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修槿三人到的时候,吐蕃使臣带来的异兽表演已经开始了。雄健威猛的雄狮被杂技演员从精钢笼子里放出,低吼着一步步踏入舞池中央。

    姜简压低生音凑到沐修槿耳边笑道:“这吐蕃人说是善于驾驭鸟兽,可跟咱们黑齿族人相比,也不过如此。用这低劣的法子,始终无法做到真正让鸟兽心悦诚服。”

    沐修槿侧目看了姜简一眼,低声提醒道:“皇后娘娘,您错了。您是云南靖王府的郡主,又跟黑齿族人有什么关系?”

    听了沐修槿毫不客气的话后,姜简微微一怔。沐修槿说的没错,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全套。只有从心里认定自己是那个人,才能真正成为那个人。话虽如此,可有谁愿意一生都顶着他人的身份过活呢?!若不是因为沐修槿,她姜简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想到这儿,姜简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边姜简与沐修槿暗暗较劲,那边阮汐和锦时倒是看节目看得津津有味。卫昫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又想到儿子与妹妹对自己的疏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赫连玳抿了一口酒,冲身边的赫连珏微微一笑:“这吐蕃人可真有意思,竟能将如此凶猛的野兽训练道如此服帖。阿玉,你说他们能否驱策这些野兽上战场?!”

    可赫连珏的心思完全没在这儿,眼睛虽然在看节目,可心却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看着赫连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赫连玳饶有兴趣地打趣道:“阿玉,你说琰儿会不会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哭二闹,求着王叔将她嫁出去啊?”

    听了赫连玳的话后,赫连珏回头冲他淡淡一笑:“你最好祈祷琬琬没有这样做,不然等我收拾完那个娶琬琬的人后,下一个就是你。”虽是笑着,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满是威胁与杀气。

    赫连玳撇撇嘴,没有再说话。这个堂兄他是了解的,虽是平日里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内心却是位杀伐果断的主儿。他说会杀了那个娶赫连琰的人,就一定会杀。因为对他来说,赫连琰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正当众人正欣赏节目时,舞池上那原本温顺的野兽,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狂来。挣脱驯兽人的桎梏,怒吼着向观众席上众人冲了过来。方才还一片欢声笑语的观众席,此刻一片混乱。呼救声、**声与招呼“护驾”的声混在一起,就着杯盏倾倒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难民营一般,哪里还有什么**肃穆的皇家气象?!

    一片混乱之中,沐修槿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怀抱之中,她抬头一看,正对上了燕王殿下一双黝黑的眼睛。燕王殿下冲沐修槿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

    沐修槿微微一愣,距两人上次同样的动作,已经过了五年时间。这五年里,他们相爱过,被拆散过,互相仇恨过。兜兜转转,想到又回到了原点。

    正当沐修槿发呆时,突然听见远处阮汐喊道:“姐姐,当心!”随着那声惊呼,龇牙咧嘴的野兽已经穿过惊慌失措的人群,直直地向着沐修槿冲了过来。眼见着野兽那双闪着寒光利爪将要碰到沐修槿时,燕王殿下一个转身,就如当年一样将沐修槿护在了身后。

    匕首般尖厉的爪子从燕王殿下背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血淋淋伤口。燕王殿下疼得当即便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是将沐修槿紧紧地护在怀里。沐修槿扶着燕王殿下的手臂,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闻着从他后背传来的浓重的血腥气,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那野兽的目标显然并非是燕王殿下,伤了他之后,只是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便意兴阑珊的离开了。此时御林军也已经赶了过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总算是将那暴走的野兽制服住了。

    那被野兽发狂而下傻眼的吐蕃使臣见那野兽被制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向卫昫请罪。今日原本是燕帝亲妹妹出嫁的日子,本来好好儿的婚礼宴会,却被他们进献的野兽搅成这个样子,甚至还连累燕王殿下受了伤。若只会涉及燕国一国也便罢了,可燕国这次是与大夏国联姻,这下连带着夏国也给得罪了。夏国本与吐蕃毗邻,近年来又力量逐渐强大,本就难以对付,这次两国恐怕是要兵戎相见了……

    可卫昫显然并没有理睬他的心情,只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吐蕃使臣一眼,颇有些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命人宣完太医后,回身对沐修槿关切问道:“阿昶可还能坚持?”

