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从燕长生面前离开的时候,晏修白伤感难过之余,也多了一种重逢的期盼。

    他只是有些抱歉,对于燕长生而言,他的离开是死别,虽然这个死别是暂时的,但也不是不伤心的,可对他来说,这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差别而已。‘

    晏修白在燕长生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在陌生的世界醒来,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但这种习惯,是他永远都不会喜欢的。

    因为那个被留下的人会难过,虽然对方还是会找来,虽然两人终究还会重逢,可曾经有过的难受并不会因此就不存在了。

    因为在乎,所以更加的不舍得对方一丁点的伤心。

    晏修白的神智已经清醒,可他不想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默默哀悼一下他和燕长生现在这种阴阳相隔,被命运活生生拆散的可怜处境。

    和被人棒打分离的鸳鸯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惜时不待他,或者说他现在的处境实在由不得他伤春悲秋,感叹一下他命运多舛的爱情。

    从后背不断窜上来的冷意让他有些腿抖,如果现在能给他一碗热酒,或者是一床棉被,哪怕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都能感激不已。

    在又冷又饿,全身还疼的想杀人的情况下,情啊爱啊什么的算个屁啊。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身上的血流出来,在慢慢结成冰的那个过程。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各种腐烂的味道,身上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的酸臭味交杂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嗅觉。

    仔细闻一闻,那股臭味就是他自己身上传来的,晏修白想抓狂。

    晏修白现在的样子实在可怜,身上满是大刑之后留下的伤,血迹斑斑,此刻正是寒冬腊月,地牢又阴冷潮湿,他就这么被人随意丢在里面,晏修白觉得,原先的主人一定是已经死了,然后他才来的。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内力精深,也有些承受不住了,体力值一直在严重下跌。

    不止是他难受,系统也吓得厉害,一股暖意始终萦绕在他胸口,护着他的心脉。

    晏修白咬着牙,非常不痛快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系统闻言,立刻调出了对方现在这具身体的详细资料。

    文采非凡,胸有丘壑,只因出生寒门,无人推荐,为人所妒,始终郁郁不得志。

    直到皇帝推出科举制度,原主一朝夺得魁首,少年得志,被皇帝重用。

    原主感念皇恩,立誓用满腹才学报效朝廷,辅佐帝王,以报皇帝知遇之恩。

    皇帝对他确实颇多看重,不过而立便将他提拔到了左仆射的高位。

    只是官位坐的越高,他与皇帝的分歧也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皇帝三征高丽失败之后,整个人似乎一下子颓废了,早年那个野心勃勃,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皇帝,开始逐渐变得荒唐。

    他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奢侈糜烂,性格里刚愎自用的一面十二万分的恶化,彻底暴露出来。

    原主阻拦劝诫,甚至死谏都有过,却依旧改变不了丝毫,反而惹来帝王的厌恶。

    他无能为力,空有万千才智又怎样,他拉不住一个醉生梦死的人,改变不了一个正在走向末路的王朝,甚至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从而将自己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原主的命运让人叹息,晏修白了解之后也有些唏嘘,只是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自己从这里给弄出去,是逃狱呢还是逃狱呢还是逃狱呢?

    皇帝这回可是真的厌弃了他的,不过也是,任何一个帝王被做臣子的指着鼻子骂昏君都会龙颜大怒,何况当今圣上那个刚愎自用的脾气。

    不是晏修白想吐槽,这个原主的性子,过于刚直了些。

    对别人也就算了,连对皇帝都这样,还是一个显然不是明君的皇帝,简直是自己找死啊。

    就在晏修白想着这些,以及寻思着要不要越狱,怎么越狱的时候,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他微微皱起了眉,依旧保持着原先那副半死不活的姿势躺着,心神却早已戒备起来。

    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的,地牢的尽头嗖的一下闪进几个身影来。

    几个人都蒙着面,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为首一人的手上还拿着一颗滴血的人头,看到牢里关着的晏修白时,对方随手一扔,那颗不知道是谁的头颅撞到了墙上,然后咕噜噜的滚到了角落里。

    为首那人头一偏,低哑着声音道:“钥匙呢,赶紧把门打开!”

