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你怎么不笑呢?
    他不笑是留着等这对父子大吃一惊时再作嘲笑。
    真的吗?可我看你就是不开心。
    你看,像何盛康与何家铨这样眼中只有钱的人,他们都有父子感情,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谁说他什么都没有?他很快就会变得很富有,极光星拆解完毕,财产转移低价收购,到时候他会是整个城市里最年轻的顶级富豪。
    然后呢?张向阳蹲着,很怜悯地看着他,有了那么多钱以后呢?去赚更多的钱?永远去当金钱的奴隶?
    贺乘风笑了,他笑得极尽温柔,阳阳,你别太得意,空华这次元气大伤,陈洲虽然后期抽身出去了,但我也有办法让他惹上麻烦,等我整死他,看你会落到谁的手里。
    他为什么会在几个猎物中盯上空华呢?也许就是在调查时看到了那个名字,那张脸,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念头:这也该是他的战利品。
    “风仔,”何盛康将紧急赶出来的文件交给贺乘风,“在上面签个字。”
    贺乘风从走神中回过神,一目十行地看了上面的文字,嘴角慢慢勾了起来,“爸爸,这样我可是要坐牢的。”
    何盛康脸色难看,低声道:“你放心,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律师。”
    贺乘风道:“我知道,谭建明和李利嘛。”
    何盛康神色一松,“对,老谭和老李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会想办法让你脱身的。”
    贺乘风手垂在身前,没去接何盛康手里的钢笔,微笑道:“他们的确很有本事。”
    这么有本事的人,胃口是会越来越大,吃不饱,当然要另寻口粮。
    “嘭——”
    门打开,秘书慌慌张张地进来了,“何总,有、有人来……”她身后一大批西装革履的检察官鱼贯而入,很快地在办公室内分散开。
    这么快!何盛康心脏猛烈地一跳,血液都要倒流了,面上仍是镇定地站起了身,“小容,去给几位先生倒茶。”
    “不用了,”为首的人直接道,“我们现在怀疑贺乘风涉嫌欺诈发行股票、伪造金融票证、伪造公章、挪用公款等多项犯罪,请贺乘风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被点到名的人正坐在沙发上,何盛康要他签的文件都还在他手边,贺乘风八风不动,微笑道:“搞错了吧?”
    “搞没搞错,你先配合调查就知道了。”
    为首的人使了个眼色,他身后有人拿着手铐直接过来了,直到手铐戴上手腕时,贺乘风仍在发怔,他忽然抬眼看向何家铨。
    何家铨在对他微笑。
    那笑容是十几年未有过的温和。
    何家铨边笑边去扶住何盛康,他低下头,目光不再看贺乘风,“爸爸,冷静点,小心气坏了身体。”
    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一句砸在了贺乘风心里,将他万事玩弄于股掌的自信一点一点砸穿透顶。
    出问题了,贺乘风的脑海里瞬间滑过这个念头。
    但他想不出明明事情都快成功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要请律师。”
    被带出办公室的贺乘风回过了神,沉声道。
    “可以啊,”为首的人笑了笑,“谭建明和李利恐怕不行,这两人也在配合调查。”
    贺乘风的心一下坠了下去。
    谭建明和李利,这怎么可能?他藏得那么严实,谁也不该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又怎么可能?!
    审讯开始后,贺乘风才发觉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所有为何家铨准备的罪证全变成了他的。
    何家铨,他所蔑视的何家大少竟然会有那样惊人的洞察力将他一切的部署都抢先一步打乱,连他那个双面间谍的秘书都成了证人。
    律师?在何家的势力笼罩下,谁敢为他辩护?
    成王败寇,兵败如山倒,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调查第三天的时候,意外的,有位律师说愿意为他辩护。
    等见到了人,贺乘风脸上露出了笑容,“是你。”
    “是我。”
    叶书静穿着淡灰色的套装,妆容精致,手上的包放在地上,面带微笑地看向贺乘风。
    老实说,她有点失望。
    贺乘风看上去没太大的变化,只是没有之前打扮得那么精细了,精神状态倒还不错。
    “我想你一定很奇怪,你和谭建明李利的交往这么隐秘,所有往来都用现金,每次都是巧合相遇,怎么会被人发现呢,是不是?”
