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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臣女逾越了。”沐修槿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如今朝廷面临的问题,不过就是往年分配各地的战马名额太多,百姓往往为了凑数,总是会拿什么老弱病残来糊弄。可是这些马的战斗力又实在是不强,到了战场上,不出半月就会出现或大或小的毛病。严重时还会闹马瘟。若是遇不上战事也还好说,可若一遇到战时,我军骑兵的战力难免会大大折损。所以,臣女以为,若要解决此事,必要对症下药。细细想来,这各州百姓将老弱病残上缴以糊弄朝廷,无非是出于两种原因。一是那马匹本为家中唯一的劳力,若是将那年轻力壮的交上去,家中春种秋收便都无法正常运作。臣女听闻,有些人家中,若是家中妇人与牛马同时生产,家中人可能会更加关心于牛马。普通百姓对牛马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二则是这马匹性子骄傲,普通人家难以掌控驾驭。这一般的百姓人家,都是养牛、养驴、或是骡子的,很少有人家会养一匹骏马来耕地。所以一到朝廷征用马匹时,家中并无马匹可以上缴征用,便只能去骡马市集花钱买匹,交上去凑数。既然是凑数,那么试问,有谁会愿意花大价钱买一匹膘肥体壮的马匹呢?所以,从各地抽调上来的战马,便是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

    卫昫虽是早知沐修槿的能力,可是听了她的一番分析之后,他还是暗暗吃惊了一把。他没有想到,想沐修槿这样一个自由养在外族,回来后又一直深藏闺房之中的女子,竟能对本朝的兵马编制弊端了解得如数家珍。惊讶之后,又是后怕。还好这黑齿族被灭了族,不然若是等到日后沐修槿登上黑齿族的皇位,这个原本微不足道的番邦小族,定会成为北燕边疆之祸。

    想到这儿,卫昫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既然原因分析出来了,那槿儿以为朝廷该如何改革才能革除弊端呢?”

    “回皇上的话,臣女以为,这战马抽调之政,只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既然此时常常遇阻,与其这般苦苦坚持,倒还不如直接废除。《庄子,秋水》有言:‘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呿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更何况,废除此制还能减轻百姓徭役,赢得民心,令社稷稳定。当然了,凡事有利必有弊。战马抽调制度若是被废,那朝廷每年就要为采选战马多拨好几万两开支,再加上将士们的饷银和军队的粮草账目,那便是十几万两的开销。若无征战还好,若是不幸发生征战之事,恐怕十几万两还不止。”

    卫昫赞同地点点头:“槿儿所言极是,那又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陛下,槿儿认为战马抽调制度虽有弊端,但不必全部废除,而是用另一个制度代替。咱们大燕战马质量,较之大宛,楼兰,契丹等草原或大漠各部的战马质量差距十分之大。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抓着本国这质量不好,还尽是残兵败将的战马不放。既然是要改革,便大刀阔斧一点。不妨直接因势利导,取消各地征调战马的制度,将活马改为战马税。收取了战马税之后,再用这税收与同我大燕交好的草原部落采买战马。这样一来,不仅避免了各地战马质量不佳的问题,还能以这项对与草原部落来说数额不小的贸易牵制他们,使他们不敢轻易犯我边境。当然,这样也是有风险。倘或一日我朝与那互通贸易的部落开战,自家良马来源又是一个问题。不过,应对此事,槿儿也有良策。朝廷可以为各地军中拨地拨款,为每个军队都建个军马场。里面既有本国的良驹,也有外来的名马。只要让它们相互交配,那么生下来的小马驹便都或多或少地带上了些许草原马匹的血性。这样一来,既是改良了我朝马匹的质量,也为日后开战做足了准备。陛下,以为如何?”

    沐修槿一抬头,发现卫昫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那犀利得可以穿透一切的目光中,带着三分审视,七分赞许。看着卫昫的样子,沐修槿微微一怔。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件事可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可是她又实在找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摸不到抓不着。

    卫昫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槿儿生为女子,是我北燕的损失。凭你这般的见识与心智,若是须眉男儿的话,定会成为朝中栋梁之才。”说罢,又转头对太后娘娘道:“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娘娘看着十分恭敬地低头站在大殿之内的沐修槿,神色凝重,像是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槿儿眼界与心胸确是世间少有,生为女儿身确是有些可惜。”

    “既然母后也这样觉得,那朕今日倒是向向母后讨个恩典。”

    “恩典?皇上此话何意?”太后娘娘微微一怔,“陛下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你的,又有什么恩典要向哀家讨要?!”

