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后宫,这里所有人的都不该出现,既是逾矩,也不在乎多他一人。
    沈太夫人语结,顿了顿回道:“宫中有歹人闯入,肆意作乱火烧了琉璃宫,现在正藏匿在才思宫中,皇后病重老身暂为代劳也无不妥……到是萧都督,又是所为何事?”
    萧四郎眉头轻挑,不打算多言,言简意赅的道:“接内子回府。”
    沈太夫人正要说话,偏殿中忽然响起一阵声响,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她又去看萧四郎,回道:“萧都督不必如此,你既然来了也就不瞒你,今晚放火烧琉璃宫的人,就是四夫人,老身此刻正在捉拿她,还请大都督见谅,四夫人不能交给你。”
    狭长眼眸中,寒光跳动,萧四郎冷面矗立在宫门前,气势骇人,他不发一言却让众人忍不住心底打了寒颤。
    宽敞的才思宫中,熙熙攘攘站了几十人,此刻却无一人说话,静默的可怕……
    沈 太夫人丝毫不退让的看着萧四郎,就问道:“怎么,萧督都觉得气愤难平?”说着一顿,又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得知季儿离世的消息时,老身也正是这样的感 觉。”她说着目光一转,又道:“萧督都现在这种局面,也是老身不愿见的,你看,不如我们彼此坐下来谈一谈如何?”
    萧四郎未言,目光却在曹统领身上转过,沈太夫人眉梢一动,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是!”曹统领领命,带着一干羽林侍卫退到殿门外。
    沈太夫人正要说话,皇后由人抬着也进了门,沈太夫人眉头一拧走了过去,柔声道:“你来作甚。”
    “我不放心您。”皇后看了眼萧四郎,道:“萧督都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萧四郎微施礼颔首,在宫人端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沈太夫人和皇后坐在了对面,雯贵妃心有余悸的在一边坐了下来默不作声。
    “此刻没有外人在。”沈太夫人撇了眼雯贵妃,对萧四郎道:“恕老身直言,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们双方对峙难下,也让旁人看笑话。”说完她停了停:“便是圣上知晓,心中也徒惹不快,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这又是何苦呢。”
    萧四郎目光投过来,淡淡问道:“何意?”
    “老身的意思,老身不再追究我儿之死,也不再追究福建谎报军情之事,而萧督都……”沈太夫人气定神闲:“只要萧督都自动与圣上请辞,此生再不归京即可。”
    仿佛是很好笑的事情,不待萧四郎说话,雯贵妃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太夫人目光顿时朝她射了过去,雯贵妃讪讪的闭了嘴。
    “太 夫人将内子请入宫中软禁在此,如今又冠以祸乱宫廷之罪,为的就是让本官自动请辞,不再过问朝事?”萧四郎缓缓说着,手指叩在桌面,隧道:“只是,你的如意 算盘似乎太过精细,沈季之死乃是意外,与本官无关,想必太夫人比本官清楚。”是指沈太夫人查了这么多日,却得不出半丝破绽和把柄!
    “太夫人为何不提我儿之死?”他说完淡淡抬头去看沈太夫人:“太夫人作何解释?”
    沈太夫人一愣,眯了眯眼睛,难道他抓到了那些死士?她不由仔细去看萧四郎,想从他面上找到什么,可是他面色平静没有半点线索,她愠怒道:“此事老身不知情,不明白萧督都所指为何,自不能给你解释。”
    “是吗!”萧四郎说完,鼻尖冷哼一声,忽然就出声道:“将人带进来。”说完,朝雯贵妃抱拳:“污了娘娘贵地,恕罪。”
    “大督都不必客气。”雯贵妃此刻兴奋难耐,期待的朝门口看去。
    随即,殿门口萧延亦大步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是数十个侍卫,每人手中押解着一个黑衣人,一进门便被身后侍卫推倒跪地。
    萧延亦在萧四郎身边坐下。
    皇后脸色大变朝沈太夫人看去,就见沈太夫人虽是强压着平静,但眼底却露出惊慌来,这些人她怎么会不认识,是沈季一手调教出来的沈府死士。
    果然是被萧四郎拿住了。
    她周身发冷,咬着牙看着萧四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面上依旧是冷静的道:“他们是谁,侯爷和萧督都何意?”
    萧四郎目光落在众死士的面上,看向太夫人道:“太夫人不必再掩饰,这些人是由本官亲自捉拿,圣上具已过目!”
    “你!”沈太夫人终于受不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萧四郎,你欺人太甚!”
    萧四郎抬目看着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皇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沈太夫人,又看向萧四郎,自乱了阵脚:“萧四郎,你谎报军情害沈季惨死福建,如今又找来这些人栽赃嫁祸,你好大的胆子!”说完,手拍了扶手,对外面道:“曹统领,将这私闯内宫……”又看向雯贵妃眼底冷笑:“yin乱宫廷的男女给本宫拿下!”
