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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苏觉与郁莺仪争执不下时,梵女趁机走到少有人来的后花园,先是小心翼翼地左右仔细查探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后,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一段乐调古怪的曲子。

    随着曲子响起,本来寂然无声的林子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鸟鸣。方才那只浑身雪白的小鸟雀忽闪着翅膀,十分乖巧地落到梵女手心上,歪歪和身体一样圆滚滚的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梵女好像是能听懂鸟雀的语言一般。听了那只白色小雀的叫声后,她微微一笑,卷起舌头也像只鸟儿一般叽叽咕咕地叫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放飞了那只小雀。小雀在梵女头顶盘旋一圈后,震动翅膀升上星子密布的夜空,飞向未知的远方……

    “小姐,奴婢方才忘了将这包袱给您。”梵女走到院外,一脸温顺地将身上的包袱递给郁莺仪。

    郁莺仪低头望着梵女递过来的,本来是她为了两人逃跑而准备的包袱,惨然一笑。眼眶中滚动的泪水也随着这笑容而落到了包袱上,在包袱上点出了一朵梅花。再抬起头来时,她已换上了异常坚定的神色:“苏觉哥哥,你放心。莺莺一定不会辜负父王母妃的期望,在宫中扎根立足,好好儿地为靖王府的荣宠筹谋。”虽是说着表露决心的话,可是说着说着泪水却不知不觉得流了满脸。

    苏觉也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礼:“好,那我预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郁莺仪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绝世独立的男子,没有说话。末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只留下了一句咬牙切齿的“我恨你”便带着梵女回了靖王府。

    苏觉望着远处那个越走越远,正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的背影,一滴泪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到了地上。他转过身,望着不远处一条漆黑幽深的巷子开口道:“王爷,我苏觉说到做到,既然同你约定了,便绝对会践行。我已经按着你的吩咐,同莺莺一刀两断,保住了你的靖王府。从今往后,我与这靖王府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随着苏觉的话音响起,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那条巷子里走到了苏觉身边。他拍拍苏觉的肩膀,叹了口气:“当初,本王真的是想让仪儿嫁给你的。只是谁又能想到……哎,天意弄人啊。寤见(苏觉的字),你不要恨本王。”

    “我不会恨你的,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你我之间恩义相抵,再无关联。王爷,后会无期。”苏觉说着向靖王爷抱了个拳,转身走向灯火昏黄的街市。那决然的身影,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撇在了身后,再不回首。

    不知为何,靖王爷望着那抹颀长的背影,总觉得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这个自幼长在他膝下,被他视如己出的孩子。

    燕京,寒阙天,昭阳宫。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鸟雀扑棱着翅膀稳稳地落到了昭阳宫侧殿的檐角上,它低头用自己红色的喙顺顺被风吹乱的羽毛,冲着门窗紧闭的宫殿叫了两声。说来也怪,那殿内的人就像是能听懂它的叫声一般,立刻打开了窗子,将手放在嘴边冲那小鸟吹了声哨子。

    那只小鸟一听哨声,立刻乖巧地落到了吹哨子那人的肩上,侧头在她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那人也学着鸟儿一般,跟那鸟雀咕咕唧唧地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正当一人一鸟说得起劲儿时,一群宫女太监打着灯笼,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那人见状,立刻放飞了肩头的鸟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冲不远处的宫女太监问道:“大晚上的,你们做什么呢?”

    为首的太监上前打了个千儿,恭敬道:“回郡主的话,奴才们是茹昭仪宫里的人。今儿个傍晚时,伺候我们娘娘的天竺锦毛鼠的下人忘了关笼子,那只小畜生便趁机逃了出来,眼见着它是逃进了昭阳宫,所以跟王爷说了声,过来寻寻那小畜生。若是扰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

    正说着话,小东子带着一群宫人提着灯笼从内宫走了出来,向沐修槿行了个礼后,对那茹昭仪的掌事太监道:“公公,方才我已经带人将内宫寻了一遍了,可就是没有看到昭仪娘娘的小宠,不知您这里可有些收获?”

    那公公摇摇头:“咱家也不曾寻到,这该如何是好啊?”

    沐修槿走到屋外,帮忙出主意:“昭阳宫就这么大地方,仔细找找总还是能发现的。小东子,你再仔细想想,可是有什么地方是你们都忘了去寻的?”