    贺乘风笑而不言。
    叶书静盘着手,嘴角的笑容逐渐转冷,“因为你欺骗的对象是个法官的女儿。”
    严厉的法官对女儿事事挑剔,处处指责,他要求她强,比任何人都强,这样他才能安心地放她出去遨游天地。
    有一天,女儿带回来个准女婿。
    准女婿各方面都令他满意,孤儿,孤儿也无所谓,或者更好,这样才能拿得住。
    他退休了,人脉还是很广,竭尽全力地将人查个底朝天,生怕女儿会所托非人,没查出什么,很干净,就是与两个名大律师有非常隐蔽的私下接触,那种家庭,他倒也能理解。
    后来女儿说不结婚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问女儿到底怎么回事,女儿说她就是不想结婚,是她甩的他,是她烦了他。
    他没有多想,女儿越来越任性,越来越抗拒他,他管不了,干脆去山上寺庙里住,也好静静心。
    陌生的年轻人打了电话过来,直指他手里是否有贺乘风的关键信息。
    他闭口不谈,心想到底是女儿对不起人家。
    挂了电话,他心神不宁,再一次联系女儿质问。
    “你非要问是吗?好,我告诉你,他是同性恋,你满意了吗?是不是就算是同性恋,只要你想让我嫁,我就得嫁?否则我就不配做你叶大法官的女儿?!”
    女儿崩溃地大哭。
    叶江海拿着寺庙里的座机,听着山外的钟声一声接一声。
    “贺乘风,我要谢谢你,”叶书静站起身,她专程来谢他打开了她的那一点心结,她不是不被爱的小孩,只是父亲爱她的方式错了,“恭喜你,等着坐牢吧。”
    她从包里掏了一张纸给他。
    “你书房里就剩这个了,其他都被当成了证物,挺巧的,给你吧。”
    叶书静转身离开。
    纸张轻飘飘地落在贺乘风面前。
    淡黄色的纸被对折成两半,中间的折线刀刻一般深。
    这是他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上面一半字迹俊秀,长长的描述着他沉默的思念。
    他在宿舍打开,看完之后嗤之以鼻地丢在一侧,出去一趟回来后,他注视着那几行诗,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钢笔。
    一笔一划,似无情似有心。
    “我也想你。”
    泪痕晕染开了那一行字。
    “师兄,以后我们到国外结婚好不好?”
    他嘴上说着“好啊”,心中嘲笑他天真,脑海里却突兀地在想荷兰的夏天是不是也像这里一样炎热?
    第99章
    陈洲还是找了个时间向张向阳理清楚了所有发生的事。
    早在半年以前,贺乘风就盯上了空华,想利用空华来完成对极光星的吸血重组,为此他精心筹划,不仅与两位经济律师私下往来密切,甚至看中了退休法官的女儿,想为他的计划多上一重保险。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张向阳看到了喜帖。
    多米诺骨牌被一只柔弱的手推动了。
    陈洲讲的平铺直叙,张向阳听的却很紧张,数次都感到了心惊肉跳,他骤然发觉他所经历的每一个时刻的重要性,哪怕只有某个瞬间,他崩溃了放弃了选择了认输,那么贺乘风的计划就会成功。
    他绕过了无数种最糟糕的可能性,最终走向了这仅有的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这一条路没有鲜花,布满荆棘。
    可它是正确的。
    “如果你没发那封邮件,或许今天接受调查的就该是钱思明与何家铨了。”
    张向阳睁着圆润的眼,显然是有些后怕。
    如果他没发那封邮件,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贺乘风得偿所愿地得到极光星,拥有一桩体面的婚事。
    空华倒闭,陈洲和他都将会被扫地出门。
    叶书静陷入被骗婚的泥淖,是被继续欺骗还是会图穷匕见地被甩开?
    而得到了一切的恶人欲望就这样被满足,还是继续膨胀?
    张向阳越想越觉得害怕,他转过身投入陈洲怀中。
    陈洲抱住他,低声道:“怕了?”
    张向阳“嗯”了一声。
    “不用怕,”陈洲轻抚着他的背,“是你将他打倒的。”
    张向阳抬起脸,露出一只闪亮的眼,“我?”
    “嗯,是你。”
    是他坚定不移地从未屈服,是他善意地解救了一个姑娘,是他给了他穷追不舍的勇气。
    张向阳抱紧了他,“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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