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抹不去的是亲情。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世界上最无私、最伟大的爱。

    晁冲对于晁盖与母亲王氏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他可以用失忆来蒙骗其他人,却骗不了自己。

    自己心里最清楚,原本的晁冲已死,如今的自己乃是来自天朝的灵魂!

    每次看到母亲疼爱的眼神,每次听到关切的话语,一声声关切,却如同谴责的皮鞭,殴打在晁冲的心头。

    晁冲总是以时间的紧迫来逼自己勤奋练功,固然是为了尽快提升实力,应对历史使命。

    逃避与父母的接触,也是重要的动机。

    这也是自己的灵魂迟迟不能与这个世界融合的原因。

    从梁山到应天府的这一路上,晁冲一直在想,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母亲。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自己又能逃避到几时呢?人生短暂几十年,莫要等到时光已逝,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才是真正的后悔莫及!

    还是勇敢的承担吧。既然上天选择让我取代这个灵魂,以“晁冲”的面目行走于世,就勇敢的继承他所有的一切吧。

    亲情我来享受,责任我来承担,恩怨我来了结,名声我来创造!

    我会让“晁冲”这个名字响彻天下,我会让“晁冲”这一生精彩绝伦,我会替“晁冲”尽孝膝下,让父母享受天伦!

    我就是“晁冲”,晁冲就是我!

    堪破心中迷惘,心思顿时澄明。

    跟随石宝到了一处内宅小院,双红灯笼悬挂,冷窗烛影中,可见屋内人影晃动。

    石宝拱手道别,晁冲跨步而入,轻扣朱门,开门的丫鬟也是熟人,正是当年一直伺候自己的红鸾。

    “夫人,少爷回来了!”

    红鸾蓦然见到晁冲,惊喜间捂住小嘴,呆立片刻后向屋内跑去喊道。

    母亲王氏依旧雍容华贵,可脸颊消瘦,面容惨淡,与晁盖夫妻多年,她对于丈夫的行事方式早就了然于胸,不明缘由的被送回娘家,王氏便预感到要出大事,回到娘家半年多来,竟然连一封书信都无,更是让王氏心中忐忑不安。

    恩爱多年的两人,相知相爱,相敬如宾,一起风风雨雨走过了将近二十年,是怎样的情景,竟然让晁盖半年都不来一封书信呢?

    她生怕哪一天,传来丈夫与儿子的噩耗,白天强装欢笑,晚上暗自愁苦。

    贴身侍候的丫头红鸾也是跟着夫人担惊受怕。所以暮然见到少爷前来,不禁惊喜出声。

    王氏喜见爱子到来,喜极而泣。

    晁冲也眼眶一红,上前两步,噗通跪倒在地。

    心头沉重,莫若父母牵挂。

    悲喜交加,莫若游子归家。

    晁冲与母亲叙谈良久,直到红鸾将饭菜去热了三次,才制止谈性,一起坐在桌前吃饭。

    母亲不停的给晁冲夹菜,不停的感叹孩子变瘦了。

    其实晁冲这半年来不断的在战场上取胜,春风得意,连带着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比起以前更强壮了三分。

    可在母亲看来,久不归家的游子,永远都没有在自己身边被照顾的好,永远都是瘦了。

    晁冲的话也是报喜不报忧,并没有说明自己一家已经落草为寇,为的只是让母亲安心。

    将近子夜时分,晁冲看母亲实在有些疲倦了,这才告辞。由仆人领着去外院的客房,找到了李逵他们,一起住下。

    第二天清晨,梳洗完毕,晁冲让李逵、鲍旭、周通、郁保四在客房内好好待着,自己带着刘慧娘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母亲王氏见到晁冲来,从屋内拿出一套崭新的锦袍。

    “昨夜见你衣衫朴素,行走江湖尚可,到了大户人家,显不出气派,来,来,换上这套衣服。”

    晁冲衣着向来以紧身利落为第一选择,方便自己出刀。除此之外,对衣衫、发型、装饰都没有要求。

    可母亲的好意他怎能拒绝,便依言穿上了那套锦袍。

    小红鸾过来给晁冲穿衣,一边嘴中碎碎

    “这套衣服是夫人亲自选的布料,亲自剪裁而成,因为夜里走针,被刺破了好几次手指呢。”

