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能憋着不阴阳怪气几句,赵禾颐就跟方饮姓了。他抱着胳膊正想给人添堵,余光中却看到陆青折站在东门前面。
    陆青折手上拿了瓶喝过的矿泉水,手上还握着一杯没开封的牛奶,正看向方饮。
    突然记起了什么,赵禾颐堪堪把话咽了回去,边懊恼地说着自己不长记性,边与方饮像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
    在今天之前,他和陆青折见过一面。
    他们被分在一起布置迎新场地,陆青折是收拾桌子,赵禾颐的任务是挂气球,可是他个子不够高,有几个弄不上去。负责人见了,让陆青折去搭把手。
    对方饮的男朋友,赵禾颐连带着有几分偏见,抱着气球不太配合。
    陆青折也不尴尬,直接把底下放好的气球给拆了,挪到上面去,一言不发地要把边上歪歪扭扭的桌子靠到墙边去。
    赵禾颐的手摁在桌子的另一边,拦住了陆青折。他问:我的便宜弟弟好玩吗?
    陆青折直起身来:不要这么说。
    赵禾颐耸耸肩:我的评价有哪里不对?
    陆青折说:如果你的教养会让你这么口无遮拦,那是没什么不对。
    提到教养,赵禾颐的脸白了白。他道:比起没教养,谁有方饮爱发疯?
    陆青折记起方饮揍人的往事,联系前因后果,即便方饮过于冲动,可也是赵禾颐挑事在先。
    他冷淡地回答:是吗?该让你爸瞧瞧你的德行,估计他看到你这副样子以后,反应得更大。
    赵禾颐这人性子比较狂,不过弱点在他爸,被他爸一批评,他就算不能彻底改正,也会维持表面功夫。
    方饮顾及叔叔的面子,他们的事情大多在两人之间解决,不会告状。被家长插手了,他也只是和妈妈诉苦,没跑去叔叔那里细数过赵禾颐干的坏事。上次实在忍无可忍了,他才在饭桌上撕破过一次脸。
    可陆青折不会管那么多,破坏了这对父子的和谐又怎么样?对他来说,远不及方饮来得重要。
    我对他很认真,所以,陆青折反感道,你不要找他的麻烦。
    说完,手上用了些力气把桌子朝前继续推。赵禾颐本想挑刺,发现自己根本挡不住陆青折,往后踉跄了几步。
    他活动了下手腕,嗤笑了一声要回去折腾气球。陆青折道:听到了吗?
    赵禾颐说:谁想理他。
    老师是不是拖堂了?陆青折接过方饮的书包,把自己的课本放在他的包里,再自己背起来。
    方饮拆开牛奶喝:第一次见我们,说着说着激动了。
    之后他没再和赵禾颐有过交集,有几次在实验室远远见过一道相似人影,也没任何交流。
    方母那边不再和他联系,真如彻底断了关系似的。有天,保姆给他打来电话,没聊太多,说他们搬家了,住进了外公外婆出国前留下的洋房里。
    方饮对此略有印象,外公外婆在他三岁时移了民,去了个常年气候温和的地方养老。在那之前,他去他们身边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如今记忆模糊,他倒是还记得那洋房大得仿佛迷宫,进门就有一番弯弯绕绕,不知道向来没耐心的方母去了那里,是否住得习惯。
    保姆没邀请方饮去,只是通知了一声。方饮也没过去的打算,甚至没在意那里是否还有自己的房间。
    托搬家的福,方饮搁在家里的东西全收拾了出来。有些证件不太适合丢掉,干脆把衣服一同打了个包,由管家送到了方饮手上。
    管家提了句那边一切都好,方饮淡淡地应声,看着自己的东西被物业派来的保安一箱箱搬进陆青折的家里。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爷爷算是看着方饮长大,现在这情况,他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对方了,不禁多看了两眼。
    临走前,他叹气:这些年辛苦了。
    方饮送走了管家,事后对陆青折讲:确实辛苦,但是不辛苦也不行啊,我当时没长大,就算有想法,也没勇气离开我妈。
    把衣服整理进空出来的衣帽间,护照这些证件收拾起来放进了柜子里,还有好多块手表,被方饮挨个细细地擦拭干净,核对了走针的准确度,摆进了保险箱。
    之前方饮还嘴硬过,说自己对手表无所谓,此刻东西回到他身边了,一个个宝贝得要命。
    陆青折道:要不然把你卖掉的那些全买回来吧?反正也不多,好像就四五块。
    方饮立即摇头:真不需要!这些保存好就行了。
    说完,他抱着保险箱感叹:管怎么说,这回真是谢谢我妈,我现在有种终于拿到嫁妆的踏实感。
    他回忆了下这些手表的售价,还有最近的收藏行情,心里更加暖了。
    往箱子里又随手一捞,方饮的手掌心里躺着一块玻璃镜面碎开一条缝的机械腕表。
    方饮猛地想起了什么:
    陆青折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学开学前的那个晚上,他们俩还属于各自别扭的状态,心里都藏着小心事。
    陆青折的手表在一次争执中被弄坏了,纪映拿去修,在那天给到了方饮手里,让方饮到时候转交给陆青折。然后方饮转着笔敲了敲镜面,把陆青折的镜面弄碎了,搞得他连夜补救了通宵,和自己同款的手表镜面调换了下。
    幸好他动手能力强,这点修补做得几乎完美,至今没让陆青折发现端倪。美中不足的是,他眼睛疲劳长了麦粒肿,是戴着眼罩走进大学的。
    得知了这件事情,陆青折诧异:我是真的看不出来。
    方饮把那块表戴上了,欣喜道:我那晚上一边修手表,一边开小差,想着我对你那么好,你以后也要对我好。
    当时属于自讨苦吃,但方饮还有神游的精力,这时候哼哼唧唧地嘚瑟,陆青折也配合着他。
    陆青折道:那你满意吗?
