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夫人冷着脸甩开卫昫的手。躬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无量寿佛。贫道见过陛下。陛下怕是认错人了。这里沒有什么子衿。贫道道号沅湘子。”

    卫昫满脸忧伤地叹了口气:“子衿。你这又是何必呢。都已经过了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足以冲淡所有的悲欢离合。可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云城夫人柔柔一笑:“皇上说笑了。贫道一个出家人。一入空门。前尘往事皆为虚妄。又谈何原谅不原谅呢。”正说着。肩上的哈欠连天的焦尾突然醒了。晃晃圆滚滚的小脑袋。低低的叫了一声。

    看着乖巧地趴在云城夫人肩头的焦尾。卫昫爱怜地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來:“这是离离吧。过了这么多年。它还是这么懒散。也不知是随了谁。。”

    云城夫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卫昫隔开了一段距离。他想要抚摸焦尾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可云城夫人却像是沒有注意到卫昫的尴尬一般。木着一张脸纠正道:“皇上又错了。它早已不是离离了。如今的名字是焦尾。”

    “焦尾。。”卫昫讪讪一笑。收回自己的手。“朕倒是忘了。你当年用那把琴给离离改了名字。”说着又半蹲下身拍拍手。像是一个父亲在呼唤自己的孩子一般。向着半睡半醒的焦尾柔声喊道:“來。焦尾。到朕这儿來。让朕好好儿地看看你。”

    可不论他怎样叫。焦尾就像是听不见一般。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闷头伏在云城夫人肩头睡觉。看着与往常的庄严霸气全然不同的卫昫。云城夫人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皇上。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白云苍狗。人面桃花。你早已不是当年的你。贫道也不再是当年的贫道。缘分既已不再。就不要再强求。你我之间如此。你与焦尾之间亦是如此。”

    “不要强求。。”卫昫直起身子。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云城夫人。犀利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看穿。“子衿。若万事不能强求。那朕还坐上这个位子做什么。当年是朕不够强大。不能护你周全。可如今。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朕的。朕可以给你当年给不了你的一切。你说万事随缘。可朕却偏要强求。”

    “当年。。”云城夫人不屑一顾地轻嗤一声。“卫昫。你竟然还敢同我提当年。。你别忘了。我如今这个样子。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当年若不是你向父皇提议。父皇又怎会想到要将我下嫁给子墨哥哥。。当年若不是你在大婚之前。让人瞒着子墨哥哥殉国的消息。我又怎会毫不知情地成了寡妇。。当年若不是你闯进洞房。将我……”云城夫人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來。“卫昫。自你踏入我洞房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已再无任何情分可讲。不过。有一句话。我想要你记着。”云城夫人抬起头。神态坚定地一字一顿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子衿。我……”卫昫着急地拉住云城夫人的手腕。一脸无助地望着面前神色决然的女子。情绪大起大落间。竟连皇帝的自称都忘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茫然无措的少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下嫁他人。自己却无计可施。只能懦弱地跪在一群大臣之间。隐藏起内心的情感。说一句“儿臣附议”;甚至受人利用。饮下那杯掺了“醉花阴”的酒水。一步步踏进旁人的圈套。奸污了心中那个花儿一般圣洁的少女。害得她年纪轻轻便遁入深山。与世隔绝……

    所以。当他真正掌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清当年的真相。将幕后黑手一个个加以惩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杀再多的人。也治愈不了心中留下的伤痕。她终究是恨了他。不。不是恨。是遗忘。是彻彻底底的遗忘。见了他。她再也不会咬牙切齿。想要同他同归于尽。她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一句:往事已矣。而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当年那个活泼灵动的女孩。也只能在他的记忆之中绽放如花笑靥。

    时至今日。每每午夜梦回。他仍是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汗水与泪水掺杂在一起。咸湿的雾气布满全身。凌乱的衣衫乱七八糟地堆在昏暗的房间里。女孩蜷缩在角落无助地哭喊与求饶……后來慢慢地。这秘密也就成了他心中最难以愈合的伤口。只一碰便撕心裂肺……