    身后立刻有人上前,三下两下便将牢门打了开来,晏修白撑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看上去极其凄惨,可乱发后面的那双眼睛,锐利而戒备。

    察觉到了他的戒备,为首那人赶紧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朗方正,略带微须的脸来。

    “是我!你还——好么——”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是艰难,就晏修白现在这个样子,能称得上好才怪,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中满是痛惜。

    而晏修白已经将眼前的这张脸和原主记忆中的人渐渐联系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就算满身狼狈,也很是儒雅的施了一礼,“孟拙兄。”他在脸上带上一些恰到好处的惊讶,而后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疑惑的视线从他脸上下滑,直直的看向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来不及多说了。”秦孟拙手一扬,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后披在晏修白身上,将他裹得严实,“跟我走!”他如此说道。

    晏修白没有反抗,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对方动作迅速,不容他多说的就拉着他往外走。

    他住的那件牢房在最里面,这一路走过来,入目所见尽是鲜血和尸体,有衙役的,也有犯人的,晏修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走出阴森的牢房之时,空气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今夜没有月亮,可本该漆黑的夜色却被照的亮如白昼。

    那是火,足以燃烧一切的大火,失火的方向是——皇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晏修白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夜里的风吹的他有些冷。

    几匹马被人牵着,停在了他们面前,秦孟拙冷笑道:“昏君自食恶果,被人逼宫了。”

    “是谁?”晏修白声音冷冽。

    “是谁不重要,以杨广的昏聩无道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秦孟拙如此说道:“咱们先走吧,趁现在宫内宫外都乱着,咱们混出城去。..”

    晏修白轻轻呵出口气,白色的雾气形成奇形怪状的样子,慢慢消散。

    “抱歉。”他如此说道:“我不能走。”

    秦孟拙去牵马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他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太过意外,他咬牙道:“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

    “杜伏威已经到了历阳,瓦岗寨的李密先取荥阳,后取洛口,那个什么都不是的李子通,现在却聚众江都之北,随时都可以南下,天下已经乱了,连宇文家都逼宫谋反了,你留下又能做什么?!”

    晏修白沉默,就在秦孟拙以为对方已经被说服的时候,对方的声音才慢慢传来,“我或许什么都做不到,可我必须回去,有些事情明知是不正确的,是自找死路,我也必须去做。”

    秦孟拙瞪他,狠狠地瞪他,却又无可奈何,“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陛下与你有知遇之恩,可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陛下了,这一趟牢狱之灾,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还不曾想通吗?!”

    “我虽固执,却不愚笨,如何会想不通。”晏修白苦笑,“只是,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却也无法袖手旁观,我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秦孟拙知道自己劝不动他,这人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下定决心的事情谁也无法让他改变。

    “多谢孟拙兄冒死搭救。”晏修白弯腰作揖,“只是在下愚笨,注定要辜负孟拙了。”

    话音刚落,他翻身上马,去的方向却是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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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是看着这场逼宫篡位的戏码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他们原本来皇宫另有目的,却如此幸运又或不幸的目睹了这一场混乱。

    而更糟糕的是,宇文化及还认出了他们。

    两人当机立断,跳窗就跑,却被围在宫殿前的叛军给困住了,徐子陵眼尖,已经看到远处有大批的弓箭手在往这边赶。

    这要是被围拢了,漫天箭矢一起落下来,就连天下第一高手宁道奇都要头疼,何况他和寇仲这两个小子。

    急切之下,徐子陵夺了一把长刀在手,刀光闪烁间连杀两人。

    “林子!”他大吼一声。

    寇仲与他心意相通,两人身子拔地而起,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射向一旁的林子中。

    林外都是火光,眺目远望,好几处殿宇都燃烧起来,深沉的夜色彻底被染红。

    一阵厮杀声起,徐子陵二人刚进林,就有一群头扎白巾的叛军挥舞着长矛冲杀过来,瞬间将两人冲散了。

    十多支长矛向他周身刺来,徐子陵扭身躲过,手中长刀连劈三次,便带走三个人头,只是这样一来,难免陷入了苦战。

    而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脱身,一旦被叛军合围过来,就算他二人本事再大,今晚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徐子陵踩在一支挥来的长矛上,身形再次拔高,想要突围,可就在这时,一声痛呼,从左方不远的地方传来,那是寇仲的声音,他受伤了!

