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才想起来,这个密码隋仰也知道,密码是他自己农历生日和初中学号的拼接,也是他小时候的电脑开机密码。
    他那时总让隋仰帮他写作业,隋仰用过许多次,不过他倒是没有料到隋仰还记得。
    “其他的已经不用这个了,”谢珉简单地说,“你记性挺好的。”
    隋仰没说话,出电梯后,正往小区外走,忽而停下了脚步,把谢珉拿出来,将他转向一个方向,问:“这是你的保姆么?”
    谢珉定睛一看,见吴慧急匆匆地走进楼里,而后拐进了保姆电梯的方向。
    “这么晚,她来干什么?”隋仰低声说。
    谢珉心中也有些疑惑,不过隋仰没再久留,带着谢珉回了酒店。
    谢珉看出问题的,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投资很大。谢珉出事前,每一笔款项谢珉都会亲自过目。谢珉的记性很好,明细的预算数字全记在心里,仅仅过了一个多月,付账的进度便与工程的进度合不不起来了,他难免起疑。
    和隋仰一起再将项目过了一遍,谢珉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三年前,公司也出过类似的事情,最后查明是一个经理手脚不干净,从中牟利,公司还和他打了官司。
    奇怪的感觉比白天更甚,谢珉终于开始惴惴不安,感到自己再不回去,躺在医院的肉身就会被害,坐立不宁了起来,偷闲的快乐也消失了。
    对于下属和父亲的信任,完全不足以维持他远离身体后的安全感。他觉得自己还是尽快离开小兔子比较好。
    隋仰还在看资料,他蹲着陪了半天,想东想西,突然灵光一闪:“隋仰,你说能不能联系一下易大师,问问有没有强迫我回到身体里的方法?”
    “其实我也没那么怕痛,”谢珉有些发愁,“我怕再不回去,我就被人害死了。”
    隋仰的目光离开电脑,看了看谢珉,说:“我问问。”
    他给易大师的弟子打了电话,预约易大师的时间。
    大师明天下午有空,可提供咨询服务,隋仰预约后,将咨询费先打了过去。
    谢珉待在书桌上,感激地看着隋仰操作手机,忽而瞥到隋仰身后的钢质大花瓶反射了隋仰的手机屏。谢珉只看了一眼,毕竟这和不小心接到隋仰的电话一样,真的不是很礼貌,但是还是由于他的记性很好,他不能阻止自己记住看见的画面。
    他发现隋仰给易大师的转账记录,好像长得有点不太对劲。
    第33章
    这一次重回小兔,谢珉发现隋仰似有少许怪异之处。不过隋仰的表现很自然,谢珉便只在心中多留了个心眼,没有多问。
    次日他醒来,感到有些焦灼,隋仰问他想不想去看自己的新子公司,谢珉说好,隋仰便将他放进口袋里,出发了。
    谢珉先前带病工作的那几天,曾听说南垣控股与一家在余海的电梯制造企业达成了收购协议。谢珉的公司主营房产,与隋仰的类别不同,了解得并不多。
    隋仰上车后,将谢珉拿了出来,放在手上。谢珉仰起头,看车窗外的高楼剪影,艰难辨认出了去往隋仰的新公司的路线。
    企业的厂区在十多年前拍地建造,位于近郊,占地面积很大,植被茂密,两座试验塔高高地树立在山脚。
    谢珉不常来这区域,觉得有些熟悉,过了一会儿,想起似乎隋仰父亲纵身一跃的那片烂尾楼,也在这附近。
    由于是冬天,厂里的树木都只剩枝干,谢珉窝在隋仰手中,被放进口袋前,在想如果是夏天,这里一定绿意森森,是避世休息的好地方。
    隋仰和秘书、公司的管理人员简短地碰了个头,到生产车间看了一圈,而后去办公室处理公务。
    或许是由于刚入主公司,隋仰的办公室人员进出频繁,几乎没有空闲时刻,但他还是把谢珉拿了出来,堂而皇之地摆在电脑旁边。谢珉很小一只,所以注意到谢珉的人不多,偶尔有一两个将视线放到谢珉身上,也很快移开了。
    下午,隋仰和秘书交代了一声,关起门来,和易大师通了电话。
    他将谢珉摆在能看见手机屏的地方,打了视频过去。易大师穿着道袍出现在屏幕中,拈须淡淡一笑:“隋先生。”
    按照谢珉的要求,隋仰真假参半地简述了谢珉的情况。他告诉易大师,上次那位朋友好不容易魂归身体,却再遭不测,洗胃后一直未清醒。然则他的朋友公司有紧急事务,离不开他,所以想问问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强行将他的魂魄召回到肉体里。
