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云山庄?”穆羽愣了下,这个山庄自己早就听过,老庄主叫李傲天,还有一个结拜兄弟叫云楚风,联手创建了这个山庄,据说是大楚武林的执牛耳者。
    “是了,就是那个傲云山庄!”姬二明显有些不爽,“还记得那次大街上和我交手的女人吗?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女人百分百应该就是山庄的人。”说是猜的,其实是姬二太不忿派人日夜探查的结果——
    毕竟一向眼高于顶的姬二被个女人逼成那副德行,委实是平生所大恨。
    霁云眼睛一亮:“你说我三嫂——”
    “是。”姬二点头,看霁云一副雀跃的样子,愈发不高兴——虽是不愿她继续留在羽儿身边,可看到这女人一说可以离开羽儿就这么开心的样子,还是止不住为外甥感到难过。
    “可好?”穆羽转向霁云,手不自觉想要握紧。
    却被霁云轻轻握住,“别乱动——”抬头恳切的凝望穆羽的眼睛:
    “穆羽,谢谢你,好好养伤,一定要,早些康复。还有,我能不能收回从前的话——”
    “从前的话?”穆羽愣了下,“什么?”
    “我说‘很后悔救了你’,你可以当做,没听过吗?”霁云毫不回避的对上穆羽的眼神,“其实,穆羽,你能活着,真好。以后,也请一直一直好好活下去,而且,开开心心,幸幸福福——”
    “好。”穆羽重重的点了下头,只觉眼睛一阵刺痛,顺手扯下车帷幔,“你走吧,我累了,想要,睡会儿。”
    姬二刚要转身和霁云一道离开,却被穆羽叫住,忙打马过来:
    “羽儿——”
    “舅舅,我会做西岐皇上,做你和大舅想让我做的事,你放心。”穆羽声音坚定,“所以,你要把阿开安全送到傲云山庄。”
    姬二脸一下耷拉了下来,很是不悦的瞥了霁云一眼,这小子,又为了这个臭丫头威胁自己!算了,时间紧迫,自己才没心情折腾人呢!
    却还是不确定的追问了一句:
    “你真愿意,做西岐的皇上?”
    让外甥站在最高位,洗雪妹子当年所受的一切耻辱——那个狗屁太子和皇后不是一直都在骂妹子,说妹子觊觎皇位包藏祸心吗,自己就是要他们所说的全变成真的!
    只是之前,羽儿却是对西岐皇位无可无不可,不甚在意的样子,甚至多次流露出厌烦,自己倒是也能理解,羽儿心里之所以会对皇位有抵触,肯定是认定自己所有的不幸,全是那把龙椅带来的!
    因此一直担心他会不会临阵脱逃,扔下西岐皇位离开!
    “是。”穆羽答应得毫不迟疑。
    姬二终于放心离开,却是怎么也想不通,羽儿那么固执的一个人,先是同意放霁云离开已是不可思议,接着又说愿意做西岐皇上,一桩桩一件件,都实在是太为匪夷所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一定要让灵老好好的帮羽儿检查一下,不会是真被这场大火烧出毛病来了吧?
    穆羽仰躺在车上,怔怔的瞧着上面的木板——自己怎么会把阿开留下?火海里魂魄离身的那一刻,再次亲眼见到霁云上一世的悲惨,自己又怎么忍心,这一世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愉?
    而且,自己看的不错的话,上一世那个安放好霁云尸身的人,毫无疑问,正是安弥逊无疑。
    因为他,了了你的夙愿,把你的尸骨送回爹爹身旁,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的要用这一生来报答他吗?
    所以阿开,想要修和你的来世的话,只要努力的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就可以,对吧?
    还有——
    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阿开说,只有自己当了人间的皇,才可以和阴间的阎王平起平坐!
    阿开,你放心,只要你活着,我就会长长久久的做西岐的皇,所以,莫要怕,即便你去了阴间,有我这个可以和阎罗平起平坐的人皇在,那个阎王若胆敢对你如何,那我就索性烧了他的龙椅,打塌他的阎罗殿!
    “这儿就是傲云山庄,你等着——”一个大气壮观的庄园出现在眼前。
    姬二站住脚,脸色依然很臭:
    “你自己去叫门吧。”
    想了想又道:
    “还是我去吧。”省得容霁云出了任何事,羽儿把责任算到自己头上!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庄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姬二和他身后明显又伤又病狼狈不堪的霁云一眼:
    “走走走!又想来打秋风不是?我们姑爷说了,一个都不许留,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若不是姑爷聪明,自己还不知道,原来武林中确实有那么多败类,骗吃骗喝还把山庄当冤大头!生生把个天下第一庄吃成了一无所有不说,还欠债累累,害得小姐一个大姑娘不得不到处奔波当赏金猎人来贴补家用!
