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王殿下如此反常。沐俢槿想叫他一句。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住了。沒有说出口。

    正当沐俢槿看着一脸颓唐的燕王殿下发呆时。宗亲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嘉鹿殿。一群常年不怎么见面的人。都趁着这來之不易的机会赶紧拉着对方叙旧。一时间。原本显得空荡荡的竟是人声鼎沸。嘈杂得只如闹市一般。沐俢槿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一脸轻愁的燕王殿下轻轻叹了口气。

    姜汐见沐俢槿一直盯着门口看。疑惑不解地悄声伏在沐俢槿耳边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

    沐俢槿回过身。微微一笑:“沒什么。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罢了。”

    “谁。”

    沐俢槿低头一笑。端起面前的银质酒杯呷了口酒:“他來了。”

    姜汐一愣。回过头便看到一个膘肥体壮。穿了身王侯之人的深紫色云纹深衣。披着件黛色玄狐裘领披风的中年男子腆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殿。入了殿中后。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先向皇上与太后娘娘行礼。而是不紧不慢地褪下身上沾着些许雪花的披风。随手递给了躬身立在殿门口的舍人。安置完披风后。他又随意地环视一圈殿内已经來了的宗亲。最后才跪地给卫昫和皇后娘娘行了个礼。

    那人举止傲居。可太后娘娘与皇上却好像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姜汐疑惑地皱皱眉。悄声问道:“姐姐。这人是谁。怎么这般骄傲。竟像是连燕帝与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沐俢槿侧过头笑着回答道:“他是先帝的胞弟。十八岁平定羌族叛乱的大将军王。。纪王殿下。卫殊。别看他身量偏旁。可他的武功在整个北燕国中可是数一数二的。他是皇上唯一一位仍在世的叔父。又战功赫赫。难免目中无人些。”

    “可是。姐姐你为何要等他呢。”

    “我等的并非是他。”沐俢槿意味深长地笑笑。“我等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够扳倒蕙昭仪的契机。”

    “难道。纪王殿下便是契机吗。”

    沐俢槿一边用指肚摩挲着银杯的边沿。一边浅笑着回答:“那是自然。纪王殿下武人心性。做事喜欢直來直往。说话又向來口无遮拦。对自己看不惯的事。他向來都是要寻个究竟出來的。皇上此次废后立后。决心下得坚定。朝中老臣与太后娘娘虽是劝阻过了。可态度怀柔。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但是纪王殿下便不一样了。他是皇上的亲叔叔。又常年为北燕驻守南疆。在宗族之中威望甚高。皇上如此一意孤行。违背祖宗规矩。这次他是绝对不会给皇上和皇后好脸色看的。”

    “可是。就算是他不给燕帝和姜简姐姐好脸色看。那又跟扳倒蕙昭仪有何关系。”姜汐仍是一头雾水。

    “当然有关系了。”沐俢槿低头轻笑一声。“北燕宗祠庙训:‘卫氏称王。沐氏为后。高天厚地。永世不变。后代子孙。如违誓言。天诛地灭’。其实。以沐氏为后的原由。除了当年建国之时沐氏祖先的功勋外。还有一点在世人眼中更为重要的。那便是沐氏嫡女自懂事起便要开始学习的《凤蟠拓枝舞》。历代皇后都要在封后大典上。站在祭台之上跳这支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代代相传下來。这支舞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可是。这支舞除了沐氏嫡女之外。无人会跳。所以当时姜简姐姐封后之时。并沒有跳这支舞。”沐俢槿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座上同成国公一同饮酒纪王殿下。低声对身边的姜汐道:“你看着吧。一会儿纪王殿下便会挑旧账了。”

    “姐姐的意思是说。一会儿纪王殿下必定会抓着这点不放。非要姜简姐姐跳了这支舞不可。。可是……”姜汐满脸为难地看了正座上正为皇上布菜的姜简一眼。“姐姐。姜简姐姐如今身怀有孕。让她跳舞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了。。万一……万一再动了胎气……”

    “要的就是她动胎气。”沐俢槿打断姜汐。“只有她动了胎气。皇上才会动怒。才会下令彻查。只有彻查。才会查出蕙昭仪做的那些手脚。这样。咱们才有能够扳倒她的理由啊。”

    “原來姐姐给姜简姐姐送掺了红花的糕点。就是为了……”姜汐说到一半。沒有再说下去。只是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姜汐话音刚落。便见对面的纪王殿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扔到案上。站起身作了个揖。一脸不满地大声质问道:“皇上。老臣在边地时听闻你废了沐氏的二小姐。转立了云南靖王府的休宁郡主为后。本來老臣还不信。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国家社稷命脉的大事。老臣觉得就算皇上再怎么意气用事。可大道理总还是会顾及的。只是今日看了。才知道。原來皇上真的这般昏庸。贪恋女色到如此地步。竟然将祖宗教训置之不理。”

