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樱宁隐约猜到了仇争说的那个人是谁,因此这句话,就仿佛利箭一般穿透了她的心。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那种酸彻的撕裂的疼痛。

    “你和一个人很像,你们都任性、自私,永远自说自话。不把别人的感情当一回事,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去利用别人的感情。”

    “是吗?”贺樱宁的声音颤抖,她是这么想自己的?也对,从头至尾,自己对她就是这样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表现。盖亚拍卖会拥挤人群中的顺手一扶,以及超市门口的鲁莽一撞,似乎暗示着两个人割不开的缘分。盖亚城出城时,两人算是初次正式见面,那个时候主动接近仇争的就是贺樱宁自己。只是那个时候贺樱宁并不知道,不过出于好奇心的一次问答,竟正式开启了两个人的交集。

    楚中大酒店,自己太过鲁莽行事,是她闯进来救了自己。后来街头追车、证券公司的枪战,她为了保护自己彻底失控发狂,到底说明了什么?

    是,她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所以对于仇争这样的危险人物,有着本能的恐惧。在东洛大将府的餐厅门口,惊闻她竟是人格分裂者,贺樱宁没能收敛住恐惧的情绪,临别时仇争的那句话,那月光下震撼人心的笑容,自己可是伤了她的心?

    可这能怪她吗?这确实是自己最自然的反应,可并不代表她就从此厌弃仇争,不愿再靠近她。

    贺樱宁知道仇争为何会在东洛大将府失态,因为府中下人盛传,大小姐是被危险的恐怖分子胁迫了,才卷入了楚中大酒店的事情之中。到府上来的这批人,是以大小姐为要挟筹码,在与贺芸大将谈判要好处。这样的说法,是贺芸大将和牧心协商之后故意放出的官方说法,本来的目的是扰乱外界视听。背锅的虽然是仇争,仇争却早有心理准备,并不会在乎。但因为当时自己被母亲罚禁闭思过,仇争来找了自己好几次,都避而不见。竟让她真的以为,自己对她是十分恐惧和排斥的。

    再后来自己确确实实表现出的恐惧,彻底伤透了她的心。

    为了逃婚反抗母亲,也为了仇争,贺樱宁不顾一切地追了出来。但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太过笨拙的表达,又使她误会了自己本来的意图。

    大约目前为止,自己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最糟糕的印象了吧。

    在出发之前,其实贺樱宁都是迷茫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念念不忘,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她不承认自己喜欢上仇争了,因为这很奇怪啊,她们才接触了几次?那个人脾气坏,对自己从来没什么好话,长得...虽然很好看,但性格太糟糕了,还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贺樱宁是贵族大小姐,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崇尚美好的事物,实在对这样的人喜欢不上。

    飞机遭到雪蛾子的袭击,仇争置身险境,几乎差点就死了。当时身处颠簸翻卷的机舱中,贺樱宁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死活,反而满心满眼都是仇争离开机舱时的背影。当时她脑子里翻滚着一个念头,如果她死了,自己会怎么样?只是这样一想,就仿佛在心口剜下一块肉般生疼。当听闻仇争平安无事时,那种大松一口气、失而复得的感激,以及不自禁流下的泪水,终于让她明白,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医疗车一路走来,她守在仇争的病床边想了很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感情?结论是,大多数时候,爱情总是来得很突然,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理由。当然,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一些特殊的心理。

    因为自幼是个乖乖女,扮演着母亲的好女儿,最优雅的大将继承人的角色。贺樱宁其实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她的叛逆,她的自主深藏在心底,渴望自由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中日益膨胀,到成年后,更是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仇争对她来说,就像是引领自由的光芒。不,或许应该比喻成“欲罢不能的罂粟”、“诱食禁果的撒旦”更为恰当。

    她追逐仇争,就像是在追逐虚假光明中真实的黑暗,危险、刺激,引人肾上腺素激发。这种堕落的快感,让她觉得浑身战栗,前所未有的新鲜,让她难以抽离。她已经陷在了这种心理之中,直到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仇争。

    她已经过了那条界限,再也无法回头了。

    恐惧与向往并存,逃避与靠近交织,矛盾着、纠缠着,造就了现在的自己。

    可这些,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不知道仇争是怎么想的,她真的喜欢自己吗?她那时表现出的心伤,那月光下的温柔微苦的笑容,是真实的吗?不是自己的幻觉吗?