    若不是幸好偶然一次“拾了”姑爷回来,自己和二爷还有三宝大头他们说不定早拖了个棍上街乞讨了!
    这人说什么呢?姬二脸色顿时很不好看,想想好歹也要把容霁云给送出去,终于压了火道:
    “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是来找——”
    “来找我们小姐对吧?”少年撇了撇嘴,“合着你们看我们小姐心善,还就粘上不丢手了?我还告诉你说,现在我们庄里当家的不是二爷,也不是小姐,而是,我家姑爷——”
    说话间一挺胸脯,一副很是自豪的样子。
    当初也曾一百个看不起姑爷,现在却是把姑爷当成神明一样供着,毕竟姑爷一来,他们才吃饱穿暖,过上了顿顿有肉宛若天堂一般的幸福日子!
    “想要花我们山庄一文钱都得经他点头!”那么多难缠的都不得不在姑爷面前低头,就不信面前这俩人能难缠过姑爷去,啊呀错了,姑爷那不叫难缠,姑爷那叫能言善辩、聪明机智、口若悬河、阴死你没商量……
    “云杉,和他们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快回来!”三宝不耐烦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不是不知道,姑爷这几天心情不好,一直不肯用饭,小姐愁得什么似的,你还有心和不相干的人白活……”
    叫云杉的少年忙应了一声,回身就想去关门,却被姬二一下推开,冷声道:
    “叫李楚楚出来!再晚得一时片刻,信不信我把你们庄子给烧了!”
    “哟呵,哪里来的狂夫!”那云杉顿时大为恼火,鼓着腮帮道,哪知还没靠近,就被姬二拽住脚脖子丢了出去。
    云杉还要往上冲,却被旁边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给拦住:
    “你傻呀你,忘了姑爷平日里交代的?打不过还死撑着往上冲,不是上赶着找虐吗?咱们打不过,就阴死他——”
    想要阴死别人还这么大喇喇嚷嚷出来的。
    霁云默,领了这么一群一根筋,他们家姑爷,真是太让人同情了!
    一个女子却已经闻声飞身而出,一眼看到姬二顿时一愣:
    “是你!好啊,我这会儿正好一肚子火,就拿你来松散松散筋骨吧,今天一定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摩拳擦掌也要往上冲。
    霁云却是眼前一亮,虽是女子一身水红的衫子,打扮的也挺有闺中女子的气韵,可这么泼辣的性子,这么豪爽的言语,还有那样一双澄澈的眼眸,试探着上前一步,对着女子喊了声:
    “三嫂——”
    女子仿若被雷击了般,一下定住身形,一眨不眨的瞧着霁云,突然“呜哇”一声大哭起来,竟是再不理姬二,上前一步拦腰抱起霁云,飞一般的往后院而去:
    “相公,你好歹吃口饭吧,咱们妹子,她没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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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两人身高相仿佛,李楚楚却是宛若抱着个婴儿相仿,毫不吃力的挟着霁云一路疾行。
    只是这般公主抱,却着实让霁云有些吃不消,又有冷风一直往喉咙口窜,本就被火焰熏伤的喉咙顿时刺痛难当,甚至呼吸都有些艰难,刚要出声阻止,李楚楚却是已经停下脚步。
    竟是已来到主院,能看见枯掉的葡萄架下,一个一身青衫落拓的瘦弱男子正背对着两人负手而立。
    不过一个简单的站立动作,男子做来却是艰难的很,仿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强撑着不止倒下,衬着满架的枯叶,更显得凄凉萧索无比。
    霁云眼泪一下下来了。
    虽然只是个背影,霁云还是一眼认出,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日的三哥傅青轩。只是这许久以来,三哥身子骨好像更弱了,竟是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样子。
    想要喊出口,喉咙里却仿佛塞了一团棉花,竟是除了流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相,相公——”李楚楚心疼的什么似的,显然爱极了傅青轩,抽了下鼻子强忍住眼泪道,“妹妹她,没,没事,你已经,连续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好歹用口吧……”
    听李楚楚说道“妹妹”,傅青轩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却又强撑着站好,脊背挺得笔直,想要转身却似是没有一点力气,嘶声道:
    “是不是,二叔,回来了?”