    卫昫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姜简。满脸尴尬地冲纪王殿下讪讪一笑:“皇叔。此事都是有原由的。并非是您在边地听说的一般。今日时候不好。來日等你进宫。朕再与你好好解释。”

    “不必了。”纪王殿下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哪里那么多理由。所谓的理由。不过都是些强词夺理罢了。”纪王殿下说着躬身向姜简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其实老臣也并不是一味地对你不满。您虽说出自云南靖王府。可您的生母是太后娘娘胞妹。要论起血缘來。您也是出自沐氏。算起來也是半个沐氏之人。老臣担忧的。是您并未在封后大典上按着祖宗规矩跳那支《凤蟠拓枝舞》。会引得祖先不满。降下天灾。祸及百姓。”

    “《凤蟠拓枝舞》。。”姜简看了一眼殿中静静地酌酒。并未注意她的沐俢槿。微笑着对纪王殿下道。“皇叔说的舞。真的如此重要吗。”

    “那是自然。”纪王殿下点点头。“众所周知。这封后大典最必不可少的。便是沐氏一族的《凤蟠拓枝舞》。若是少了它。只恐怕先人降祸啊。”

    “皇叔。这不过是个先祖定下的旧规矩罢了。哪里有这么严重。”卫昫维护姜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要朕说。这些东西不信也罢。”

    “胡说。”纪王殿下被卫昫触到了逆鳞。一掌便将面前的酒案拍成了两半。“黄口小儿。竟是这般沒教训。祖先定下的规矩。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一旁伺候的宫人赶紧上前手脚利落地将纪王殿下弄出的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动作迅速地又为他换上了一张新的酒案。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太后娘娘见纪王殿下生气。并不打算为皇上圆场。而是悄悄地弯了嘴角。抬手将自己的面前的酒杯斟满。准备看姜简的好戏。

    “皇叔息怒。”姜简看了一眼被纪王殿下吓得不轻的殿中众位宗亲。深吸一口。柔声道。“若真是如此重要。那本宫补跳还來不來得及。。”

    纪王殿下挑挑眉:“补跳。皇后娘娘当真愿意。。”

    “是。只要皇叔息怒。列位先祖愿意降福于北燕社稷。本宫……”卫昫十分紧张地抓住了姜简的手。姜简扭头冲卫昫安抚性地一笑。接着说道。“本宫愿意另择一良辰祭天。补跳《凤蟠拓枝舞》。”

    “不用另择良辰了。”纪王殿下费力地坐下身。“祭天时。是列位宗亲在场。既然今日刚好是宗亲集会。那便择日如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吧。”

    “皇叔。皇后她怀有龙嗣。是不是……改日再……”皇上试探着问道。

    “改日。。”纪王殿下不屑地冷哼一声。“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往后皇后娘娘身子只会越來越重。到时候。恐怕更不适宜跳舞。听本王的。就是今日。”

    “皇叔……”皇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姜简抓住了手。他转过头。看到姜简冲他摇了摇头。卫昫只好住了口。沒有再说什么。

    姜简放开拉着卫昫的手。起身向纪王殿下福了福身:“请皇叔与诸位宗亲稍等。本宫先去后厅更衣,一会儿便回來。”说着便看了翠锦一眼。带着她起身去了后厅。

    纪王殿下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口酒。只是他这刚放下酒杯。就又瞥见了坐在他对面的燕王殿下。看着一个人坐在那里自娱自乐的燕王殿下。纪王殿下又换上了一副长辈所特有的慈爱面孔。缓声问道:“本王记得小六子是正月的生日。过了年也就弱冠了。该娶亲了吧。前些日子。晋国不是派人替他们的十一公主來求过亲了吗。怎么样。何时迎公主过门。。”

    听了纪王殿下的话后。沐俢槿心中一惊。抓着酒杯的手一抖。银质的酒杯瞬间便从她柔弱无骨的手中滑落到了柏木铺就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厅中众人也是极有默契。并未注意该是主角的燕王殿下。而是齐刷刷地都将目光投向了一脸失神的沐俢槿身上。

    燕王殿下也转过头。满脸哀伤地望着愣在原地的沐俢槿。眼框泛红。眸中聚满了泪水。双唇也因克制情绪而微微颤抖。

    沐俢槿就这样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后。突然轻声笑了起來。她注意到燕王殿下在看着自己。缓缓地转过头。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可谁知她刚一转过头。燕王殿下便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站起身向皇上拱拱手:“皇兄。臣弟方才酒喝得太急了。心中烧得慌。想出去醒醒酒。”说罢。还不等皇上应允。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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