    卫昫低头一笑:“母后话虽不假,只是这世间人人各司其职,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行越俎代庖之事不是?朕虽是天子,可后宫与朝廷各家女眷之事都是母后在管理的。朕今日想向母后讨要的,是槿儿。”

    皇上此言一出,殿内的两个女人都愣住了。任是她们两个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卫昫竟会想要让沐修槿入宫为妃。只是太后娘娘惊异的是,她明明同皇上说过自己要撮合燕王殿下与沐修槿,当时皇上也是同意了的,今日为何会出尔反尔?!

    而沐修槿惊异的则是,她明明都用燕王与太后娘娘把自己的身份束缚住了,可谁又能想到皇上会不顾母亲与弟弟的想法呢?!况且若是真要进宫的话,那她当初直接应了沐侯爷的提议便罢了,又费心费力地何必再在姜简身上下功夫?可到底皇命不可违,如今卫昫金口玉言已经说出了口,她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正当太后娘娘与沐修槿暗地里揣测卫昫的用意,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此刻已经大致猜出她们两人心思的卫昫胸有成竹地笑笑,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母后,先朝虽是规定女子不等参政。可槿儿聪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在政事上的见解倒是比朝中那些凭着先祖阴德,尸位素餐的平庸之辈强出许多,若是不加以利用,可是我朝的一大损失啊。所以,朕想让槿儿做朕的军师,遇见些解不出来的烦难之事,也好有个人帮着出出主意。不过,此事虽说无伤大雅,只要瞒好了便可。可说到底,终究是悖逆了祖训。若是瞒着母后而行,日后被什么人捅到了您这里,槿儿岂不是要无端受累?!所以,朕想让母亲恩典槿儿,可以如男儿一般自由出入朕的长信殿。当然了,日后若是有什么有心人到母后那里告状,还望母后多多包涵。”说着卫昫起身向太后娘娘作了个揖。

    太后娘娘看看低着头立在殿中的沐修槿,又看看垂手而立的皇上。末了,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哀家依了你便是。你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倔,一旦是你决定了的事,就算是撞个头破血流也不肯罢休。就算是哀家不同意,你也是会瞒着哀家去做的。”又向着沐修槿招招手:“槿儿,你过来,到哀家身边来。既然哀家已经同意了皇上的请求,那么哀家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是,臣女遵命。”

    “兵部尚书已经被朕晾了一会子了,朕也该去长信殿看看了。既然母后与槿儿有事要说,那朕便先回去了。”皇上见太后有话要说,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抬手从头上拔下一支玛瑙鎏金凤头钗插到沐俢槿发间,满意地点点头:“这是先皇给哀家的聘礼,你戴着可真好看。”

    沐俢槿低头微微一笑:“槿儿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只是这钗子如此贵重槿儿怕是不能收。”说着就要把钗子拔下来,还给太后娘娘。

    “别动。”太后娘娘制止住沐俢槿的动作,嗔怪道,“哀家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装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得做什么?你还年轻,正是鲜妍明媚之时,该好好打扮打扮。可哀家见你,平日里却是极为素淡。不瞒你说,哀家早就想把这凤头钗送给你了。你若是知它贵重,便好好戴着。”

    “是,那槿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这才是哀家的好孩子哪。”太后娘娘温柔地摸摸沐修槿的头,面色凝重道,“槿儿,虽然皇上恩准你参与政事,可是你仍是要时刻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与那些朝臣士子不同。需要时刻提放,万事恭谨。在你身后,可还有一座钦国侯府呢。”

    沐修槿行了个礼:“是,槿儿必时刻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行了,快起来吧。”太后娘娘扶起沐修槿,“对了,这些日子你在寒阙天中住得可习惯?”

    “燕王殿下对槿儿照料得十分周到,昭阳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对槿儿也是恭敬有加,槿儿并无任何不习惯。”

    “那就好,等到过了端阳宴,完成对你的册封典礼之后,你再回钦国侯府吧。这段时间便好好儿地在宫中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月染或者哀家说,千万不要客气。”太后娘娘点点头,“哀家整日地也没个人说什么体己话儿,如今你来了,可要时常到哀家这里走动走动。”

    “是,槿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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