    转眼之间,又是别的罪名!
    雯贵妃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皇后,终于明白何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四郎不动,萧延亦淡淡坐着,不但他们,便是殿外也没有动静,一切再次归于静止。
    皇后和沈太夫人对视一眼,皇后朝毛姑姑看去,毛姑姑匆匆出了殿门,随即脸色灰败的进来,冲皇后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殿外守着的羽林卫已经悉数退下去了,外面一个人影都寻不见。
    “你做了什么?”沈太夫人逼视着萧四郎,萧四郎摇了摇头:“非是本官做了什么,而是……”说完,起身朝门口看去。
    沈太夫人和皇后仿佛已经意识到什么。
    果然,就见偏殿,一身明黄龙袍的圣上由常公公扶着,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冷,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眼底竭尽的失望。
    皇后打了冷战,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失魂的道:“圣上……”
    刚刚言辞逼人气势凌然的沈太夫人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终于意识到,她们是中了萧四郎的奸计,这一切定然是他们计划好的,就等着今日。
    雯贵妃跪在地上,惊魂未定语有哽咽,扶着受伤的额头诉道:“妾身参见圣上。”心中却是笑了起来,她赌对了!
    “都起来吧。”圣上在主位上坐下,目光在众人面上一睃,又落在偏殿之后,又道:“你也出来吧。”
    随后,偏殿的帘子一动,就见萧四夫人由女官搀扶着走了出来,面上依旧是虚弱无力,缓缓的走了出来垂着头在圣上面前跪了下来:“妾身萧佟氏叩见圣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周的最高掌权者!
    析秋垂着目光,并未抬头,就见圣上道:“你有病在身,又受了惊吓,免礼吧。”
    “是。”析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在萧四郎身边停了下来。
    萧四郎走过来,暖暖的大掌在宽宽的袖袍之下,就握住了析秋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之中,仿佛要将它嵌进身体中。
    析秋回握着他,眼睛渐渐湿润。
    无声的,只是一个动作,多日的思念委屈担忧不安传入彼此心中……
    圣上目光看向他们夫妻二人,又朝站在后面的萧延亦看去,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皇后身上,淡淡的道:“朕没有想到,朕不过出去两个多月,朝中就出了这多事……”说完满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原来朕的能力真的这么差!”
    “圣上。”皇后膝行几步:“圣上,您听臣妾解释。”
    圣上摆摆手,道:“你身子也不好,起来吧。”说完,毛姑姑就将皇后搀扶起来,圣上对皇后道:“你们都没有错,都是朕的错,朕没有管好朝政,便是连后宫也没有安顿妥当,才让你们生出不安全感,才会费尽手段去争去抢去夺……”
    “圣上!”皇后推开毛姑姑,着急的道:“臣妾和太夫人什么事也没有做,这些事都是萧四郎栽赃嫁祸啊,圣上,您要想想臣妾和太夫人啊!”
    雯贵妃也跪了下来。
    圣上看向皇后,眼中已没了信任:“嫁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嫁祸?”又指着地上依旧跪着如木头人一样的沈府死士:“那这些人又作何解释?”
    “臣妾和太夫人不认识他们,根本不知道萧四郎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何来刺杀一事。”说着一顿又道:“再说,臣妾为何要刺杀萧怀敏,他不过是萧四郎的庶子,臣妾杀他根本毫无意义,还有,炎儿也受伤了,他是臣妾和太夫人的心头肉啊,我们怎么舍得去伤害他。”
    析秋抬目朝皇后看去一眼,暗暗赞叹皇后的应变能力,她抓住敏哥儿的身份说事,便就是打定圣上不会将敏哥儿的身份道破。
    圣上脸色一沉,一丝杀意就从他眼底划过。
    皇 后身体一怔,沈太夫人目光一转就道:“圣上,福建战事乃萧四郎谎报军情,才致使沈季惨死福建……老身忍痛从未说过半句怨言,沈氏满门为大周鞠躬精粹,老身 也未有过半句埋怨,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还请圣上明察。”说完看了眼萧四郎:“切不可冤了忠良而放纵了奸佞。”
    “够了!”圣上摆摆手:“不用再说了,天色不早,朕赶路几日也着实疲累,有事明日再说吧。”雯贵妃赶忙过去扶住圣上的手臂,圣上站了起来:“都退下吧。”
    萧四郎和萧延亦抱拳领命,析秋跟在萧四郎身边行礼,目光和雯贵妃对视一眼,双双错开目光,雯贵妃扶着圣上进了内殿,析秋则随着萧四郎出了才思宫的宫门。
    皇后瘫软在椅子上,沈太夫人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冷凝,比以往如何时候都要骇人,她转身沉默的扶着皇后,道:“我送你回去。”
    她还有机会,圣上没有当场治罪,就证明他对沈氏还有忌惮,对她们还存有感念,她要仔细想想,后面应该如何做,才能将这一局彻底扳过来。
    萧四郎牵着析秋,跟在萧延亦身后,三个人没有人出声,一路无言的走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析秋侧目去看萧四郎,紧了数日的心,一点一点松懈下来,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萧四郎没有转目,没有看她,但仿佛感应似的,握着她的手更紧。
    静静的三个人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宫门外,朝中众人依旧候在外面,群情激愤之下吵闹议论之声嗡嗡炸响,守门的旗手惊慌守着,生怕这些握着半个朝堂的文官们做出什么散失理智的来……
    吴阁老打头,远远的就看见萧延亦和萧四郎走了出来。
    大老爷和佟慎之一眼便落在萧四郎身后,戴着帏冒穿着一件淡粉褙子娇小的身影,佟慎之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突然就松了下来,大老爷也是面色一松,嘴角露出放心的笑容……
    “都回去吧。”萧四郎开口道:“有什么事明日朝堂再论。”
    众人七嘴八舌,却是应了纷纷转身上马车的上马车,轿子的轿子一时间纷纷散开,大老爷走过来看着萧四郎:“都没事吧?”