    徐子陵心中一凛,心神动荡间,再没办法保持井中月的境界,被偷袭过来的一把长矛刺中了肋下要害。

    他长啸一声,紧紧抓着那根长矛,凝聚内力,长臂横扫,将围堵在身边的十几个人都摔了出去。

    下一刻,他身影疾闪,已经往寇仲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隐隐约约的火光中,寇仲身边大概围了三十多个叛军,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的武功及不上宇文化及,但也差不到哪里,他每一剑刺出,都将寇仲逼得不得不往叛军的长矛上撞,不然就得被长剑洞穿要害。

    只短短几个来回,寇仲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徐子陵担忧惶急之下,什么都来不及想,他大喝一声,举刀直劈宇文智及,逼得对方不得不放弃已然重伤的寇仲,举剑迎敌。

    嘭,巨大的冲击力在两人之间炸开,宇文化及连退数步,虎口裂开,刺目的血色慢慢的流淌下来。

    他大骇,难怪宇文化及和宇文无敌都在这两人身上吃了大亏,难怪兄长下令定要乘着个机会铲除这两个人。

    他不好受,徐子陵也不好受,只是他落地之时,仗着体内由长生诀带来的先天真气,才勉强化去宇文智及那股阴寒之极的玄冰劲气。

    “子陵!”没有宇文智及干扰,寇仲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围攻的叛军,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有些腿软了。

    长啸声由远及近,来的极快,徐子陵拉住寇仲,转身就跑。

    身边是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一路上都是死人,宫女太监,禁军叛军,入目的惨况让人心生不忍。

    只是这个时候两人都没心思想别的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

    “小子哪里跑!”

    宇文化及飞掠而至,他的武功本就比两人强,何况现在寇仲二人还受了不轻的伤。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寇仲咬了咬牙,想撒手,堵住宇文化及,让身边的人先跑,跑一个是一个,总比两个人都折在这里的好。

    他一动,徐子陵就明白了他的打算,两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啊,他紧紧的扣住对方的手,无比冷静的说道:“佛塔!”

    远处的佛塔在火光之中隐隐绰绰,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但那座佛塔就是他们的希望,只要去了那里,就可以跳进护城河,从而逃之夭夭,谁也抓不到他们了。

    只要抵达佛塔。

    风声凝聚在身后,徐子陵忽然将寇仲往前扯了一下,护在自己身前,体内长生诀流转,真气凝聚背部,他打算硬抗了这一掌!

    寇仲红了眼睛,牙关紧咬,唇舌间已经渗出一股血腥味。

    眼看这一掌就要打实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响起了一声琴音。

    铮——在这样一个满是杀伐血腥的夜色中,这声突然响起的琴音没有丝毫的悦耳,反而是说不清的诡异。

    而就是这一声琴音,让宇文化及拍出去的那一掌稍微凝滞了一下,就算这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也足以让徐子陵避开这一掌,彻底从他掌下逃脱。

    宇文化及心中惊骇,哪里还顾得上徐子陵二人,他压制着体内翻滚的气血,提起喝道:“谁?!”

    “呵!”一声冷笑响起,修长的人影从暗中走出,黑色的大氅将他裹得严实,凌乱的长发随风飞舞,他的脸很白,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他的眼睛却很亮,亮的似乎能将人灼伤。

    “晏修白!”宇文化及是真的惊讶了,随后他冷笑道:“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何不早早离开,非要来趟这趟浑水,是嫌死得不够早么?!”

    “死的还不一定是谁!”晏修白抱琴冷斥:“弑君夺位,其罪当诛!”