    方饮欢快地说:还可以!
    周末和银行经理约了个时间,他去把副卡给还掉了。经理查了下,表示这张卡没用停用,如果方饮需要,能够再刷。他依旧不假思索让经理到时候交给方母,到时候是注销还是转给别人,那就随方母的心意了。
    银行旁边有一座百货大楼,他顺便去那里的地下一层买了晚上的菜,挑了两只番茄和一块牛腩,还有土豆和胡萝卜这些,打算炖汤喝。
    他拎着塑料袋,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沿路有许多品牌店和餐厅,装修得颇有格调,展示出这座城市的优雅一面。
    漫不经心地张望着,他在珠宝店前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橱柜里展示的戒指,有些挪不动步。
    男款戒指整体很低调,在戒环侧面镶了一颗明亮如星的钻石。设计得中规中矩,不算亮眼,但不妨碍好看。
    光看这么一眼,方饮就浮想联翩,幻想着陆青折戴着它的样子。
    他提着菜走进去问了柜员,柜员把这款宽版婚戒拿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一枚同系列的窄版,比起来稍微细一些。
    一打听价格,勤俭久了的方饮还以为耳朵听错了。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有点想掉头去把副卡讨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买了再说。
    第80章
    可他即便对婚礼这方面不熟悉,也知道这个珠宝品牌, 是许多新郎和新娘的梦想。他思来想去, 还是想给陆青折买这个。
    之前医院给他退了一笔钱, 数额不菲。这是他之前充在卡里给奶奶用的, 大概能用上好一阵子, 可惜还没花销掉一半,奶奶已经去了。
    还有自己的存款,大不了再卖些手表。方饮琢磨着,又觉得不该再砸锅卖铁似的凑钱。
    回了家,方饮炖了四个多小时的番茄牛腩汤。番茄浓汤将锅里其余食材的入味,肉类煮得酥嫩,土豆一戳既软。连自己最讨厌吃的胡萝卜,都是酸甜口味的, 他都吃了几筷子。
    配上油盐适当的炒小青菜,肉饼蒸蛋, 两个人吃一顿绰绰有余。
    他做了饭, 然后陆青折洗碗。收拾完桌子和厨房,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大多是方饮有滋有味地看电影,陆青折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看书。
    有时候, 方饮看到了有趣的情节, 就勾着陆青折的脖颈和他叙述,勾着勾着还想坐到对方腿上,不料被压到了下面去。
    周末的日常大抵如此, 闲散舒适让人想在这温馨的氛围里打哈欠。
    不过这次,方饮脑海里总是有一串稍长的数字,和钻戒的光芒一起挥之不去。
    学校有听讲座的次数要求,每个学生在第七学期之前,要听八次及以上,并申请相应的学分,在期末左右提交书面报告。
    一个人去接受文化素质教育自然枯燥,两个人就容易冒粉红泡泡。
    有时候方饮和陆青折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只是并肩坐着一起听讲,在别人眼里就是画面开满桃花。
    方饮和班长诉苦道:我是无辜的。
    班长嫌弃他装模作样:无辜不无辜暂且不提,你明明很乐意被这么讲啊,嘴巴都笑得咧开了。唉,稍微收收吧。
    也许在某些人眼里,他们在大一时,出双入对上选修课已经算是高调大胆。这下四舍五入出柜了,那些人才恍然大悟,跟现在的情况相比,之前的才哪儿跟哪儿呢?
