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刚并入白墨城,所以江陵风要在白墨城待着,以示忠诚之意。但雁城仍然是江家的大本营。

    关小昭还是给江家下了拜帖,不过这次就随意许多,因为对象不再是元婴修士,而是金丹修士江故川。

    江故川是江陵风唯一的儿子,也是在家主不在的情况下管理江家的人。接到云浮真君的拜帖虽然甚是差异,但江家和贺天派一贯交好,江家遇难后贺天派也从未落井下石,故而倒并没有觉得此举别有用心。

    关信瑜到达雁城见到江故川的时候,也直接表明来意道:“当初江心白周岁之时,陵风真君与我师尊逍遥曾经约定过此女将来拜入贺天派。若是江家未曾有背诺之意,那小白便是我未来的师侄,应当是来探望一番的。”

    关小昭话说得岸然道貌,心里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提前七八十年出生的江心白身上是否有揽月君,又是否是天生魔魂。

    江故川听闻她来意,心下稍安,便引她往江心白处去。

    世家与门派属于不同的系统,世家可以并世家,门派可以并门派,但门派却是不能兼并世家的。因为门派中都是来自天南海北关系散乱,忽然进来一群互相有紧密联系的人,那将是件危险的事情。

    因而对于江家来说,并入白墨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白墨城主沈无常虽然表面是绝对中立的势力,但他毕竟是第一仙宗渡厄道君的儿子江家如此选择,仍有些担心会触怒贺天派。

    如今云浮真君主动表明愿维系贺天派与江家的联系,再好不过了。

    江故川把场地留给关信瑜和江心白,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自行褪去。他也知道,关信瑜肯定是想再探查一番江心白的灵根和身体素质的,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不过是心照不宣。

    现在的小白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坐在床上和关小昭大眼瞪小眼,丝毫没有怯意。她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贺天派的修士?”

    “是。”关小昭可不敢小看她,而是客客气气地征询道:“我能不能摸摸你的根骨?”

    迷你型的江心白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慢吞吞地伸出手去:“行,你看吧。”

    探查灵根是太过消耗灵力的事情,所以各门各派收徒的时候一般使用测试球,但这不代表高阶修士不能直接探查灵根。

    关信瑜从江心白的手指一寸一寸摸到她的肩膀,在颈后停留几瞬。小女娃感到分外不自在,但好在那只手在摸到脖颈后迅速离开了她的身体。

    关小昭眉目半掩,略有深思。小白仍是出众的变异冰灵根,她体内也没有什么异样。

    从江心白的小院出来之后,她故作不经意地问江故川道:“前几日上元,向来也甚是唏嘘。小白父母不在,便只有你这个做哥哥的多操心了。”

    “父亲远游,我身为长兄,依然会多加看顾。”江故川不知道关信瑜是什么意思,便只当做凡事关心两句是长辈的通病,因此回答的也带了几分温和:“上元节日里头,小白半夜不睡觉,吵着要放烟花,我索性叫上几个炼丹师,大家热闹了一整夜。”

    上元节那天是满月之夜,小白半夜不睡觉吵着要去放烟花?

    好吧。

    ……现在关小昭可以确定,揽月君还没有上小白的身。

    离开雁城之后,关小昭直接去往白墨城。她倒没有直接莽撞地上城主府拜访,而是暂时找个客栈住下。

    如何对江陵风提起揽月君,还需要好好想想。这个世界身为扭曲,已经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事件,不得不让关小昭提高警惕。

    在一个幻境中,所有人和事都有可能是假的。但在修真界还有一个常识,那就是如果你在幻境中死亡,那么很可能是真正的死亡。

    不公平,不合理,但就是这样。

    如果能说服白墨城主则再好不过,那么询问江陵风也会更有效。但她还没想好怎样接触江陵风和沈无常的时候,就在大街上先遇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邯郸易寒之。

    自从“月影双侠”决裂后,易寒之除了风云榜会那一次,再没有踏足过沈无常的白墨城。

    他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近乡情怯,关小昭在看到易寒之侧脸的瞬间,就躲进旁边一家法宝铺。待她静下心来,却想到了一个也许可以证明她和易家血缘关系的办法。

    易寒之的那只噬魂貂。

    那只黑貂是能够分辨出来她的,它能够嗅出灵魂。只要能让易寒之认可他,那再去找沈无常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在现阶段,自己是合体修士又有个大乘期老爹的沈无常将会是个强有力的靠山。

    并且她还有一个隐秘在心的愿望。

    易寒之知道邯郸城打开的规律,他一直在默默祭奠邯郸易家。关小昭想同他一起回邯郸。他们明明都是易家遗孤,但所有的怨恨与责难却都是易寒之在背负。

    她仍然记得那个在杏树下倒立,给她做纸鸢的小舅舅。

    关小昭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在法宝铺老板“原来你什么都不想买”的目送中走出店门。