    隋仰说话的语气虽是简单和正经,谢珉却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荒谬,毕竟在成为玩具小兔子之前,谢珉从来是个无神论者,从不语怪力乱神。
    易大师听罢,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告诉隋仰:“方法是有,只是这法事有些复杂,贫道得准备准备。”
    “隋先生是贫道的重要客人,若是今晚来得及将东西备齐,贫道一定加急为您作法,这样您的朋友明天就能醒来了,”他道,“不过他若是逆法回身体,必定是得承受不少痛苦的……”大师叹了口气。
    听见“逆法”二字,谢珉心中微微一动。隋仰似在思索地沉默着。
    大师还得去备东西,告诉隋仰价格之后,便挂了电话。
    隋仰拿起手机,看起来像是要给易大师转法事费用,谢珉插嘴道:“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不用,”隋仰伸手按住了谢珉的后爪,看了谢珉几秒,说,“你会不会比车祸那次更不舒服。”
    “不至于吧,”谢珉推测,“不就洗了个胃。”他回忆:“我车祸刚醒的时候人都不会动了。”
    他观察着隋仰的表情,道:“不过刚才大师说‘逆法’,不知道逆的是什么法。我不能说话,所以没问,你听懂了吗?”
    隋仰看了谢珉一眼,像是想了想,坦言道:“不清楚。”
    他的表现无懈可击,谢珉完全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否知情,只好将疑问埋回心底。
    隋仰的主要事业仍在垣港,大概是为尽快将新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一直在公司待到了很晚。夜里余海起风了,谢珉蹲在窗边,看黑暗中,山上的树被风刮动,像半空泛起的黑色的海浪。
    实际上,他大三的冬季放假回家,半夜碰见父亲醉酒晚归,对他一顿挑剔时,曾经打车来这附近。
    那天看见这座山,也是类似的模样。
    当时谢珉其实已经不怎么会去想隋仰,努力地投入了新的生活,选了很多课,交很多朋友,将时间与身边的空间全部填满。
    只有半夜站在隋仰曾吻他的烂尾楼杂草丛生的泥地里的那一刻,他迷茫地想如果重回十八岁,还应不应该给隋仰买蛋糕来这里找他。
    谢珉不愿意回家,在荒芜的郊区走来走去,感到烦躁无力。
    隋仰跟他分开七八百天,他过得如此充实,仍旧在阻止自己想起隋仰的同时,暗自从每一个人身上寻找隋仰的影子,在难受的时候来到有两人回忆的场所。
    二十一岁,在黑暗里,谢珉觉得隋仰像咒语,伴随谢珉生命的诅咒,未解之谜,一场虚假的救赎,一个将感情置于生命末位的圣徒和骗子。
    幸好不同的是,如今的谢珉比以前又已成熟许多了。
    隋仰终于结束了工作,抬起手,手心向上,放在谢珉面前。
    “干嘛?”谢珉问他。
    “等你跳上来,”隋仰笑了笑,说,“宠物信任度测试。”
    谢珉被迫习惯隋仰胡言乱语,轻轻踢了隋仰一脚,隋仰的手还放在那里。谢珉没那么幼稚,不会和他斗气干耗时间,跳了两下,跳上隋仰的手。
    “晚上没什么人,”隋仰说,“不把你放口袋了。”
    他先前已让助理回去,让司机留下了车。
    把谢珉放在副驾,隋仰又自己开车离开。
    夜里郊区静谧,谢珉看见了许多的星星,他们从厂区小路开上公路,隋仰突然说“我明天上午来看你”。
    谢珉“嗯”了一声,隋仰忽然停了几秒钟,对谢珉说:“谢珉,我在想,你醒了以后要不要先和我一起住一段时间。”
    “什么?”谢珉歪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隋仰对谢珉来说是高大的巨人,连汽车的档位杆,在谢珉看来,都像个圆头的旗杆。
    谢珉只能看见隋仰的下巴,还有隋仰放在方向盘的手。他看到隋仰的手背上的青筋,觉得隋仰握方向盘,握得好像比其他人用力。
    “我觉得你过得不安全,”隋仰平静地说,“难道你自己很放心?”
