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救,救我……”
    假山后跌跌撞撞跑出一个身影,正是浑身染血的小桃,她右手从肩砍断,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只有黑黢黢的两个血洞,若非她常年在宫中行走也断不会摸索到飞霜殿前。
    这般惨状,就连江沉阁都怵了一下。
    小桃扶住假山岩石,“姑娘,你快走快去找陛下……郡主,郡主她要捉你去引陛下上钩……”
    江沉阁狐狸眼一眯,察觉到不对劲,“你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件事?”
    “姑娘,你快走……”小桃面露恐惧和痛苦,但还是固执地告诉她。
    一个将死的宫女又能如何呢?江沉阁心想。
    小桃一口气上不来,直直地倒下去。
    江沉阁闪身接住她,谁知胸口一痛,针扎一般,她顿时失去意识。
    小桃倒在江沉阁的身上,断臂处流下的血液越来越多,脸上两个血洞不断渗出鲜血,犹如两行血泪。
    青阳郡主从暗处款款而来,让人捡起昏厥的江沉阁,“小桃,本郡主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会答应你,放你家人平安。”
    小桃的脸上有了一丝解脱,“谢,谢郡主……”说完便咽了气。
    青阳郡主妒恨地看着那一张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脸,握紧了手中的银针,好戏将要开始了呢……
    *
    江沉阁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酸软,她悠悠转醒,后知后觉眼下身处的形势很糟糕,身边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说:
    江沉阁:“你喜欢我。”
    赫连傲娇:“我不喜欢!”才怪。
    第九十四章
    幽深的地宫中黑黢黢的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长期未有阳光照耀,阴暗潮湿。
    作为历任帝君祭拜祖先或逃命的避难所地宫, 里面的构造复杂多变犹如迷宫。
    江沉阁为救柔妃出宫曾有幸进过这处隐秘的避难所, 彼时她只有十二护卫, 还要带上娇弱的柔妃,同时被三皇子的私兵追击, 加上地宫各种机关阵法,不可谓不凶险。
    地宫中的喋血逃亡令她至今难忘,每每梦到必是惊醒。
    而如今,她好巧不巧又回到了地宫。
    地宫里静静立着的八根方柱象征沧云十三州的八荒, 其中还有隐藏在地宫深处的四处机关名为四海, 以及一处赫连皇室历代君王的祭祀之地,八、四、一组合起来刚好对应沧云十三州的“十三”, 而赫连皇室刚好就是那个统一了沧云十三州的唯一的氏族。
    而江沉阁就在其中一根位于“离位”的方柱顶端,方柱极粗,是以顶端的面积也极大, 可容四五人并排躺下。
    江沉阁迷迷糊糊醒来, 才发现自己回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醒了?”醇和的嗓音响起, 江沉阁一愣,她差点听不出来这居然是赫连东狐的声音, 他的语气比以往都要柔和了不少。
    “为何会在这里……”江沉阁打量四周,咽了咽唾沫,她指的是地宫,一个令她毕生难忘的地方。
    赫连东狐简明扼要, “避难。”
    江沉阁:“???”据她所知, 如果不是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 地宫通道也不会打开。他说避难且如今只有他们二人,并无其他人,看起来极为仓促,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天灾,难道是……
    “有人逼宫?”江沉阁大胆猜测,实际她也不确定。
    赫连东狐却是颔首默认,他一点儿担忧的表现都没有,更没有半分焦灼,让江沉阁简直不相信是逼宫。
    【叮——主线任务时限即将结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江沉阁俩忙进入灵识扫了一眼,原先还有四天半的时间现在已经只有七个时辰。
    她大惊,“我睡了多久?!”
    “自进入地宫已有算起已有四日。”
    江沉阁不敢置信,她醒来时以为顶多过了半日,没想到却是四日之多,若非早些醒来,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桃呢?”
    “被赫连正斩断了一只手,戳瞎双眼,血流致死。”
    “赫连正?”
    “青阳的生父,此次逼宫也是他纠结了昶王,偷换皇城守卫率领白虎营的士兵一同谋反。”
    然而当时的情况并非如他口中说的轻描淡写,赫连正携江沉阁以令帝君,让他拟下传位圣旨昭告天下并交出权杖和玉玺,用退位换来她的安全。可赫连东狐知晓若他真的拟下传位圣旨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日,而放了江沉阁也变成一纸空谈。
    柔妃死后,他的性子完全变了,变得更沉郁阴暗,捉摸不定。
    也唯有这样,加上他破除了赫连皇室长久以来的短命诅咒,在外人眼里他既是帝君也是修罗。
    可无论是帝君还是修罗一旦有了情,便有了弱点。
    她成了他的弱点,可他却没有办法将这个弱点除去。他假意顺从,趁着机会救出江沉阁,开启地宫通道,与其一同进入地宫。
    他的举动完全在姜尧的意料之外,就连他自己也在坠入地宫后才觉得不可思议。
    他只想她在自己的身边能够平安无事,即使是用铁链拴住也在所不惜,事实证明他不是错的,一旦离开了自己便是将她放在危险之中。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江沉阁被他们下了毒蛊,表面上与常人无异,但会陷入梦魇中,长梦不醒,此蛊毒并不猛烈,但溶于血脉,生生不息地繁殖,极难祛除。
    为了给她祛蛊,他几乎耗尽了全身三分之二的灵力,还以血为引,引出毒蛊。
    而这些他不说,她便永远不知,只当大睡了一场。
    他碰了一下左手腕上用亵衣简单裹住的伤口,低垂下眸。
    赫连正和昶王准备谋反,此事他一直都知道,更是早有准备,却不知事情的导火索会是江沉阁。如今皇城没有他坐镇,剩下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姜尧肩上,希望他不要让他失望。
    而站在江沉阁的角度,已经没有时间纠结他到底怎么做的君王,连自己眼皮子低下的守卫被换了都不知晓,江沉阁只想尽快拿到菩提子。
    她摊开手,“时间到了,可以把菩提子给我么?”
