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套个项圈再把牵引绳交到自己手里的人,现在留下一条短信就不知所踪了。

    最终裴非还是什么也没有做,躺在酒店偌大的床上,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一切都做完了他才发现,他心里还是希望慕嘉白这次是潜逃了。

    他抬着头看天花板,脑海中的思绪乱的像一团剪都剪不开的麻,像在黑暗中张开的一张巨网,把他从头到脚都笼罩在了里面。

    裴非已经有些摸不准自己在想什么了。

    他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裴非,你在想什么呢?」

    「脑袋秀逗了,对吧?」

    「他算是什么呢?一条贱狗,不是吗?」

    「你自己又是什么呢?你是个有巨大野心的男人这没错吧?」

    「将那个男人踩在脚底下,不是你一直想做到的吗?」

    「多么伟大的理想啊,你说是吧?牺牲一条狗又算什么呢?那也是条有背景的狗呢,结案了他也没多大损失的,你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什么呢呵。失神的棕色双眼渐渐找到了焦距,裴非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从床上起来,赤脚踏上柔软的欧风羊毛地毯,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处在顶端的视角几乎囊括了整个灯火通明的s市最繁华的区域。

    裴非冷漠的棕色眼睛看着一座座高楼的泛着锐利冷光的楼顶,钢筋铁骨的透明大楼,大楼上排列着发出耀眼光芒的led灯,马路上飞驰的各色轿车这个城市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他的眼里过了个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也没改变任何事物。

    这就对了,他喃喃自语着,倨傲的下巴与嘴唇挽起优美的弧度,你要站在这一切的顶端,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可以的话,慕嘉白会希望,一辈子就定格在他离开前的那一个星期。

    只要一有时间慕嘉白就看着裴非,看他富有男人味的精致侧脸,看他逆着光时唯美的轮廓,看他不屑地吊起棕色眼睛、扬起下巴,黑色冷硬的军靴踩在自己脸上。

    慕嘉白看啊看啊,直到裴非睡下了还一直在看,似乎这样,他就能把这个男人像是用心雕刻雕塑一样,把他用自己的灵魂刻入脑海中了。

    只可惜没有笑容。慕嘉白坐在私家飞机上,翻看着单反相机里,各个角度裴非的容颜。

    慕嘉白很少看见裴非笑。那个男人似乎生来就是不笑的,他的任何弧度都是与倨傲相辅相成的。即使难得地笑了,那也都是嘲讽的、带着疏离的,却又是那么好看,好看到他忘却自我。

    裴非的嘲弄似的笑容,会伴随着不现实的场景出现在他为数不多的梦里。

    梦里,他处于一个华贵的城堡的大堂之中。地上是黑白镶嵌的华美格子,墙上、地上有着无数美丽的雕塑,温柔的石膏描绘着欧洲美人娇艳的容颜、婀娜的体态,一条红色的地毯贯穿了大门至王座的那段路途。

    这个耀眼如同希腊神话中神子的男人,端坐在镶嵌着珍贵宝石、镌刻着巴洛克花纹、铺着珍贵动物皮毛王座上,修长漂亮的手轻轻压在覆盖着大半个英挺面容的,黏着孔雀羽毛的精致威尼斯面具上轻轻敲打着;身上披着

    一层层华美的各种纹路的布料,象征着其高贵的身份,纯金的沉重宝石王冠坐落在他高贵的头颅之上,王冠之下,下巴依旧高高扬起,薄薄的嘴唇弯起不屑的无限讥讽的笑容,以及那双棕色的眼睛就像琥珀一样冰凉而晶

    莹剔透,涌动着冷漠的流光,不含一丝丝感情,就连怜悯也通通看不到,唯一看得到的是,那双眼睛里有一个黑黝黝的弱小身影,正跪伏在红色的地毯上,像一只肮脏的癞蛤蟆,正可怜兮兮地抬起头颅,痴迷地望着眼前近在

    咫尺,却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人。

    连只青蛙都算不是。慕嘉白自嘲地想到。

    梦中的慕嘉白摸了摸自己的脸,触及冰凉的纸板,他摘下脸上附着的东西,发现那是张面具,但和裴非脸上的那张简直是天差地别,他脸上这张面具没有一点点的花纹、一丝丝的装饰,空白的就像新生孩童的思想。