    “这丫头,呵呵,你是嘲笑我手艺不好么?被针刺几下又不算什么。”

    母亲王氏心情很好,与小红鸾调笑道。

    “夫人每次被针刺破了手,都心情沉闷好久,说是不吉之兆,都要去佛堂祷告。今日见到公子前来,一切都烟消云散啦。”

    红鸾调皮的应道。

    红鸾如今也长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可身高只有一米五多,给身高一米八多的晁冲穿衣服,踮起脚尖还是有所不足。

    在一旁的刘慧娘急忙过来帮忙。

    “公子,你向下蹲一点好吧。”

    刘慧娘身高比红鸾还低,两个人扯着衣服互相配合着,还是有些不足。

    晁冲只好依言,降低身形,可扎马步的姿势,实在有些丑,惹得众人哄笑。好不容易才将衣服穿好。

    母亲王氏看着刘慧娘,虽然扮作男子装束,但是言谈举止,分明就是个女孩,难道醉心武艺的儿子终于开窍了?这倒是个好事,说不得,红鸾也该回到他身边照顾他的起居才是。

    “这个姑娘是谁?以前没有见过?”母亲出言问道。

    刘慧娘见女扮男装被揭破,脸色一红,躬身施礼道:“小女子刘慧娘,现为公子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你会武功吗?个子还没我高呢?比我还瘦的说。”小红鸾嘟着嘴说道。

    “刘姑娘智谋超群,可算我的智囊。贴身侍卫只是相应职务名称罢了。”晁冲见状解释道。

    “这姑娘真是如出水芙蓉般水灵。”

    母亲王氏拉起刘慧娘的手仔细端详,点头间蕴含满意的神色。

    正在这时,有家丁来报,早饭已经准备好,老爷子让众人前去用饭。

    “早饭不是各自在屋里吃么?还要去哪儿?”

    晁冲对于这种大户人家的规矩不太明了。

    母亲王氏解释道:“你外公比较注重家庭和睦,所以定下规矩,每日清晨家人都要在一起吃饭。既然你也来了,随为娘一起去吧。”

    晁冲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是。

    晁冲搀扶着母亲,刘慧娘与小红鸾跟随身后,一起到了王韶老爷子的住所,在客厅内早一丈方圆的黄花梨木桌上,摆满了各种菜品,一些人已经围桌而坐,互相交谈着。

    王家祖籍江西,王韶老爷子少小离家,建功立业之后,便在应天府安家,故而也算是另立门户了,王韶老爷子便是家中始祖,下面三子。

    长子王薄,字处平。在应天府担任知府。

    次子王厚,字处道。在西军边关,为武胜军节度使,镇守青海。

    三子王寀,字辅道。少年神童,青年中举,官居翰林院学士,因病迷惑,得异人传授,醉心神仙道术,辞官回家。

    所以这场宴会,除了二舅王厚不在之外,大舅、三舅,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以及一些孙辈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齐聚一堂,看起来颇为热闹。

    大舅还有许多小妾,但那些人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王韶老爷子也不允许他们出现。

    母亲王氏领着晁冲进来,吸引了众人目光。

    “这就是冲儿吗?想不到长这么大了。”大舅王薄笑道。

    晁冲上前给长辈们行礼完毕,又与同辈的兄弟姐妹们一一打了招呼。

    人靠衣服,马靠鞍。晁冲换上一身华丽的锦袍,立刻显示出神采飞扬来。加上英挺的相貌,惹得众人一阵赞叹。

    落座不久,王韶老爷子大踏步而来,居中而坐,原本熙熙攘攘的众人,全部噤若寒蝉,恭敬万分的注释这老爷子举动。

    “好重的威势。”晁冲眼睛来回转动观察,不禁赞道。

    王韶老爷子对众人环视一周,看到自己的子孙们都来齐了,便点头道:“开饭吧。”

    自己先拿起筷子,夹起一口,之后众人才纷纷举起筷子开始行动。

    长子王薄陪着小心道:“父亲今日行走铿锵有力,精神远胜往日啊!”