    “岳父!”萧四郎抱拳,摇了摇头:“无事。”
    析秋走过来,朝大老爷蹲身行礼:“父亲。”大老爷想扶她又收回手,含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析秋应是又朝佟慎之道:“大哥。”
    佟慎之轻嗯了一声,打量了析秋一眼,放了心,对大老爷道:“六妹和督都也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大老爷朝萧四郎和析秋点点头,又朝萧延亦抱拳:“告辞。”萧延亦回礼:“慢走!”
    众人分手各自散了。
    侯府的马车行了过来,萧四郎扶着析秋上马车,萧延亦对萧四郎道:“你也坐车吧。”指了指萧四郎的马:“马就让给我了。”飞快的看了眼析秋。
    萧四郎颔首没有多说,便随着析秋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在深夜漆黑的宫门外,只剩吱吱嘎嘎的声响。
    幽暗的车厢,析秋坐稳脱下了帏冒,就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落坐在她身边,目光也落了过来……
    析秋笑了起来,但声音却哽咽着,喃喃的喊道:“萧四郎……”话音未落便扑在他怀里,眼泪落了下来:“萧四郎!”
    萧四郎接住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发顶,她的脖颈,她的面颊,她的眼泪,每一处都不曾落下,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含笑却眼泪不止的样子,看着她瘦削的只剩下一双明亮眸子的面容,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唤道:“丫头。”
    如疾风骤雨般的吻便落在她的唇瓣上,析秋的眼泪落在两人面容之上,分不清是喜悦的还是心酸抑或是这几日她积压着的担惊受怕,所有的情绪纠缠在这一吻中,无穷无尽的爱和牵挂。
    令人窒息的炙热的吻,慢慢的温柔下来,谴倦的带着半生的眷恋,蜻蜓点水般落在彼此心中。
    “四爷。”析秋偎在萧四郎怀中:“敏哥儿怎么样了?”
    萧四郎顺着她的后背,能摸得到她后背上突起的骨头,硌着手心他心疼的道:“敏哥儿由张医女和天诚照顾着,很好。”
    析秋松了口气,闷闷的问道:“我们的敏哥儿……真的没了吗?”
    萧四郎顿了顿,又亲了亲她的耳际,轻声道:“嗯。”
    析 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脑海中就想起许多许多属于敏哥儿的画面,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露出的疏离戒备,到后面的应付,渐渐的他会对着自己笑,亲他时他也不再避 让,又想到那一次他抱着大大的木盆,里面的水渍落了一地他吃力的拖到她面前,小小的身体蹲在她面前给她洗脚的画面……
    他是自卑的,却又是自信的,他很脆弱却又坚强……
    这样的孩子,让人如何不疼爱。
    可是,萧怀敏,属于他们的敏哥儿还是没有了,永远的没有了。
    “别哭。”萧四郎擦了她脸上的眼泪,柔声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析秋点着头,依旧是闷在萧四郎怀中不肯抬起头来。
    萧四郎静静抱着她一会儿,问道:“琉璃宫的大火,是你放的?”析秋闻言顿了一顿,乖巧的点了点头:“是雯贵妃命人放的,点了几处的火,所以烧的极快。”
    “真是鬼精灵。”萧四郎轻笑却又叹气:“你不知道,当我在路上得知你被招入宫,心就像是被人用绳子紧紧拴住了,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你身边……”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我亲自为圣上驾车,一路颠簸……总算赶到了。”
    闻言析秋就抬起头来,看向萧四郎,问道:“对了,皇长子的伤势如何?”萧四郎便回道:“伤势恢复的不错,瞧着并无大碍。”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皇长子为何受伤她心中已有答案不必再和萧四郎确认,她又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静柳姐的?她们一路赶路,都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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