    「谁允许你摘下来了。」

    他听见位居高位的男人漠然的声音,一个个字像冰块一样砸到自己身上。

    他诚惶诚恐地把面具重新按回自己脸上。

    「真不错。」

    他听见男人满意的声音。

    「戴上这个烙印低贱的丑陋面具,把灵魂献给我吧。」

    他梦见混血的男人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王冠。

    「我的座椅,我的王冠上,还差很多装饰呢。」

    场景无限华贵美丽的梦境让他的呼吸紧缩着,眼皮下的瞳孔收缩着。

    他想从里面挣脱出来,又想成为那奢华王冠上的一颗装饰品。

    「我的灵魂会变成什么样的宝石呢?」

    想了很久很久,他有些黯然。

    「多么肮脏的灵魂啊就算变成装饰品,那也只是普通的、带着泥巴的石头吧。」

    他的内心就是这样,黑暗而又自卑,像一个阴暗的小鬼,安静又不甘寂寞地在地底和地面上穿梭,明明极度渴望人类的关怀,却在人类目光投来的那一瞬间发出尖利的怪叫声,跳着诡异的舞蹈张牙舞爪地钻回地下。

    他还是感激裴非的,无论裴非要对他做什么。

    裴非是了解他的,他一眼看穿他伪善的本质,并将他内心压抑的小鬼释放出来。在一个个主人面前跪下,离开,颠沛,慕嘉白很清楚自己本该一直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的,或许以后还会跟祖父的安排娶个女人,不情不愿地

    生下个儿子,背地里继续着这样肮脏的勾当,倾慕者拥有着健壮肌肉、修长双足的男人。

    直到他遇见裴非,那个强大的像阿波罗一样的男人,甚至生出了,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一辈子的念头,即使当初裴非死了,这样的想法也没有被消灭过,而是一直在他的心里躁动,多少次慕嘉白都想着跟着去了或许

    就是一了百了,但想起曾经那刻腹间手臂的温暖和力道,他又狠不下心结果自己了。

    「他要我活着。」这是慕嘉白坚持的信念。

    他有很聪明的脑袋,也有有能力的身体,可他没有雄心壮志;当他的世界终于填充进了一个实体,他想做的,也只有遵从裴非的一切想法而已。

    慕嘉白也想过:如果有来世,他宁愿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他希望自己没有多么聪明的头脑,也没有多强大的能力只要他不再是一个**。

    来世是什么?是佛家的因果轮回,是神话的灵魂转世,还是可怜人的无端臆想?

    裴非把他从那个自我的深渊拉出来,虽然从来没有保证过什么,但是却是第一个没有把他放生的主。的确是裴非把他拉入了对方的世界,而他,慕嘉白,自始至终便是一厢情愿,并且打从心底自卑的很,也打从心底爱他

    。

    这一个星期他做了很多以前他不敢做的事。他当着裴非的面给他拍照,他缠着裴非要听自己以前的故事,他试探着抱着裴非的胳膊而不是缩在其脚边入睡像一对**一样。

    然后,他认为自己应该离开一阵子。

    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感受着想象中的温情,一边又想到

    「这个男人要把我送进牢房里。

    他骗了我。」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疼呢?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强颜欢笑着不表现出来,想再多看看这个男人,一如自己印象中那么英俊。

    一个星期前,摸到地上那个自己临走前塞进紧闭的门缝里的小纸片时,慕嘉白以为自己体内的野兽会气得失去理智,红色会再一次占据他所有的视野,在他的猜想中,他应该会狠狠地咬着牙,怒火中烧地折掉那人背叛自

    己的翅膀,把他也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完完全全从身到心摧毁这个高傲的把一切都当做玩物的男人;但他错了,那只常日里教唆着他愈来愈疯狂地野兽这回却只是窝在心口,呜咽着,低低地悲鸣,静静地擦拭眼睛里流出来

    的血泪。

    原来,真的是有一种情,是会抑制他摧毁的本能的。

    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是能带来希望领导绝望的。

    慕嘉白是全心全意相信裴非的。

    那张门缝里的小纸片,代表的是他那自私的本能

    作为一个自卑而又懦弱的人。

    慕嘉白走在伦敦的街头,天气雾蒙蒙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他的脸上,衣服上。

    这种天气,伦敦的人们都是习以为常的。

    慕嘉白站在一处十字路口,望着眼前一切陌生的景象。街头不知道是哪家店放着抒情的音乐,慕嘉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循着歌声晃着头寻找着。

    他看到,伦敦风情面包小作坊照样敞开小门,桥上依然有来来去去的风衣行人信步走过,咖啡厅像往常一样在外面架起了一把漂亮的大伞,花店照常的开还有浪漫的情侣。

    慕嘉白看到一个棕发的男人挑起一支花店外放着的玫瑰,递到身边美丽的金发女人面前。女人接过那支沾着雨露红艳似火的玫瑰,嘴角明艳的笑容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男人欣喜地抱起女人的腰在茫茫细语中转了一圈又

    一圈他们在向伦敦宣告着自己的幸福。

    慕嘉白看了会儿,便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音乐的来源,他终于找到了,是一家小小的唱片店,门外的墙壁上挂着一只漂亮的小音箱。

    慕嘉白看到那只小音箱,眨眨眼,然后那里面传出来的悲伤小调幽幽地随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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