    “不,不是,二叔——”李楚楚继续用力的抽着鼻子,“是,妹妹,真的,是妹妹——”
    傅青轩虽是远离上京,却是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京师,只是这里距离京城毕竟太过山高水远,很多消息都是滞后很长时间才能传过来。一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傅青轩便有些坐立不安,待听说新帝竟是太子楚晗,更是惊得夜不成寐。
    楚楚本来说要自己前往京师打探消息——
    楚楚也知道傅青轩的心事——最爱的兄长就是被楚晗虐杀,和新帝实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李楚楚心里,傅青轩的仇人就是自己的,做j□j子,自然要为夫分忧,当即就准备跑到京师,一则探听小叔子傅青川和妹子容霁云的消息,二则找个机会进宫刺杀狗皇上了事,大不了以后带着相公和弟弟妹妹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却被傅青轩看穿后喝破,严令她不准轻举妄动,待打听清楚到底情形如何再说。
    果然没过多久,便又得到消息,说是昭王爷在惠州扯起大旗和狗皇上对上了,听说小叔子傅青川是军师,准妹夫安弥逊是元帅。傅青轩终于心下稍安,本以为既然妹夫和兄弟都出来了,那妹子必然也跟在左右,哪知没隔几天却有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
    先是说容文翰容相爷和安家老公爷因为心伤皇上之死,被扶至偏殿休息时,精神恍惚之下推倒红烛,竟是尽皆随了先帝而去!
    真正击垮傅青轩的却是另一个接踵而来的消息,几日前,容文翰忽然现身军中,拿出先皇遗旨,昭告天下楚琮毒死先皇、谋朝篡位又有烧死大臣等数宗大罪。
    傅青轩当时便慌了神儿,直觉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明明说当日容相和安公俱歇在宝和宫中,现在容相安然无恙,那真正烧死在宫里的又是哪个?
    适逢庄主云楚风办完事从两军阵前经过,回来后却是只字不提自己一路见闻不说,甚至看到傅青轩掉头就走。只是这一家子都是太过爽直的性子,又焉能瞒的了聪明机智如傅青轩?
    便逼问李楚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论心眼也好、口舌也罢,楚楚怎么是傅青轩的对手,不过三言两语便被套出了真相:
    云楚风从两军阵前经过时,正好瞧见一个白衣白甲的俊美将军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因看见那人身后是昭王爷的帅旗,知道男子应是楚昭的手下,也清楚自己侄女婿的弟弟和妹夫就在昭王爷手下做事,那自己也就毫无疑问是和昭王爷一个国了,云楚风当即冲杀过去,救下白袍将军,然后才知道,这俊美逼人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青轩的准妹夫,安弥逊。
    更在进了楚昭的大营后才知道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当日宝和宫中确然有人死去,不过那人不是容相,却是,容相唯一的女儿,也是青轩始终挂念的妹子,容霁云。而一向骁勇善战从无败绩的大帅安弥逊,便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才会在凶险如斯的万军阵中栽落马下!
    震惊之下,甚至来不及和傅青川见上一面,连夜打马回了山庄,却怕傅青轩承受不住,便和楚楚相约不然就瞒了过去吧,只是几人俱是性情憨直之人,竟是日日里看见傅青轩就心虚的不得了。终究被傅青轩给瞧破。
    知道霁云竟然早已烧死在宫中,这个功夫,说不好尸骨都化成灰烬了,傅青轩仰面朝天就栽倒在地,过度伤心之下,竟是旧疾复发,直昏晕了两日两夜方才苏醒。当时便要挣扎着起身,说是无论如何要去京师,捡拾了妹子的骨殖回来。
    只是虚弱如傅青轩,又怎么承受得了日日奔波之苦?楚楚苦苦哀求,哪知明明平日里最是狡黠多智,几乎被整个庄里的人奉为神明的傅公子,这会儿却是固执的和一头牛相仿,只说了一句“便是爬也要爬到京师”,便再不肯多说一句废话。
    若不是云楚风情急之下,打晕了傅青轩,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直到傅青轩再次醒来,才知道云楚风已经打马赶往京师,并留下口信,无论是死是活,一定会把容霁云给带回来。
    饶是如此,楚楚仍是吓得寸步不敢离开傅青轩左右,唯恐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至于说用饭,除了前两天确实吃不下去外,后来因想着怎么也要撑到二叔把妹子带回来的那一天,余下的日子,傅青轩也强迫自己进餐,只是不知为何,却总是吃多少吐多少,甚至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似的,不消几日,便成了现在这般骨肉如柴的模样。
    现在听楚楚口口声声说“妹子回来了”,理所当然的以为,应该是二叔带了霁云的尸骨回返,早已是心碎欲裂,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别说转身了,竟是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面的霁云已经在楚楚搀扶下挪至傅青轩身后,看着那无比熟悉的背影,已是哽咽不能言:
    “三,三哥——”
    傅青轩仿若被雷击了一般,放眼整个天下,会叫自己一声三哥的除了霁云还有哪个?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吧?不然耳旁为何会出现唯有梦里才能听到的云儿的声音?
    身子顿时一个踉跄。
    “相公——”眼看傅青轩就要摔倒,楚楚大惊,忙探手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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