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夏意微浓,山中却仍存有丝丝凉意,几声晨钟幽幽,两顶小轿先后在鼎云寺的寺门外停下。

    今日乃是初十五,寺中香客云集,可此刻时候尚早,庙门前倒还算清净,早有知客僧等在寺门的青石阶上,待那两顶小轿停下,便单长直立微微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

    轿帘掀起,覃晴扶着浅春的手从轿子里出来,幕离的白纱朦胧,朝那知客僧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姑娘,夫人尚在观音殿中,且随贫僧过来。”说着,便伸手往寺里头一引。

    覃晴点了点头,便扶着浅春的手上了青石阶往寺中而去。

    今日乃是温氏在鼎云寺里还完愿又祈完福的日子,覃晴老早准备了轿子上山,便是来这寺中接温氏一道回府的。

    梵音轻唱,覃晴随着那知客僧到了那观音殿的门口,却是见温氏身边的孙姑姑等在门口,见覃晴过来,迎上来福了福身,笑着道:“姑娘且留步,夫人正在里头诵经念佛做早课,不便有人打扰,请姑娘移步一旁的禅房中歇息,用些茶点,今日十五,待过一会子在前头的大雄宝殿中还有一场法事,夫人要过去参拜,怕是要等过了午膳才能回去了。”

    覃晴闻言,看了一眼开着的殿门里头一身素色衣衫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的温氏,点了点头,道:“那六儿便先去禅房了,待娘亲做完早课,还有劳姑姑来通知一身,六儿好去给娘亲请安。”

    孙姑姑笑这躬身点头:“是。”

    禅房简朴,榻上上小几上摆着几本佛经,茗烟袅袅,几叠精致的点心从覃晴自带的食盒中端上了桌。

    “早晨出来得匆忙,姑娘都没有好好用早膳,这会儿便先吃先点心垫垫肚子吧。”

    “嗯。”覃晴摘了幕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本是想趁着早晨凉快早早接了温氏回去完事儿,却是不曾想温氏还要在寺中久待,早知便略晚些再过来了。

    覃晴伸手先端了茶盏嘬了一口,正要去拿碟中的糕点,便见着浅秋端了一个托盘进来。

    “姑娘,这糕点虽然做得精细,可是多吃了却是易上火,夏日暑热,还是该吃一些清淡的,奴婢方才见寺中厨房处尚有炊烟,便斗胆往那里取了一碗清粥来,伴着几样寺中的小菜,在早晨用最是清爽。”

    覃晴闻言,眉梢微动了一下看向浅秋,这个浅秋可向来是不管她屋里这些琐碎事情的,因着有言朔那一层关系在,浅春浅夏几个之前的大丫鬟也不怎么指使……今儿个却是如何管起她的吃食来了?

    一旁的浅夏是个机灵的,既是已知浅秋是谁的人,这浅秋今日的反常岂非一眼就能够看穿,见覃晴没应声,便帮腔道:“浅秋说的有理,是奴婢糊涂了,这枣泥糕虽是滋补,可多吃却是要上火的,姑娘前些时候病了,身子虚,自是不好再多吃这些的,况且这外头又是暑热炎炎,姑娘早晨自是该用些清淡的才好。”说着,便瞥了一眼浅春。

    “对对对,”浅春会意,立即道:“夏日里头最是容易上火的,姑娘的皮肤细嫩,若是叫刺激地起了红疙瘩,便是大大的不美了。”

    固然如今覃晴仍是待字闺中,可浅秋这条言朔的眼线也是在这屋里待了快三年了,潜移默化中,两个丫头也是觉着那个王爷是将来的预备主子,没把他当外人,如此帮腔起来,倒是顺口。

    轮番开腔,似乎那清粥小菜甚是得民意,覃晴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虽是不太舍得,可也不好在这一样小事上太逆了民意,又不想拂了浅秋的面子,便道:“那好,便换了清粥吧。”

    “是。”浅春浅夏忙撤了桌上的糕点茶盏去,将浅秋托盘上的白粥与两样小菜端上了桌。

    稻米的白粥稠却不烂,入口清香,伴着寺中自腌的酱瓜清脆和豆芽清口,虽不及覃府中的精制粳米和师傅精心调配的小菜碟子,难得用上一回,倒也是有些滋味,引得覃晴不觉多用了几口。

    用完了膳,便有些无所事事了,佛经覃晴自是没有兴趣去看的,只好带了丫鬟往外去闲逛。

    十五的香客旺盛,覃晴出行便只好戴了幕离,山寺清幽,起初还是人烟稀少,难得见着几个扫地僧侣,后来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后院之中,也能见着几个带着幕离的贵女,有相识的碰在一处,便是一阵叽叽喳喳。

    “瞧她们,说的这样热闹,京中最近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是我不知道的?”