    “倒也不是,”谢珉诚实地说,“我没想那么多。”
    “和你住好像没什么必要,太麻烦你了,”谢珉说,“我可以和小池住。”
    “还是找个无关利益的人一起吧,我不会觉得麻烦,”隋仰说,“至少你能信任我,对吗?”
    “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他没有看谢珉,自顾自地解释。
    谢珉也可以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但他最近确实出了不少事,这么说没什么底气。
    “有点麻烦你。”谢珉仍想婉拒。
    隋仰很快地回答他:“不会。”
    “为什么?”谢珉明知这问题很容易让双方尴尬,却还是问出来。
    “我不能关心你吗?”隋仰说。
    谢珉现在接受隋仰的好意,似乎也不是不可以。隋仰对他确实是很好的,带着一种不太暧昧的温柔,谢珉觉得自己大概能够猜到隋仰这么照顾他的原因。大约是顾念旧情,社交礼仪以及没有必要的对前男友的责任感之类的,没必要问得太清楚。
    但谢珉性格倔脾气臭,他知道自己爱刨根问底的习惯不好,平时已经改掉,然而今天他又变回了以前的谢珉,不给面子、情商很低。
    他几乎没考虑,就对隋仰说:“你是想补偿我吗?”
    隋仰说“我不知道”。
    “如果是补偿那我不需要,”谢珉也不再看他,用前肢推推安全带,看黑色的带子轻轻动了动,“我二十九岁了,可以独立照顾自己,不是小孩。”
    “那就不是补偿,”隋仰没有因为他直接的拒绝而产生情绪,低声说,“我说了我是不太放心,你又不满意。”
    气氛是怪的,不过没有谢珉预想得那么怪。
    谢珉最近一个多月,和隋仰待在一起,记忆中的隋仰和现在的融合到一起,常使他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隋仰和以前有相同之处,也有差异。性格,外貌,说话的语气都让谢珉熟悉,但是相处方式变了一些,隋仰和他保持距离,暧昧少、有分寸的关怀多,毕竟关系是不同的。
    “你可以先和我一起住到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隋仰接着追问,像不达目的不会放弃,“好吗?”
    “但是你不是都在垣港。”谢珉还是没答应,不过稍微放松了一点口径,因为隋仰确实很诚恳。
    “我可以经常在余海,把我在垣港的保镖和保姆带过来给你用。”隋仰像想得完善,立刻便说。
    谢珉又想说“太麻烦了”,可是没说出口,隋仰便补充:“不麻烦,你不用担心这些。”
    说来奇怪,这十年谢珉碰见过很多人,一些短暂熟悉的同学,至今还有联系的朋友,对他示好、夸下海口的生意伙伴,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和隋仰一样,让让他产生丝毫不需防备的感觉。
    哪怕在分手时,隋仰也给他买药,帮他处理膝盖的跪伤,给他买汽水,催他回家。就像即便早就不在一起,隋仰把他甩了,他曾经恨隋仰就像电视剧主角恨仇家,现在他还是在隋仰附近找到了一片安全区域,因为隋仰仍旧包容、关心、照顾他。
    谢珉还在想,隋仰伸手过来,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说:“不说当你答应了。”谢珉就不说话了,让隋仰理解成答应。
    第34章
    谢珉睡了一觉,醒来时又在熟悉的病房里。不过没有前几次的孤单感那么强烈,因为隋仰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仁山医院。
    天还没亮,房里蒙着一层灰调,昏暗、寂静,护工安静地坐在对面,呼吸都微不可闻。
    隋仰站在病房通向起居空间的走廊的阴影之中,如同一尊高大的雕塑,隔的距离有些怪异得远,远到谢珉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他。
    谢珉醒来,脑袋昏涨,视物不清,胃部和喉咙都有明显的灼烧感,皱着眉想用手肘撑着坐起来,隋仰便动了,走出阴影。谢珉方才发现房中还有另一个人。
    “我扶你。”隋仰简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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