器监中去也是无能为力,赵轻来历神秘,可是军器监中有太多的机密技术,他们不会信任一个底细不清者。这才是军器监虽然有求于赵轻,却始终刻意疏远的原因。而杨再兴把赵轻拉入禁军,就是希望经他之手能把他的先进火器知识运用到禁军武器之中,现在赵轻带着轰鸣小将要去求访军器监,显然杨再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部分。

    很快,一个小厮就把杨都尉的坐骑牵了出来,那是一匹比赵轻这匹母马高了一个头的骏马,十分威风。跨上马身之后,似乎意识到赵轻骑马技术有限,杨都尉始终压着那匹骏马的速度,和赵轻一起在街道上踢踢踏踏地走着。

    路上来往的佣兵大多认得杨都尉,见到杨都尉和一个年轻军官有说有笑,悠闲散步,纷纷猜测那个少年军官的来历。

    在城中左拐右拐,绕了一大圈,穿过几个营地甩掉几条有心的尾巴之后,杨都尉才引着赵轻走进了一片非常偏僻又不起眼的巷子,穿过一道布满麻藤的院门,杨都尉示意赵轻下马,并把马儿缰绳交给接应的几个士兵,然后随手推开一道门,沿着里面一个黑窟窿通的楼梯走下去。

    后面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楼梯瞬间变得黑暗一片,不过很快,眼前便有烛光出现,照亮了阶梯,赵轻忍不住心里嘀咕了一句装神弄鬼,往下看去,显然前面还很深,这军器监所在应该是在地底深处。若是在这么深的地下,赵轻也真不知道前些日子那些轰隆隆的动静是哪里来的。

    走了片刻,终于到了阶梯尽头,赵轻只感觉中间转了几个弯,还有段向上的阶梯,显然这个地下室不是很深才对。将阶梯尽头那扇铁门推开,赵轻居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地下空间,上头甚至有日光照进来,显然是由一个天然地洞改造而成。里面设施很多,大概有几十人在忙忙碌碌,这就是神秘无比的辽东军器监的所在了。赵轻看到这个巨大的地下室,不由得叹为观止,当然这里作为军工厂地方还是太小了,充其量只是个研究基地,事实也确实如此。军器监的科研场所并非一定在安全的大后方,像这样位于前线反而更让人容易忽略。

    真正的大量生产武器的军工厂规模远比这个大得多,也必须得至少数万人以上才运转的起来,大周最著名的军工厂便是千里之外位于河北路的大名府。

    杨都尉和赵轻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了人的注意,得到通报之后,一脸大胡子的卫龙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语气平淡地说:“赵公子,杨都尉,不知特来此处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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