    在外面走廊吃小零食,方饮口袋里明明有一包纸巾,还只扯出一张来撕成两半,彼此各一半。
    忘记带橡皮了,两个人共用一块,刚开始一个用一个等没任何问题,不知不觉之间,手心贴着手背握到一起去了。
    没什么太亲密的举止,但吵吵闹闹少不了。
    有个年轻的助教叫完陆青折回答问题,看方饮在发呆,又把方饮给叫了起来,问刚才在问些什么。
    方饮如实答了,助教道:咦,这课倒是听了。
    让方饮坐下以后,底下同学起哄道:陆青折回答的,他能不听吗?
    方饮一边炸着毛否认,一边心说,啧,为什么要总是讲些让自己尴尬的大实话!
    今年夏天延续得格外久,到了入秋季节,温度还是热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穿着短袖,阳光正好,风吹在脸上极为舒适。
    开始修天文学的陆青折对此上心,在并不轻松的学业基础上,常常跑图书馆。他虽然是数学竞赛生,在高中时期就把重心偏向于单门课,但即便如此,他的物理基础也比一般同学扎实许多。
    天文主要是数理方面要求较高,他天赋好,起点高,不需要别人担心。方饮本来还想着给陆青折补补课,然而陆青折大有超过他的架势,慌慌张张地努力学习了。
    他们探讨起专业知识的时候十分投机,从宇宙丰度聊到人择原理。同样对数字敏感,在计算和记忆上面有特长,两个人一起做题也很愉快。
    就是方饮动不动要犯一会懒,懒得动脑袋理解,也懒得动笔积累计算量,要陆青折催了才行。
    催一下又撒娇,被摁着吻了一会,方饮乖乖写作业。
    下午有个院内的支教团宣传活动,每个班都要派人参加。除了有兴趣参加支教团保研的同学,还剩下两个名额空缺。
    班级群内为此举行了第一届摇骰子比赛,他连摇了五次全是一,和另外一个同样手气不太行的女生一起去了。
    方饮在去之前,和陆青折道:肯定坐得我腿都麻了。
    时间直到下午四点半,陆青折掐准了时间等在报告厅门口,感觉里面的人都走完了,方饮还是没出来。
    他疑惑地走进去找人,发现方饮兴致盎然地和志愿者们打听着事情。
    去西部支教一年回来的学长耐心解答着,他是去西藏某初中的对接点教了数学,皮肤晒得黝黑,牙齿却白,笑起来很开朗。
    了解完了,方饮对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说:我也想去!
    他成绩正好能达到要求线,休学支教的这一年时间里,还能生活充实地等陆青折读研回来,岂不美哉?他觉得颇有意义。
    吃晚饭的时候,他叽叽喳喳地和陆青折分享,大有明天天亮就启程出发的架势。
    他激动道:到时候我也来宣传,你会给我鼓掌吗?
    陆青折一个头两个大,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他在鼓掌之前,先表示了无语:
    他不是不支持方饮的未来规划,如果是妥善一点的安排,就算他不情愿,也会说服自己接受,放方饮去无所顾虑地实现自我价值。
    而这对方饮的个人实际情况来讲,有点天马行空。
    此刻方饮的想法里,还没顾虑到自己的健康问题呢,开始顾虑陆青折的感受了,实在太着急了点。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需要谨慎考虑,到时候艰难成了具体化,落后的设施和教育水平需要切实地去体验。
    方饮的生长于绝大多数人没体验过的优渥环境里,尽管是不再挥金如土,可十几年如一日的养尊处优,惯出来的诸多行为习惯都还娇气。
    比如方饮一直以来的挑食,不能重油重盐,糖也不能放得太多,否则胃疼。
    再者说,方饮睡眠向来浅,为此,寝室里按照尺寸订做了软垫,遮光帘和耳塞眼罩全部安排上,并且周末尽量回家睡一次好觉,特意安装的隔音窗外有几声微弱的鸟叫,都能把方饮吵醒到成为困扰。
    更别说去较为简陋的房间睡觉了,床铺硬一点,风声大一点,没有空调和取暖装置,或者空调不是静音的,这要怎么适应?
    陆青折这么想着,尝试撇开感性,理智地看待这件事,代入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怎么都行不通。
    方饮的三分热度正热得旺盛,把事情想得特别理想。
    他道:正好到了那里走也走不掉了,逼自己一把,治治少爷病。省得纪映总拿我开玩笑,讲我没生活常识。你说对不对?
    别说了,再不喝汤,汤要凉了。陆青折叮嘱,看着贫困地区的小孩吃得没这么营养,你不要浪费食物。
    阻止了方饮继续深想下去,陆青折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背地里默默发愁。
    灵光一闪,他记起了每天晨跑的那些人,其中有一拨人是为了支教特意锻炼身体,每天不论严寒到多少度,要去操场跑个两千米。
    他悠悠地开口:体检过不了关吧?
    他说得还挺遗憾的,似乎为此烦恼: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方饮连跑一千米都如临大敌啊?
    听到他这么一说,方饮的脸从汤碗里抬起来,思考了片刻,语气委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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