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慕真穿着黑色的立领和蓝色牛仔裤,一身打扮简单随性,薛言无法透过衣领窥探到他颈间的伤。
    发丝般的细线,看似脆弱不堪,有时候也锋利如刀,在皮肉上切割出血淋淋的伤痕。
    沉慕真夜间到访,手里提着一盒从进口超市买来的樱桃。他走到薛言面前,面容清冷,步态一如既往的平稳从容:“你回来了。”
    出于愧疚和心虚,薛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有什么事吗?”
    “……没有。”沉慕真垂下眼眸。
    此时薛言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提着某个高端超商的购物袋。透过提手的缝隙,可见方正的印花小纸盒,覆盖透明塑料膜的那一面显出排列整齐的深红色果实,——是车厘子,薛言最喜欢的水果。
    这个男人性格冷静理智,是个不受人情左右、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挑不出漏洞的正直的人。
    但也很难想象在经历那天晚上的事之后,他竟然还能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来找自己。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哪怕一句怨怪和责问,而且竟然还特意去买了水果,完全就是普通人到熟人家里作客……
    一辆小车驶出小区门口,车闸上的警示灯交替闪烁红蓝双色,在这迷幻的灯光映照之下,沉慕真白皙的面孔仿佛雕琢精细的石膏像,惟有闪动着微光的双眼透露出些许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伸出手臂揽过薛言,在避开车辆的同时,和她一起走进了小区。
    这人的性格一如他那张极少出现表情的清冷面孔,情绪寡淡,且克制守礼,说到底他有洁癖,极少主动和人进行肢体接触,——除非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需要避开潜在的危险或过于拥挤的人潮。
    走在小区安静的花园里,路灯被过份繁茂的绿化带遮挡,沉慕真借着从低层住户窗户透出的灯光看到了她提在手上的纸袋。
    夜风拂过,绿化带轻轻摇晃,传出细微的虫鸣声。
    “买了新衣服吗?”
    耳边响起略微低沉的男声,薛言闻声杏眼微瞠,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很少主动开口,一般只在薛言问起某事时作出回答,而且他的回答通常很简短,扮演倾听者角色的时候居多。
    他竟然会问起她是不是买了新衣服,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薛言没有抬头看他,只应一声“嗯”。
    沉慕真:“……”
    话题才刚开始,就已宣告结束。
    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进入公寓。
    单身公寓十二楼,薛言就住在走道尽头的那一户。
    尽管是租来的房子,为了居住舒适,薛言还是花是几分心思在装扮这个小窝上。
    开门后,首先入目的是一束酒红色的玫瑰干花,用麻绳绑着,插在玄关鞋柜顶部的玻璃花瓶里,隐藏在花间的小小香水瓶持续散发出馥郁芬芳的香气,——是略带些苦涩的玫瑰花香。
    沉慕真之前来过几次,这个家里备有他专用的室内拖鞋,无需薛言招呼,他主动找出拖鞋换上,然后提着樱桃走向厨房。
    潺潺水声缓缓流淌,薛言探头去看,见他站在料理台前,抬手打开上方的橱柜,从中拿出一个漂亮的玻璃果盆。
    果盆是去年买的。当时和他一起逛超市,薛言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漂亮的果盆,但她买回来后几乎没怎么用过,后来又嫌它在茶几上放着落灰,干脆收进橱柜里不拿出来了。
    薛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沉慕真端着一盆樱桃走过来,用一种“我们需要谈一谈”的表情,把果盆放在了茶几中央。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了敌对的关系。”沉慕真把果盆往她面前推,他的衣袖挽到小臂中间,需出一截纤细的手腕,“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薛言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沉慕真看着眼前不肯和自己对视的女孩,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小臂,动作有些小心翼翼,仿佛那里的伤口仍未痊愈。
    自从四年前被咬伤,手臂上留下无法修复的可怖疤痕,薛言就再也没有穿过露出手臂的衣服了。
    当年事发,沉慕真并不在她的身边,等他赶到医院时,她的缝针手术已经做到一半了。周灿景在手术室外应付警察的问询,言语间毫无对女儿受伤一事应有的愤怒和心疼,反倒多次强调这起流血事件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不需要警察来过问。
    沉慕真找人调取监控,才知道赵宇嘉在堂兄周鑫源的煽动之下咬伤了薛言。
    周灿景厌恶女儿,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偏宠的私生子和侄子推出去抵过。他本想当作无事发生,反正大部分未成年人犯下错误,最后也总会轻轻揭过,不会受到惩戒。
    后来,在沉慕真的施压之下,周灿景和周同济才不情不愿地将各自的儿子送进了有“少年监狱”之称的潭城中学。
    然而,沉慕真做这件事之前,却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薛言看似乖巧柔顺,实际上却是个固执的孩子,比起他人的帮助,她更喜欢自己动手。
    惟一一次假手于人,还是她十四岁那年,进入舞蹈比赛总决赛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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