    沐修槿话音刚落,小东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暗叫一声“不好”拔腿便向内宫跑去。他快步跑到侧殿门口,从怀里掏出一支钥匙打开了门上厚重的铜锁,刚要推开门,却突然想起了身后还跟着这么一群人,只好回头讪讪一笑道:“郡主,公公,真是不好意思,这间房间,我家王爷平日里不准任何人进。平日里,就连洒扫的下人也是不能进去的。小的现在进去寻寻有没有那小宠的踪迹,您们是不是……”

    沐修槿挑挑眉毛,她没有想到今晚竟是有这么多惊喜。看小东子及昭阳宫中众人对这间房的态度,便不难推断出燕王殿下必是藏了什么秘密在这房里。不然,又何必要如此隐秘?

    这样想着,她便抬脚走到小东子身旁,冲他微微一笑,抬手便推开了已经卸了锁头的房门。刚一推开门,一个暗黄色的影子“噌”的一声从屋内窜了出来,茹昭仪的人也立刻追着那影子跑了出去。

    沐修槿借着身后宫人手中的灯笼,看清了这间被昭阳宫中众人讳莫如深的屋子:夜里昏暗的房间被人精心洒扫得窗明几净,空旷的房间内挂满了女子的画像。那女子薄纱覆面,一袭白衣,眼中清明一片。一笔一划间,足以见到画者对那画像上的女子的情意。只是不论是怎样的神态与衣着,那画像上画着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她望着那满屋子的画像,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一双手,泪水盈满了眼眶。她没有想到,被卫昶如此看重的房间竟挂满了自己的画像。看着那一张张满刻着情意的画像,她的心开始动摇:或许,卫昶是真的爱她;或许,当年的事卫昶有苦衷……

    正当沐修槿看着屋内的画像出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内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东子回过头,看见燕王殿下正蹙着眉头负手立在门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爷,这……郡主非要推开门,奴才也拉不住啊……”

    卫昶越过小东子,望向那屋子。只见灯火朦胧之中,屋内的女子青丝半挽,乌发瀑布一般柔顺地散在脑后。衣襟上用银线绣成的祥云纹在灯火中闪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宽大的广袖与长及曳地的裙裾逶迤一地,只如天边缥缈的白云。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中,她回身垂眸一笑:“昶哥哥,你来啦。”

    卫昶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北漠。而她也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望着他的神情永远都是深情切仰慕。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沐修槿身边,温柔地伸手抚摸着她白皙的脸颊,望着她发间那支凤血玉笄柔声道:“当年我赠你这支玉笈时,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做北燕女子的打扮。亭亭玉立,只如出水芙蓉般站在我面前。看来上天带我不薄,本以为一生无法见到的场景,今日竟让我见到了。”

    沐俢槿莞尔一笑,十指纤纤地扶着燕王殿下宽厚的肩膀,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请殿下放心,日后小女定会尽心竭力地为燕王殿下安排一出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燕王殿下顺势反手搂着沐俢槿的柳腰,冲她宠溺一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啄,柔声回答:“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他这次没有说谎,他早就想好了,只要沐修槿能够回来,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只要是她想要的,就算是倾尽所有,他也要拿来献给她。

    沐俢槿嘴角轻扬,抬手轻轻抚摸卫昶的脸。一根根如白葱般的手指地逐次抚摸过卫昶如画般的眉眼,只留下丝丝凉意。在旁人眼中,她就像是个刚刚坠入情网的少女,一举一动间都是深深的爱意与迷恋。可卫昶心中清楚,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并不是什么绕指柔,而是穿肠毒。看上去只如醇酒佳酿,饮一口却是腐骨蚀心。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看着女子一双寒光刺骨的眸子,他忍不住想将黑齿族灭国的真相说出来。他想告诉她,她恨错了人。可一想到若将真相说出来,她就会恨那个人。若她恨的是自己,还会顾及着往日的情分,不至于下手太狠。可一旦她知道了真相,那个人就一定会成为她报复的目标。而她与那人毫无情分可言,到那时她必定会杀之而后快,将那人一步步推入万丈深渊……

    末了,燕王殿下无奈地摇头笑笑,决定继续隐瞒下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开了拢着沐俢槿的手,从她身边擦肩走出屋子:“夜深了,好好歇着吧。”

    此时正在哀叹自己命运的卫昶并不知道,今日的这个决定将会带来多么深重的灾难。而这灾难导致了他千方百计地想保住的那个人的死,更成为他后半生所有痛苦的来源。

    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是这样,有因必有果。那个人让数万无辜的黑齿族人惨死,所以他最终以命相抵;而燕王殿下为了保全那人,隐瞒真相,所以他半生孤寂,茕茕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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