    “哈哈哈哈哈哈!”宇文化及猖狂大笑:“现如今也只有你是真的把杨广当成皇帝一般敬重着了,可你的陛下是怎么对你的?他宁可听信小人,也不愿意听你那番肺腑之言,反而将你下召入狱,让人对你用刑,他是存心要你死在牢狱之中,这样的一个人,你还替他尽忠?当真蠢得可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晏修白现在很难受,他身上有点烧,他心中更是烧的厉害。

    他赶到的时候隋帝杨广已经死了,连头颅都被人砍掉了,他当然不是惋惜杨广的死,只是皇帝死了,他的帝宠去哪里弄?他发着烧特意赶回来了这么一趟,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对于罪魁祸首,他自然迁怒了!

    宇文化及不知道自己是被迁怒的,但他能看出对方要杀他的决心,他冷笑:“你确实是个忠臣,对皇帝忠心,对国家忠心,甚至你的品德比大多数人都要高尚,可那又怎样,别人不会感激你,也不会敬佩你,只会骂你一声昏君的走狗,而我,我确实是个弑君的逆臣,可宫外的那些百姓却会赞美我,对我跪拜称臣!”

    “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你同我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今晚的多,你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晏修白望了一眼四周渐渐围拢过来的叛军,淡淡道:“这些,够了么?宇文将军的高手之名名扬天下,没想到到头来竟怕了我这么个小小的文臣。”

    对方语气中的嘲讽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宇文化及自然动怒,却会克制着,绝不会被对方所牵制。

    他是个谨慎狡诈的人,同殿为臣多年,他却从未看出这位晏大人竟是会武功的,单单只是刚刚的那一下,就可知道,对方绝对是个高手,还很有可能是个宗师级的高手。

    这岂非相当可怕!

    一个隐藏的如此好的,不知底细的宗师级高手!

    对上这样的一个人,宇文化及不得不谨慎。

    琴声铮铮,带着杀伐之音,与今晚的情景竟然格外符合。

    徐子陵皱着眉,听着那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小声道:“咱们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寇仲现在手软脚软,如果不是靠徐子陵撑着,他都要瘫倒地上去了。

    此刻两人正缩在佛塔的一处阴暗角落里,不远的地方就是护城河,只要跳下去,潜上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明明出路就在眼前,可两人都没动。

    寇仲眉眼纠结,道:“兄弟才要讲义气,咱们又不认识他,而且听宇文化骨的意思,那人还是皇帝面前的狗官。”

    “可他到底也是救了咱们的。”

    “那也是为了狗皇帝找宇文化及报仇,救了我们也只是凑巧。”

    “凑巧也是救啊......”

    两人面面相觑,紧皱的眉头像是在比,谁比谁更纠结。

    他们没有回去救人,却也没有就这么离开,远处的琴音越来越急......

    宇文化及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一把琴,能够厉害到这个地步,琴,本该是文人墨客手中的故作风雅,是烟街柳巷的靡靡之音,可在这人手中,却是能够杀人的。

    普通兵士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爆体而亡,对于战场厮杀的兵士来说,真刀真枪的他们不怕,哪一个精兵不是从万人坑里爬出来的,可现在,对这种堪称神鬼莫测的手段,他们畏惧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宇文化及看出了他们的胆怯,晏修白,这人不能留!

    他克制住体内翻腾的内息,长剑出鞘,秋水般的剑刃映照出远处的火光。

    他握剑的手很稳,就算那琴声给他带来的影响巨大,他握剑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嘭,红色的光芒在他眼前炸开,宇文化及双目被刺的生疼,本能的闭上眼睛,闪身避开,咚咚咚,眼前的漆黑,让他的听觉越发的敏锐,有什么东西,忽远忽近,一直在他耳边响着。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宇文化及骤然睁眼,反手格挡,噌的一声,火花四溅,那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他身后的一把剑,被他格挡来了下来。

    宇文化及的额头冒出冷汗,他多年生死相斗的直觉救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觉,由琴音施加给他的幻觉,只有这背后的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倒是有些本事。”晏修白眼睛发亮,真正有了些兴趣,“那便试试你能接我几剑!”