    沐修槿与李琨一起将因失血过多而几近晕厥的燕王殿下扶到座上,满脸焦急地回答道:“燕王殿下自幼长在沙场,这点皮肉伤还是能坚持住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一颗心却早已七上八下的敲起了鼓。

    姜简见沐修槿完好无损,自己的一番筹谋又遭失败后,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只是如今燕王受伤,不能暴露自己。只能暗暗将这火气忍下,找了个受惊过度的借口,离开了鹿嘉殿。

    刚好鹿嘉殿与太后娘娘的禧合宫相邻,太医一到沐修槿便让他们将燕王殿下抬到了她的寝殿。路虽不远,可殷红的鲜血仍是滴滴答答地洒了一地,看得沐修槿一阵揪心。

    太医刚一走出来,等在外殿的众人便立刻迎了上去追问燕王殿下的病情。为首的胡太医向皇上行了个礼,恭敬道:“回皇上的话,燕王殿下的伤口虽然深,不过好在只是伤在皮肉,并未损及内脏,并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便可。”

    望着床上包扎完毕的燕王殿下,沐修槿这才放下了一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她小心翼翼地掖掖燕王殿下的被角,准备退出去。

    只是她刚一回身,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抬手便给了沐修槿一个嘴巴。打得沐修槿踉跄了几步才站住身子,捂着红肿的脸愣愣地望着面前怒气汹汹的太后娘娘。

    卫昫见状连忙上前圆场:“母后你这是做什么,槿儿你还不赶紧出去让太医瞧瞧?”

    可太后娘娘显然并不领情,她一把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卫昫,指着沐修槿骂道:“你当初跟哀家是怎么保证的?!你说只要哀家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会好好儿地对待小六子,绝不会再让他出任何事!可是现在呢,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沐修槿,你别怪哀家与你翻脸!”

    听了太后娘娘这话,卫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沐修槿一眼,看来她与太后娘娘之间有过什么交易,所以太后娘娘才会如此听话的闭门礼佛,对沐修槿在宫中的行为视而不见。

    只是权衡利弊,太后娘娘如今已经是他的杀母仇人,而沐修槿对他的作用更大。为了皇家颜面,虽不好与太后娘娘撕破脸,可也不能委屈了沐修槿……想到这儿,卫昫赶紧安抚住太后娘娘,示意下人将沐修槿带了出去。

    沐修槿扶着宫人的手刚走出内殿,绿影便神色匆忙地迎了上来。看着绿影的脸色,沐修槿便知她一定是有什么要事要与自己汇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那宫人支走了。

    绿影走到沐修槿身边,压低生音道:“小姐,您身上挂着的那个香包是哪来的?”

    一听绿影提到姜简送的香包,沐修槿精神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了,那个香包有什么问题?”

    “方才打扫宴厅的宫人将捡到的香包送过来了,本来是想问问这是哪位的。谁知从胡太医身边路过的时候,他脸色瞬间就变了,拿起香包便问这是谁的。奴婢知道是您的,没敢认,过后悄悄问了胡太医那香包有什么问题,结果胡太医说那香包中有猫鼠草。”

    “猫鼠草?”沐修槿瞬间便变了脸色。她自幼在黑齿族长大,黑齿族人最擅驾驭鸟兽。而这猫鼠草,只需要微微一嗅,便可以令原本温顺的野兽发狂。看来此次事件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想要置她与死地。

    绿影见沐修槿默然不语,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看来咱们得提防那个送您香包的人了。”

    沐修槿没有回答,而是暗暗攥紧了笼在袖中的一双手:姜简,我无意与你为敌,也有心放过你的丈夫。可若是你自己不想放过你自己,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本来若是姜简此次只是伤到了沐修槿的话,她还是有心放过姜简的,可偏偏牵扯到了燕王殿下,怪只能怪姜简命不好了。

    沐修槿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只是她刚一转身,看到锦时不知何时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脸坚定地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沐修槿柔声道:“殿下,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会儿乳娘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姑姑,是不是皇后害王叔受伤的?她是不是还想害您?”

    锦时入宫以来,因为尴尬的身份与卫昫的宠爱,除了燕王殿下与沐修槿之外,所有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对他来说,燕王殿下不仅是叔叔,更是相当于父亲一般的角色。

    沐修槿脸色一凝,连忙笑道:“你别听下人胡说,这太忙,姑姑没空跟你玩,你先回去吧,等下姑姑再去找你。”

    “姑姑,不知我娘说过没有,我对牛乳过敏。”锦时没头没脑地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绿意望着锦时小小的背影,再想到沐修槿与姜简如今的关系,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期待的那件看似不可能达成的事,可能在未来某一天要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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