    “哈哈哈,都是冲儿这孩子昨日给老夫按摩筋骨半日,感觉神清气爽,一夜好觉,今日清晨也没咳嗽,老夫也感神奇啊。”

    王寀笑道:“父亲,我近日炼的丹药也有小成,饭后拿给父亲享用。”

    “嗯,孝心可嘉。你不是学那神雷道术么,怎么还研究起炼丹来了?老三,你这半吊子水准练出来的丹,为父敢吃么?”

    “这个……我的丹药里加入了很多人参、鹿茸、何首乌、虎骨粉,就算不够神奇,应该也是大补的。”王寀辩解道。

    “那还不如直接煮汤、泡茶、冲粉给老夫喝,炼哪门子丹,净学那歪门邪道!”

    “父亲教训的是。”王寀喃喃道。

    王韶老爷子对儿子期望很高,偏偏老三这个神童却醉心道术,整天研究那些个歪门邪道,异想天开的求那长生不老,结果把大好的天赋都给浪费掉了。

    “饭后把丹药拿给我!”王韶随口说道。

    “啊?父亲不嫌儿子炼丹之术粗鄙了?”

    “那么多好东西,浪费多可惜。老夫不吃,还可以送人么。你学那歪门邪道,老夫不喜。浪费,更不可取。”

    王寀点头应是,别看父亲一直斥责他学道,可也从不为难他。

    晁冲看着他们父子斗嘴,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王韶见晁冲嘴角带笑,厉声问道:“冲儿为何发笑,莫非觉得老夫说的不对?”

    大家族规矩多,老爷子在家中一言九鼎,神一般的存在,平时孙辈成员,在老人跟前都不敢放肆,饭桌上更是谨言慎行,不敢随意搭话。

    自从老爷子病重之后,精神经常错乱,脾气越发暴躁,更是让众人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老爷子。

    今日老爷子突然对晁冲发飙,令众人错愕。那些三代子孙却隐隐暗喜,让这小子不懂规矩,惹怒了爷爷吧。

    “笑是开心果,乐是心中佛。孙儿微笑,是因为感觉开心,外公治家有方,家人和睦,气氛融洽。众人围坐一团,其乐融融,我不笑,难道要哭么?外公,你这真是难为我了!”

    见到晁冲侃侃而谈,母亲王氏暗自向晁冲示意,摇头,让他不要当着老爷子的面放肆。

    “哈哈哈,老夫也觉得今日笑声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不错,欢乐自当笑出声。”

    老人的脸从阴转晴,看向晁冲更加满意。这个外孙气度不凡,从容不迫,而且才思敏捷,更兼有干大事的气魄。虽然现在落草为寇,但谁知将来不能成就一番功业呢?

    反观自己的一群孙辈,锦衣玉食长大,没有体会过世事艰辛,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只是读过那几本书,便自诩才华过人,却没有才情绝艳之辈,终归只能遮蔽祖荫罢了。

    想到此处,老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父亲为何叹息?”王薄见父亲又是如此喜怒无常,暗暗思索寻找名医的步伐要加快了。

    “无妨,只是想到老夫眼看就七十岁了。七十岁的廉颇尚能领兵拒强秦于关城之外;七十岁的黄忠尚能斩杀夏侯渊于定军山下。为父七十岁却只能空坐家中榻上,养老待死。真是可恨,可恼!”老人转移话题道。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王寀口念道言,“父亲切莫说这老字,您还春秋鼎盛呢。”

    “放屁!老夫身体如何,我比你清楚。不用拿着安慰人的话来劝我。”老爷子有自知之明,早年在战场上暗伤重重,能活到七十岁,已经是赚的了。

    “外公言重了。我倒是觉得三舅所言不差。外公您确实还在春秋鼎盛之间!”晁冲微笑道。

    众人又是一惊,这早宴上,向来就没有第三代孙辈的发言权,这晁冲却不懂规矩的三番两次插话,而且还用的如此粗陋的拍马匹之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他如何收场。

    王薄也饶有兴趣的看向自己这个外甥。别人或许不知他的底细,自己身为应天知府,却是知道晁冲在济州府的名号,那可是号称梁山小天王的狂人,心狠手辣,狡诈如狐,满手血腥。

    这样一个少年得志的人,心中难免狂傲,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早宴之上三番两次发言,应该是平时习惯了唯我独尊,却无为人作陪衬的觉悟。

    少年郎,还是棱角太明,缺乏磨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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