    剑气冲天,两人的身影快的几乎让旁人捕捉不到,宇文化及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吃力,对方不但剑术高超,内力犹在他之上,他连手中的剑都开始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终于,最后一次双剑相交的时候,他的剑再也沉受不住,咔擦一声断了,而他整个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主帅重伤,其他人开始慌乱,幸好这时,宇文智及带着□□队赶到了,漫天羽箭射过去的时候,黑色的身影拔地而起,几个闪身就已经消失在重重建筑之后......

    “给我追!杀了他的赏黄金万两,能够活捉的封万户侯!”

    ......

    属于晏修白的通缉令贴满了江都的大街小巷,不过那时候,他早就已经出城了。

    他走的并不快,一场牢狱之灾,外加那晚的拼杀,让他烧的有点厉害,何况,他现在还多了一个拖油瓶。

    望着手中抱着的小拖油瓶,他再次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他冲出重围,离开皇宫时收获的唯一战利品——一个刚刚几个大的婴儿。

    他怎么就在那个老宫女临死前往他怀里塞孩子的时候,一时发愣就接住了呢,这显然是个巨大的麻烦啊,从小孩包裹着的襁褓和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平安锁就可以看出。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非常大的一个麻烦。

    当襁褓里的孩子哭起来的时候,他本就因为发烧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更加的迷糊了,他养过孩子,还不止一个,可那些都是年纪大到已经能够自理了,谁来告诉他,这么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哭,啥都不懂的婴儿要怎么样?!

    晏修白第一万次的后悔起来。

    ===============

    晏修白护着怀里的孩子,一路上用轻功赶路,大半天之后才见到一个比较破败的小村庄,这个时候,小孩已经饿哭好几次了,晏修白都要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养活他了。‘

    让一个孩子饿哭,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想想都罪孽深重。

    村庄很萧条,绝对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好多户人家都空了。

    晏修白的出现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原本戒备的眼神在看到他消瘦的身材和怀中抱着的孩子时,略微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庆幸,幸亏他因为忍受不了脏乱,将原先的那件沾了血的衣物给换掉了,否则,这些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村民让不让他进村还是两说。

    晏修白找了半天,问遍了庄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找到一个有奶水的妇人,最后还是村长贡献出了他家的羊,那头羊虽然瘦,但前几天刚刚下过崽,奶水充足,喂饱一个婴儿还是没问题的。

    好在小孩也不挑食,或许是饿得狠了,晏修白用勺子一点一点的给他喂奶的时候,他喝的飞快。

    晏修白总算松了口气。

    “多谢老人家了。”晏修白颔首道谢。

    老村长坐在门口,吧嗒着烟,闻言笑道:“后生客气了,现在这世道,谁都困难,能帮一点是一点。”

    晏修白微笑着再次道谢。

    因为老村长家的那头羊,晏修白暂时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下来,住的地方倒是不用担心,村子里空屋不少,他随便选了一家打扫一下就能住人。

    村庄还算偏僻,往来生人也不多,晏修白不用担心江都的人会找来这里,而且杨广刚死,一大堆的事情都等着宇文化及去处理,他还要养伤,恐怕也实在分不出多大的经历对着他死缠烂打。

    晏修白一边养病,一边养孩子,抽空了还要想想未来的去处,杨广死了,他的圣宠要怎么办了?