    接连瞧见了几处贵女或妇人两个一处或三个一处头碰着头窃窃私语得专心致志滔滔不绝,覃晴便不由得侃了一句。

    “奴婢也是不知道呢。”浅春浅夏也是足不出户的,自也是消息闭塞。

    覃晴瞧着,难免便起了心思想上去偷听一耳朵,方才踟蹰中,便见浅秋上前了一步,道:“姑娘,奴婢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夫人的早课该是完了,姑娘要去请安,且趁现在过去吧,一会儿夫人该往大雄宝殿里去了。”

    浅秋此话甚是有理,温氏在府里的时候覃晴倒不觉着什么,可出府在寺中住了些日子,覃晴便觉有些想念,便是循着孝道,这些个日子不见,覃晴也是该紧赶着过去请安一番才是。

    “那咱们过去吧。”覃晴又往那些扎堆的妇人面上看了一眼,转过身去便往温氏做早课的观音殿去。

    檀香浓郁,不比清晨的人影寂寂,覃晴扶着浅春的手踏过月洞门里抄小道到了那观音殿的时候,却是见此事的那观音殿里已是聚了不少的香客,一个个戴着幕离,俱是些京里尊贵的夫人小姐们,这个时辰倒不是来做早课的,大约是冲着求观音签来的。

    覃晴进了殿中,便有候在殿中的孙姑姑上来,道:“姑娘且等等,夫人正在里头请禅师开解签文,只是前头的尚书夫人尚未出来,还请姑娘在殿中等上一会儿,夫人过一会子就能出来。”

    “嗯。”

    开解签文本来就是个玄乎的事情,其实禅师说来也就一两句,可叫滚滚红尘蒙了眼的善男信女们却是可以问上了半天。

    “姑娘,要不你也求一支签吧,等会儿好递进去同夫人的一道解了。”寺庙里头从来不缺各种名目的签,鼎云寺的观音签道勉强算是灵验的,既然来了,顺手求一支试试也好。

    覃晴却是摇了摇头,比解签文更玄乎的事情便是她重生的事情,这命盘她算是改了,鬼神她也是信了一大半了,倒是更不想去弄占卜那一套了,她现在还过的顺遂,万一求一支下下签出来,她是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命,还是不信鬼神犟嘴说是人定胜天?

    届时怕是要愁白三千烦恼丝。

    “咱们且站旁边一些,莫要当了旁人求神拜佛的路。”说着,覃晴便带着人避远了那佛前的签筒子,站到了那挂满了缠了红绸带子小漆牌的许愿墙边上,正是要闲来无事看着身旁的几个带着幕离的信女往墙上绑许了愿的漆牌子,却是听着殿中一阵微微的嗓音起伏声,正站在覃晴边上忙着挂漆牌子的妇人也不由捅了一下同伴的胳膊,道:“瞧,是安庆郡主来了。”

    安庆郡主?覃晴闻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绣海棠袄衫品红色马面裙的少女叫丫鬟扶着,缓缓进了殿内,虽是带着幕离瞧不清脸蛋来,但且看那举手投足和那窈窕的身姿,便能猜是个美人儿。

    那安庆郡主覃晴到是知晓一点,应该是那平南王的嫡女,见覃晴是没见过的,但是上一世倒是隐约听说过,容貌不比专出美人儿的宁国公府覃氏女儿差呢。

    说道容貌,女儿家的攀比心起,前世不曾照面倒是半点儿没得比,这会儿看看那身姿,嗯……覃晴看了看自己的,大约前些日子病残了,有些纤弱呢。

    就是不知道脸是什么模样呢?

    覃晴正是暗自揣测,瞧着那安庆郡主拿了僧侣替上的签筒摇了起来,希望等会儿安庆郡主出来的时候来一阵邪风吹了那幕离才好,耳边却是灌进了一阵窃窃私语。

    “都说平南王府的喜事要近了,我猜那安庆郡主求的定是姻缘签。”

    覃晴的眉梢抖了一下,果然美人都是叫人趋之若鹜的,那平南王同英武伯府差不多时间出京往南边戍边整顿军务去了,这会儿应当还没回来,这姑娘就被迫不及待的人家想法订了去。

    “求姻缘签是一定的,只是喜事却未必近了,到底是东宫还是裕王府,这不还都是没影儿的事么。”

    裕王府?覃晴落在安庆郡主身上的眸光不由顿住,然后垂下,竖了耳朵往旁去听。

    “姑……”浅秋的眸光微闪,伸手扯上了覃晴的袖子就像将话题转开,却是反被覃晴紧紧捏住了手不敢再言语。

    “我看这裕王府是一定的,那裕王殿下丰神俊朗早有才名才外,又才戍边回来,深得圣上的看重,可谓文武双全前途无量,那太子爷虽也是俊逸有加,可到底才回京没多久,在前朝里根基不稳,平南王府这件亲事也都是皇后娘娘在操持,可没见太子殿下有动静,倒是那裕王殿下,在长公主的寿宴上给安庆郡主的画题诗,引的安庆郡主心猿意马,羞怯不能,第二日还登门拜访平南王妃,这可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倒也是,我听我们家老爷的话,说是皇后娘娘宣安庆郡主进宫给太子撮合的时候,裕王殿下还去搅过局呢,可见是真想求娶佳人的,瞧着就差等平南王回来就请旨赐婚了。”

    “若是成了,倒也算是京中的一段佳话了,就是不知皇后娘娘怎么看,到手的儿媳妇叫裕王截了胡,定是要大发雷霆吧,如今满京城飞的可都是裕王太子还有安庆郡主的传言,就等着平南王回来二选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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