    “多说无益。”云城夫人低头向卫昫行了个礼。再抬起头來时已是满脸的云清风淡。“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再纠缠我。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我不要。我倒宁愿你恨我。也不要同你再无瓜葛。”卫昫情绪激动。抓着云城夫人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正当云城夫人挣扎之时。翠锦突然神色匆匆地从远处走了过來。先是气喘吁吁地行了个礼。然后难掩焦急与喜气道:“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卫昫与云城夫人皆是微微一怔。只是不同的是。卫昫是惊讶于姜简这孩子生的时间太过突然。可云城夫人心中却是别有打算。她低头看看卫昫紧紧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挑挑眉毛。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二哥哥。我改变主意了。你愿不愿意。放弃这一切。同我一起离开。咱们一家人回去终南山。种花垦田。男耕女织。过着陶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这话一出。卫昫还未等卫昫想好如何回答。一旁低眉顺眼地等着引卫昫去羲和殿的翠锦却暗暗变了脸色。她虽是看得出皇上对自家主子的深情。可却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出尘若仙的女子。和卫昫拉着她手腕的手。翠锦却是沒來由的心虚。总觉得皇上真的可能会抛弃一切。同她离开。

    想到正痛苦地分娩的主子。翠锦不禁僭越地插嘴提醒道:“皇上。稳婆说皇后娘娘第一胎。可能会有些难产迹象。太后娘娘急着叫您过去呢。”

    “朕……”卫昫满心全是想着该如何选择。却忽略了云城夫人话中那句“一家人”的深意。他一脸为难地看看笑意盈盈的云城夫人。又看看满脸焦急的翠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看着卫昫犹豫不决的样子。云城夫人眸色一暗。一抹难以察觉的失落从她无懈可击的脸上划过。可下一刻她又很好地遮掩了过去。抬手掩口一笑。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卫昫的禁锢中抽出來:“早在终南山时。贫道便听闻皇上为皇后娘娘冲冠一怒的事。如今看來。皇上与皇后娘娘可当真是伉俪情深啊。既然皇上将有添丁之喜。那贫道便先恭贺陛下了。皇上还是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贫道便不再打扰了。”

    “子衿。我……”卫昫眉头紧皱地张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还未等他开口。云城夫人便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皇上。”翠锦适时地挡在卫昫身前。“太后娘娘急着让您过去呢。”

    卫昫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字里行间皆是无奈与不舍:“朕知道了。”

    寒阙天。御花园。

    “夫人请留步。”云城夫人刚走出不远。便听见有人在叫她。一回身。看到方才还和卫昶说话的沐修槿。不知何时竟到了这儿。还正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冲自己浅笑。她微微一怔。也笑着回了个礼:“无量寿佛。舒阳郡主。贫道有礼了。只是。不知郡主娘娘在此等待贫道有何贵干。”

    沐修槿低头一笑。缓步走到云城夫人身旁。俯身行了个礼:“舒阳不过是碰巧在此看见了夫人。想着上前打个招呼。夫人为何会说舒阳是有事來找您呢。”

    “哦。那这么说。是贫道误会郡主了。。”云城夫人微微一笑。低头福了福身。“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夫人。”沐修槿叫住云城夫人。“夫人说对了。舒阳确是有事想要求夫人帮忙。”

    云城夫人回过身。笑意盈盈地望着沐修槿。一双眼睛看得沐修槿十分不舒服。像是能将她的灵魂看穿一般:“有事相求。。舒阳郡主份位尊贵。家世显赫。竟然还有事要求贫道这么个山野闲人。”

    “夫人错了。任何人都有他办不到的事。不论他的身份多么高贵。总有力所不及。况且。夫人的身份可是要比舒阳尊贵得多。何必要妄自菲薄呢。”

    “郡主客气。可贫道确是无权无势。”云城夫人柔柔一笑。“不过。若是郡主非要贫道出手相助的话。那贫道倒想问问。事成之后。贫道有何好处。”不过虽是口中相谈利益交换。可云城夫人脸上却毫无羞愧之色。自然平淡得仿佛谈的正是道法一般。

    沐修槿宛然一笑:“夫人想要什么好处。”

    “倒不是什么大事。”云城夫人挑挑眉毛。望着远处羲和殿隐隐约约露出的檐角。答非所问道。“皇后娘娘临盆了。”

    沐修槿微微一怔。她沒有想到姜简这个孩子竟然來得这么突然。但随即她又轻轻地笑了。这孩子确是聪颖。越是毫无准备。便越是能打得后宫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云城夫人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沐修槿道:“贫道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郡主能利用自己在后宫与朝堂之中的势力。帮贫道保护一个人。”

    ...

章节目录

红袖弈江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子衿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子衿娘并收藏红袖弈江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