    赫连东狐被她一梗,是否在她心中自己的安危并不重要,她的眼里从始至终只有菩提子。
    隐于黑暗中,他勾唇扯起一个冷笑的弧度,“可以给你,但菩提子并不在我身上,只要你能出地宫,我才可以拿来给你。”
    江沉阁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语调又冷硬了许多,似乎方才的柔和只是假象。
    “该怎么出去?”
    赫连东狐指了指他们头顶上的圆形穹顶,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穹顶上以浮雕的技法刻出白泽、烛龙、朱雀等上古神兽的纹饰,栩栩如生,而一众神兽围绕着中央的圆孔形的凹槽。
    “只要将钥匙插|进凹槽,穹顶的机关就可以再次打开,届时我们自然能出去,而钥匙便是我的手杖。”
    那手杖是赫连东狐时常戴在身上的,之前一直以为是帝王的象征,却不想还有另外一层用处,是打开地宫大门的钥匙。
    江沉阁心急如焚,“那你快用手杖打开。”
    “逃得急,忘了。”
    为什么他能说的这么理所应当,换作江沉阁心梗。
    若没有权杖做钥匙,只有另一个办法,穿过地宫,从通向皇城外的另一个出口逃出生天,那条通道是江沉阁走过的,且当初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出去。
    可眼下只有这个方法,她的时间不多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江沉阁欲纵身跃下方柱,谁知来到边缘一看,地面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蛇蝎蜂虿……各种毒蛇毒虫,它们感知到活人的气息纷纷涌在方柱下,露出地面一堆又一堆的森森白骨。
    吓!若没有赫连东狐拉她一把,此时她已被百虫咬噬,变作白骨。
    无怪赫连东狐把她放在方柱上,也只有方柱是唯一的落脚处。
    “地宫的入口放满百种蛇虫,做成一个巨大的虿盆,若妄想进入的人没有指点,一旦进来就会掉落在虿盆里被万虫啃噬。”被他拉怀进里,温热的呼吸熏染耳尖,让江沉阁猛然想起那一日迷乱的场景,推开他,站在一边,假装观察局势。
    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开,赫连东狐顿时觉得放血的手腕伤口疼痛难忍,他周身气压下意识降了下来,可在看到她的脸侧时,那阴森的气压又散了。
    “当初我进来时,怎么就没有见过这些?”
    “是在你之后做的,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地宫里的机关还重新布置了一番。”
    也就是说她这次要突破的是升级版的地宫?江沉阁眼皮一跳。
    圆形穹顶下,八根方柱以八卦方位排列,在生门的位置,有一处石门,是整个足有九丈宽阔的蛇虫虿盆唯一的出口。
    “可有想到出去的方法?”江沉阁转身问他。
    赫连东狐不动声色,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江沉阁也不奢望金尊玉贵的他能带自己出去,否则也不会困在方柱上四日之久。
    她掐诀,灵力化作巨斧横扫虫蛇,虫蛇爆裂出绿色浆液,散出恶臭,她刚将方柱下的一块地方清扫干净,可不过瞬息又被前仆后继的毒虫爬满。
    毒虫数量众多,光杀是杀不完的。
    赫连东狐道:“劝你不要白费力气,静静等待姜尧镇压谋反之乱,他会带着权杖来带……”
    “我没有时间了!”江沉阁打断,“已经等了四五日,若他能镇压早就镇压了,我必须要尽快拿到菩提子。”
    赫连东狐的双拳渐渐握紧,经脉贲张,本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丝丝鲜血滴在石面。
    在她心里,菩提子就这般重要……
    赫连东狐也不再劝她,静静立在一边,只一双浅色的眼落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重新翻修的地宫由他亲手设计,其中的机关阵法一环扣一环,他不信在没有自己的帮助下,她能安然度过。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见江沉阁结出繁复的手印,倏忽,一条人面蛇身的九头凶兽残影如一簇绿色的火苗出现在她手心。
    她怎么会忘记,自己吸收了相柳内丹,自然也拥有它的能力,果然,将相柳残影放落,所过之处虫蛇皆退避三舍。
    她面露欣喜,拉起一旁陷入震惊的赫连东狐跃下方柱,迅速来到石门前,按压下凸起的机关,轰隆隆石门开启,虿盆犹如发生地震而剧烈晃动,这种晃动致使虫蛇不安躁动,残留的相柳威压已经影响不了它们。
    江沉阁手疾眼快,灵光如箭矢击落一条即将缠绕上赫连东狐后脚腕的银环毒蛇,她还来不及责备就拉着人往石门内闪,前方漆黑一片,她语带责怪,“金尊玉贵的帝君大人,我不奢望你能保护我,但你能不能自我保护一下,别让我分心?”
    为了给她引出蛊毒,加上失血,赫连东狐已有虚弱疲惫之感,否则也不会连脚边的毒蛇都未能察觉躲避。
    若是被咬他也认了,反正又死不了,大不了承受蛇毒摧心剖肝的痛苦,捱过去就好,这么多年他经历的苦痛还少么?
    可偏偏,她想都未想出手相救……
    赫连东狐正回味着她对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但无不透露着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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