    贺樱宁原以为自己很确定这些问题的答案,可当她听闻仇争那句“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时,所有的一切瞬间支离玻碎。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妄念,是阴暗又卑微的想象,是见不得光的虚伪,她追逐的,只不过是她自己的阴暗面而已。她恋上的,也不过是经过心理加工后涂上包装的仇争。

    都是她自作主张的心理在作祟,如今她已经自讨苦吃。

    “能说说,那个人是谁吗?听说,这世上有3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呢。”强打精神,贺樱宁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叫小彩,我在xtx接受人体试验时,她算是我的...病友吗?呵呵...”仇争讽刺地冷笑。

    贺樱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知道的,她猜到了!小彩这个名字她曾在东洛大将府餐厅门外听仇争自述时提起过。她也知道,这个女孩在仇争的心目中占有非常独特的地位。她是仇争在苦海当中受折磨时唯一的精神支柱,仇争对她的感情非同一般。小彩的去世使得仇争第一次发狂,几乎屠杀了整个xtx生物研究中心的人,也使得她从此走上了*的道路。

    而自己,似乎成了小彩的替代品。

    “你和她...眉眼间的神态,太像了...”仇争那蔚蓝的眸子终于看进贺樱宁的眼底,那虹膜中似乎凝着一种痴迷和蛊惑,声线也渐趋变得迷醉,“那种软弱的,又暗含不甘和反抗的感觉,那种飞蛾扑火,追逐深渊的姿态。太像了...”

    贺樱宁被她的话语激得一阵心悸,鸡皮疙瘩泛起,随即反胃的恶心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唰”地甩开仇争抓住她的手,扭头向医疗车的车厢后端跑去,然后打开气压舱的大门,躲进气压舱,奋力“嘭”地一声关上了气压舱。

    她抓着门把手,急促地**,双腿发软,无力地跪地。她浑身颤抖起来,迟来的心痛让她的双目缓缓凝聚起泪光。她坐在门脚,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盖,捂住嘴无声地流泪。

    是了,果真如她所想。贺樱宁,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搭上了一切,最后是一无所有。

    车厢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医护人员全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权当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实则非常在意这一对刚才的对话,虽然她们靠得很近,说话声音也很小,但仔细听,还是能听清大部分内容的。

    艾丽塔从电脑桌前站起身,站在仇争床前,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冷酷容颜,淡淡问道:

    “你这家伙,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嘴巴坏也要有个限度。”

    仇争闭上眼,侧躺在床上,不发一言。

    “你对贺大小姐怎么样虽然不关我的事,但你当年的事,我多少要负责。你说出这种话,我可不能坐视不理。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心里真的这么想的?”艾丽塔的声线渐趋变冷。

    “与你无关。”仇争冷冷回道。

    “仇争,我要对你重新进行心理评估,报告会交到老师那里。”

    仇争睁开眼,蓝眸中凶光闪烁,狠狠瞪向艾丽塔。艾丽塔却丝毫不惧,碧绿的瞳孔毫无波澜,镇定如常。两人陷入对峙,最后还是仇争败下阵来,

    “最初,确实觉得她和小彩很像。但是...我刚刚...”仇争冷酷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懊恼的神色,随即被强行掩盖。

    “只是想报复她?”艾丽塔接话道,看到仇争露出那种表情,她几乎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仇争咬牙,盯着床头固定置物铁板上放着的药片,无言。

    “简直无可救药的愚蠢,幼稚!问你这种问题真是拉低我的智商!”艾丽塔拧眉怒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别指望别人帮你擦屁股。另外我好心提醒你,气压舱里不能久留,逗留半小时以上,就会有二氧化硫中毒的危险。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坐回了电脑前,戴上耳机,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仇争恼怒地咬牙,握紧了拳头。

    那位曾经帮助过朵拉的好心护士已经看不下去了,这都什么事啊,不过情侣吵架嘛,塔姐跟着生什么气啊,简直瞎凑热闹。有一点艾丽塔说得没错,若是贺樱宁再这么赌气躲在气压舱里,是真的会有二氧化硫中毒的危险的。外界的大气环境里充满了高浓度的二氧化硫,而气压舱只是调节气压和供氧的缓冲地带,防护措施并不完备。

    咬了咬下唇,护士决定即便惹艾丽塔生气,也得管一管闲事。因为情侣吵架就弄出人命来,实在太愚蠢了。何况对方还是贺家的千金大小姐,性命安全如果有个万一,那可是灾难级的。

    这么想着,护士急忙拿了两台供氧呼吸机,打算去气压舱劝一劝贺大小姐,如果实在全部进来,好歹让贺大小姐戴上呼吸机。自己也不急着回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不好,虽然带着呼吸机没法说话,好歹坐在那里陪一陪,也算一种聊胜于无的安慰吧。这大小姐也怪可怜的,本来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结果孤孤单单一个人跟着来这么艰苦的环境中,周遭连个贴心的朋友都没有,现在还被心上人伤了心。唉......

    艾丽塔倒是对护士的动作没什么反应,但是依旧有人叫住了护士:

    “吕姐姐,你等一下。”是仇争的声音。

    护士回头看仇争。

    “你扶我一下,我去吧。”

    “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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