    正好这时易寒之走近了万宝楼,关小昭便跟了上去。作为修真界第一的连锁大型商城,万宝楼的楼层,也是按照修为开放。

    比如说关信瑜元婴初期的修为,就可以进入一至四层;而易寒之的修为可以直接上第六层。易寒之原本直接想上六楼的,却打眼在一楼大厅里面看见了熟悉的事物。

    引路的金丹女修只看到易寒之的目光转向大厅的某个方向,却并不知道具体是哪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位易神君向来是声名不佳,传言此人暴虐好杀,且全无廉耻道德。

    这位引路女修听说过他在外的凶名,但从未想过事主竟然俊美如此。那九天之上的姑射仙人,也绝不会有更美的姿态与皮相。

    她但是看上一眼便羞红了脸,这样的人物单是同她说上一句话都是值得回味好几天的。因着许多大能脾气古怪,原本他们这些引路者是非召唤不得打扰顾客,尤其是高修为的顾客。但是这位引路女修却鼓起勇气,准备去问候一二。

    只是她的勇气还没有用上,就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挡住了她旖旎的视线。

    关小昭知道易寒之在看什么。事实上,她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东西。

    萧乘貘在邯郸城送给她的,据说是关信瑜在抓周时抓到的玉片。

    霎时间她的心情很是震颤——就像她从没放弃过追寻自己的身世,易寒之也从没忘记过她。

    关信瑜走上前去,顺便向引路女修放出威压将她震慑于原地。她站在距离易寒之约半丈的距离,传音道:“其实比起这枚玉片,我更喜欢三岁生日你送我的那对貔貅。”

    易寒之骤然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寒利如鹰,全身威压凝聚性地笼罩下来,几乎让关小昭喘不过气。

    但是她面色依然如旧,只是抬起一双平静的眸子望向他,缓缓向易寒之肩上的黑貂伸出手来。

    那噬魂貂吱吱叫了两声,忽地蹿出来,像是一道光一道影,在她嫩白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又趴回易寒之的肩膀。

    关小昭不为所动,仍是朝它伸着手,仿佛是面对一位老友。

    易寒之蹙眉不语,黑貂却顺着他的肩膀爬下,跳到关小昭的手肘上。

    关小昭将它抱起来,亲昵说道:“你长胖了。”

    噬魂貂不满地在她手上又咬一口,这回却只见口水不见牙印。关小昭抚摸着它油光水亮的皮毛,对易寒之传音道:“易神君可愿换个地方说话?”

    易寒之冷哼道:“不愿。”

    但是在一刻钟之后,他还是和关信瑜一起坐在四面楼专门出租的防窃听会客室里。

    与关小昭的世界里,在雁荡山洞的那次会面不同——这次的关小昭心情平和许多,易寒之也不是濒危状态。所以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黑貂喂坚果。

    易寒之:“……”

    虽然关信瑜的自述和噬魂貂的使得他能够确认这的确是那个他以为也死在邯郸城的外甥女,但总觉得画风有点不太对。

    邯郸易家一向是高冷姿态,她怎么就被贺天派给养成了个话唠?

    “够了。”易寒之制止了她说过去那些蠢事,冷眼问道:“纵然你说的都是事实,却又来找我作甚?”

    “好好地待在贺天派做你的一峰之主,何必偏要自认来做一个已经覆灭的世家小姐,要当丧家之犬?”

    关小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您有没有看过《废柴修仙传》?”

    在修真界里,话本也非常流行,尤其是这本“《废柴修仙传》”讲述了一个触怒天帝被斩杀于诛仙台的仙人,如何穿越成下界一个五灵根废柴修士,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结果被情敌设计身死,然后又重生报复的故事。

    这个话本千年前一度非常受欢迎,但五灵根之人天赋异禀毕竟是无稽之谈,为了避免误导广大年轻人,十大仙宗联手封禁了这套书。

    但是越禁越火,天下至理。更何况它也只是个话本,也没有谁真花费大工夫去禁它。

    像易寒之当初也是个中二热血少年,多半是看过的。

    关小昭看他面色一僵没有回答,心下了然,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重生还是穿越,就姑且算作重生罢。反正当下的很多事情,我是经历过一次的。在我重生之前,有幸与您相认,您对我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她决不能对易寒之说这是幻境。因为如果这真的是幻境,被当事人贸然打破,将会造成幻境的崩溃或极度扭曲,而她又没有找到脱离幻境的关键节点,就会湮灭在幻境中。

    如果说关信瑜自爆身份,让易寒之心中回想过去百感交集的话,那么现在的这番言语就有点超出接受和理解范围了。

    关小昭也知道他明显不信,沉声说道:“世人都以为邯郸城外全部都是魔鬼沼泽,而邯郸城已经成为封闭的死城。但是死城其实也会有打开的时间,而您却为易家收敛骸骨,每年都回去祭奠。”

    这下易寒之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他没有对关信瑜“重生”的言论置信与否,而是敏锐地反问道:“你来找我是有准备的。你想要什么?”

    “我想去见沈无常,并且需要他的协助。”关小昭诚恳地回答:“如果没有您,我自己去找他的话……白墨元君会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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