    隋末年间,群雄逐鹿,称帝的皇帝实在不少,李子通,李密,王世充等等,以及最后的赢家太原李家。

    等等,他真是烧晕脑子了,隋末唐初,这是唐朝啊,唐□□李渊,唐太宗李世民,他来的地方是唐初,他能够从头到尾见证唐朝的崛起,这么有意义,让人激动人心的事情,他竟然隔了一天才反应过来,果然是脑子都烧的迟钝了。‘

    他决定了,要去投靠李世民,一边见证太宗皇帝的成长,一边刷刷圣宠,多划算的买卖,说不定他以后也能捞个二十四功臣当当呢。

    晏修白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错,连身上的病都感觉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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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修白的羊奶也不是白喝的,空闲之余,他开始给村子里的人看病,村中留下来的人大都是老弱病残,这种乱世,没钱没权的平民百姓一旦生病了,是没资本看大夫的,无论大病小病都得自己扛着,像此处这种经过战争洗礼残留下来的庄子更是如此。

    也因为他的这项技能,本来还被人有些排斥的晏修白一下子受尊敬了起来。

    晏修白医术不差,脾气也好,待人亲和,渐渐地,无论是庄子里的大人还是小孩,都晏大夫晏大夫的叫了起来。

    晏修白与他们相处的不错,他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当初从皇宫里逃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顺手牵羊模些金银放在身上呢?他缺钱,非常的缺,他出京的时候身无分文,何况现在还要养一个孩子。

    就连小孩身上裹着的襁褓,都是村里的人支助的。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寒酸过。

    晏修白在村庄里停留了十天,十天之后,他抱着孩子启程北上,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

    比如说宇文化及弑君,自封为大丞相,在江都立秦孝王杨浩为帝,王世充与元文都、卢楚等人,在洛阳拥立越王杨桐为帝,而李渊在长安拥立杨侑为帝,改元“义宁”。

    杨广一死,天下间一下子就出现了三个皇帝,不是不荒谬的。

    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皇帝也不过是傀儡,是遮在野心人脸上的一块遮羞布,一旦没用了,也就是个死而已。’

    这一路行来,晏修白见得最多的就是流民,天下大乱,受苦最多的就是百姓,晏修白现在,也不过是普通平民一个,他就算帮得了一个两个,却也没有能力帮助更多。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遇上的人看个病了,为此,他甚至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利用自己的武功行偷窃之事,用来买药材。

    当初他因为劫富济贫这种事,关了楚留香的牢房,那时候的他万万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效仿那位楚香帅,只为了多救几个人。世事荒谬,莫过于此。

    违背了一直以来的原则,他并不好受,却也不会后悔。

    因为他这一路治病施药的缘故,渐渐的他竟也有了些名声,流民之中总会有人说起那位晏大夫。

    他待人和善,医术高超,慈悲为怀,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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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晏修白在给人治病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年轻人。

    和周围那些已经在痛苦中麻木的流民相比,那人实在特殊,就算对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和普通流民别无二致,可他却有一双澄澈静谧的眸子,那双眼睛太醒目,一下子将他和旁人区分开来。

    更何况,就算那晚上的光线不是太好,可晏修白依旧能够认出,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从宇文化及手中逃走的人之一。

    两双眸子对上的片刻,晏修白认出了徐子陵,可徐子陵却没认出他,这不能怪他,那天晚上,他和寇仲忙着逃命都来不及,那还顾得上其他,而且,他们和那位救命恩人,从始至终都没打过照面。

    他虽然没有认出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从身边之人的口中,却已经了解到,原来他就是那位令人敬佩的晏大夫。

    徐子陵的视线一直随着对方转动,他看着他给人把脉,看病,开方,赠药,不过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而已,简陋的要命,可莫名的,在这种时候,在那个晏大夫认真的给人看病的时候,恍惚间,竟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

    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他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感悟,杀人何其简单,尤其以他现在的武力而言,挥手之间就能取人性命,可救人一命又何其艰难。

    杀人救人,何等奇妙的事情,徐子陵盘膝而坐,任由自己陷入这突然生出的感悟之中。

    等他从冥想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夕阳西下,残留的热度开始消退,空气中渐渐升起一股冷意。

    徐子陵一睁眼,便对上一双打量的目光,蹲在他面前的人径直伸出手来,搭上他的手腕,这本事习武之人的命脉,不是全心信任之人是不能随意碰触的,可徐子陵只是稍微动弹了下指尖,便任由对方搭上了他的腕部脉搏。

    晏修白皱了皱眉,然后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脱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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