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昏暗的烛火摇晃映着新换上的鹅黄色纱帐,灯影错明暗照在覃晴寂静的眸光里,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王爷既是说了,臣女又有什么可不信的?”覃晴的唇角浅浅勾了一下,悲喜难辨。

    言朔的确能在外头做出任何卑鄙的事情,但他不会特意编谎话骗她,这一点覃晴笃信。

    “王爷不喜欢安庆郡主,臣女也信,臣女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爷会对旁人移情别恋。”

    少女的嗓音如常,亦是心中了解的模样,却始终没有抬眸,言朔的心中微臣,果然覃晴顿了一顿,便继续道:

    “因为臣女知道,现如今能够叫王爷一见倾心的,只有权势。”覃晴酸涩地扯了扯唇角,终于鼓起勇气来看向言朔,问道:“臣女说的可对?”

    前世今生,言朔皆是为了权势而生,呕心沥血步步惊心,无一不是为了那金龙宝座。

    上一世,言朔身处劣势,苦心钻营多年步步艰难小心,方得来了那一方天地,那是真正的用尽心力跟天挣来的,是拿命搏来的,每一分成就都是举步维艰。

    而这一世,言朔窥得天机,占得先机,样样都能棋快一招,彻底扭转劣势,一手造就如今朝堂上的大好局面,比起上一世的艰辛显然举重若轻,可仍旧是远远不够的。

    如今后宫前朝,依旧是强敌环饲的局面,便是言朔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够改变朝堂之上多年抗衡倾轧沉淀下的势力,比如皇后太子一党,皇后娘家乃京中百年阀门世家,树大根深,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并不是言朔花个几年就能剔除的,恐怕总是言朔有朝一日登基称帝,废了皇后废了太子,也未必能够撼动能够铲除百年门阀世家的根本,这是皇朝积淀给言朔的无奈。

    所以,言朔需要收拢权势,只有收拢更多的权势,才能拿下那个位置,才能坐稳那个位置,这是每一个帝王终其一生要做的事情。

    覃晴太了解言朔了,隐藏在那那文雅外表下的里子,是对权势的极度渴望,说的不好听的,就好像那庶出的看见嫡出的心思,就好比覃覃依与覃贵嫔覃虹,当年若是覃依再大一点,老太君与老太爷老眼昏花抬举了顶替覃虹入宫,想必覃依未必会如覃虹那般轻易受覃妃的掌控,也不会如覃虹那般尚是红颜未老之时便轻易受挫偃旗息鼓跟着覃妃一道落魄,怕是早已借机挣出一番自己的地位来,也不会再受宁国公府摆布,没有狠狠反咬一口亲手覆灭了去,便是大慈大悲了。

    那是庶出才会生出的野心,源于与生俱来的不甘。

    而言朔,即使身为皇子,也改变不了他实则庶出的身份,倘若身为宠妃的母妃尚在,给他泡上几桶蜜罐子,或许不会养成他对权势的那种渴望,可言朔却是在皇后身边长大,宫内的步步惊心打磨了他的心性,所以他渴望攥取权势的同时,不会蠢到利欲熏心被蒙蔽神智。

    是以他才是言朔,能够在无棋可下的境地里白手起家成就霸业。

    这样子的男人,在走了上一世的捷径之后,绝不会再知足与上一世的局势,对于天下权势,应当都是志在必得。

    “皇后与王爷有血海深仇,您能在仇人的手底下存活至今,所得的磨砺注定王爷今生非同常人。王爷志存高远,可臣女却不过一介后宅中平凡度日的寻常女子罢了,除了一张脸,身无长处,命中注定不过凡人尔尔,而一介凡人之燕雀之志,安可于鸿鹄相比拟?她不配。”

    “王爷待臣女好,臣女感激涕零,只是,臣女与王爷终究并非良配,若摒弃此事情感,王爷可曾细细想过,以臣女的身份如何与王爷相配?而王爷之所以此刻还能倾心于臣女,是否因为王爷上一世不曾得到的缘故才会如此执着?”

    覃晴的嗓音平淡,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仿佛已是旁观者清,缓缓开导着局中之人。

    言朔至始至终只是静静听着,直到覃晴的嗓音停下,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未又再言之意,方浅浅勾了勾唇角,凉凉反问道:“这不过两个白日的光景,你倒是思虑周全,当初你为何就不曾想过这些?倒是要谢谢这安庆郡主之事开解了你一番,叫你的思路愈发宽广。的确,以你的身份,本王要是理智一些,根本就不该碰你的,可是——”

    言朔深沉的眸底忽然浮上一道锐色,身子往里一扑便抓住了覃晴的一只脚踝往外拖去。

    “啊!”高大的身影忽然扑来如同一头凶兽般抓住自己的脚踝往外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拖出去吞吃入腹,覃晴冷不防叫拖得身子往后一个仰翻,再两下就要被拖出床去,惊慌之中,覃晴只好使劲蹬着腿一阵乱踹,言朔不由伸了另一只手去抓,却不防叫覃晴一脚踹在了手臂上头,霎时猛地一缩手,另一只拖着覃晴脚踝的手也跟着松了力道。

    “嘶。”

    低低的倒抽冷气声,覃晴翻身坐起来,便见言朔捂着手臂坐在床沿,微垂的眼眸和紧皱的眉心都揭示着他此时正在承受的痛苦。

    “你怎么了?”覃晴在床上紧爬两步爬到了言朔的身旁,“你受伤了?”

    言朔未答,只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冷气,似不再想理会覃晴。

    言朔一身深色玄衣包裹,自是不会显露半分袖中的情况,覃晴看着言朔紧皱的眉心,下意识便想去卷言朔的袖子,却叫言朔一把抓住了手推开。

    那安庆郡主早有自己青梅竹马的小情郎,他昨晚出手救她一回,倒还敢反过头来同他提条件,没被言彤的刺客近身,反倒是平白被他那赶来的小情郎给砍了一刀。

    “这是昨晚在山路上救安庆郡主的时候留下的,含的都是平安王府的尊贵权势,你配不上看。”

    这一句,虽是含着气话,可叫言朔冷峻地说出来,再加上那不屑的神色,便生生地打在了覃晴的自尊之上,当即便垂了头,倒退着膝盖往里缩了一步。

    “王爷有伤在身,该当好好休息,臣女恭送王爷回府。”

    恭送?言朔恨恨地看向床上垂头跪着的少女,倒还真是恭谨。

    “覃晴,”言朔冷笑无声,“本王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前前后后焐了两辈子都没能把你这个心给焐热了,随随便便一个安庆郡主便能叫你在心中生出这般长篇大论来编排本王,本王在你的心中就是一个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之人,对你好便是再偿前世未了之夙愿?你怎么不说本王今后打算始乱终弃?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言朔在头顶上冷声斥责,覃晴却是不为所动,任由言朔骂得爽快,也是一动不动,倒是激得言朔心头火起再也抑制不住,咄咄道:“说呀,你不是挺能说得么?是,本王的确费尽心思争权夺利,寡恩少义,你怎么不再多说两句,好叫本王今晚直接掐死你了事!”

    言朔怒火滔天,覃晴却是低着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言朔高高扬起的嗓音略略有些担忧,到底最后淡淡地给了一句,“请王爷喜怒。”

    低眉顺眼,伏低做小?

    言朔霎时便气乐了,喉咙里发出几声冷笑,然后一手拎住覃晴的肩膀,身子就势往前压去,便将覃晴扑倒在了床上死死压住,看着少女终于惊慌了的眼睛,笑意幽冷,“既然你心中以为本王只爱权势,想必也不会再去想那正妃之位,可本王心中却是放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正妃之位没了,可还有侧妃。那本王便如以前一般,许你个侧妃之位可好,本王委屈一点废一个侧妃的位置,勉强让你的身份相配的上。”

    覃晴瞪圆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言朔的嘴里说出来,尚未反应,言朔已经又接了上去,道:

    “既然是侧妃,一个妾室,那便不用多遵了什么劳什子的礼制,本王今日便要了你,让本王先操弄一番试试味道,来日再接了你进府也是一样的。”

    说着,便伸手去剥覃晴的寝衣,低了头便要吻上去。

    “无耻!”

    “啪!”

    覃晴终是没有忍住,抬手便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言朔的脸上,叫言朔的头被打得一偏。

    “呵。”言朔的神色僵冷,缓缓转过头来,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讥诮还是自嘲,看着覃晴愤恨的眼神,翻身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冷厉道:“不管你愿与不愿,心中做如何想,且在府中静静等着,过些日子,你便是本王的女人,为奴还是为妾,只看今后是否乖顺。”

    说着,便拂袖往外去,临开门踏出前,道:“那个浅秋,若是被你赶出府门,便是服侍不周,本王会替你杀了她的。”

    玄衣卫中不留无用之人。

    “呵。”覃晴躺在床上,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拉过薄被盖在身上,身子缓缓缩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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