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乘坐上了船,当船开出去的时候,她一回头正好看见有皇宫里来的侍卫匆匆忙忙赶到码头开始大肆巡查,其中有一名锦衣卫,还是熟人,于是远远的,她还能见纪云操着他的大嗓门抓着一名码头船夫询问——

    “有没有见到个年轻的姑娘?”

    那船夫原本就是个哑巴,大概也是头一回见识到活着的锦衣卫,被他这么一吼整个人都蒙了,比手画脚也不知道在比划啥,白术看见纪云一脸崩溃地推开他,锦衣卫指挥使一抬头似乎是看见了白术他们的船,那视线扫过来的一瞬间百术便反映很快地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藏在了一筐对得满满的橘子后头,果不其然,纪云这就招呼着撑船的人赶紧滚回来给他察看一下——

    白术心中一紧,正考虑跳船这件事的可执行性,结果却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从众多橘子的缝隙之间她偷偷看去,只是模糊地看见一抹绯红色身影向着这边而来……

    白术承认有那么几秒她心跳漏了半拍。

    那马蹄声在纪云他们造成的混乱中停了下来,被白术定位为宫中最嚣张之马的那匹大白马暴躁的嘶鸣声响起的时候——

    “怎么了?”

    大理寺卿那颇为沙哑的声音压过了一切的混乱直直传入白术的耳朵里,她身体僵硬了下,不动声色地将原本就戴在脑袋上的兜帽拉了拉,低下头掩饰住了脸上的苍白不让周围的其他人看出她的不自然。

    纪云道:“找人啊怎么了——你要不帮忙就边儿去别捣乱,那边走了一艘船,我得让它回来看看我徒弟在不在上面……”

    “……那船现在走,船上的人都得是一个时辰前交好银子的,你查它有什么用?”

    “万一她也这么想呢?”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君长知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无头无尾地叫了声:“纪云。”

    “干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特暴躁地问。

    只见那踏云暴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圈,似乎是因为主人一时收紧了缰绳而发出不耐的嘶鸣,然而此时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却面无表情,说出句让众人皆是莫名的话——

    “你就这么想将她抓回来么?”

    …………这话却是说得不符合他大理寺卿的身份了。

    现场陷入片刻的沉默,令人惊讶的是,此时锦衣卫指挥使却意外的没有叱责他,相反的,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个迟的奇怪表情,反问:“君大人,知晓你在说什么么?”

    君长知笑了声,可惜那笑意未达眼底:“自然是知晓的。”

    “这话若是传出去被万岁爷见了……”

    “那便是见了。”君长知不等纪云把话说完便打断他,“他为君,君某为臣,按照道理凡事君为先,人我便是让了他一回,也不枉君某读过那些个圣贤,如今万岁爷自己看不住,那便是谁也怪不了了——纪大人可过,凡事让了一回,下一回怕就没那么好商量了这个道理?”

    “你……”

    纪云瞠目结舌瞪着突然口出狂言的大理寺卿,似乎还在纳闷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或者压根就是疯了才说出这么些个大逆不道的话——而此时,正站在岸口瞎扯的两位大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却完全落入了对话中另外一位主角的耳朵里,而作为当事人的白术,此时此刻就只有一个想法:她要烧了世界上所有的所谓“圣贤”。

    看看都教会男人啥东西了!

    哦,留一本教育人“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水浒传怎么样?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此时,大概是因为此时渡头的阵容过于华丽,这会儿虽然纪云没有再要求白术所乘坐的这艘船再划回去给他检查,但是船夫却很敬业地停在了原地伸头伸脑地又兴奋又害怕地看热闹——全然不顾此时此刻在他的船上还有那么一位心急如焚等着跑路的主顾……而且这会儿不止是船夫,甚至是其他坐在船上的人也好奇地相互打量起来——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跑了个不得了要犯,啧啧,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好像——这不仅有锦衣卫,说半个皇城的侍卫都出来了。”

    “呀,那犯人得会武功啊。”

    “那个穿红官炮的我认识,那可不是大理寺卿么…就去年刚上任就解决西北灾荒,弄得一批贪官下马的大官老爷,怎么大理寺还管这事儿啊?”

    此时船上的人纷纷好奇发生了什么,坐在白术旁边的是个老妇人,也是那一堆橘子的主人,大概是见了河岸边的两位大人是在找一个年轻的姑娘,一转头就看见在自己的橘子后面蹲着个形态可疑捂着脸的,当

    她将迟疑的目光停在那个浑身上下罩着斗篷的人身上时,却发现后者淡定地掀开了脑袋上的斗篷——一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子”露出脸来,冲着她咧嘴一笑:“婆婆,外头这么闹这是怎么了?”

    白术话语落,满意地看见面前的老人一扫脸上的狐疑:“说是官老爷在抓人,抓的还是个姑娘,这会儿耽搁了开船呢,不过大概就快要好了。”

    白术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不由得庆幸自己之前几天一边乖乖学规矩叫那些人放下戒备一边收集逃跑时候要用的材料时,没忘记易容材料这一点还是很明智的——虽然往纪云或者君长知那样一等一的人精面前一站肯定骗不过他们,但是世界上能跟他们一样聪明的人又有多少呢?

    知道这会儿在君长知的阻拦之下,纪云大致是不会再将船叫回去,这会儿白术定下神来,稍稍坐稳,果然没一会儿,这条船就以远离岸口的方向逐渐离开——白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时,发现沿岸确确实实到处是官兵在盘查,大概不出明天她的画像就会贴满整个央城,再不出一周,她的画像将会贴满全大商各地。

    白术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么有存在感过。

    似乎是闯了一个很大的祸。

    她咬着手指,却发现自己内心的愧疚并没有多少,一旦船慢悠悠地沿着水路出了央城城门,她整个人便觉得活了过来,安静地着船上的人猜测那逃跑的人武功有多厉害或者是什么重要的身份,没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大家互相介绍自己是做什么的准备去哪里,到了白术这里,白术压低了声音亦真亦假地说,她是来自西北的大河村,之前闹了饥荒父母双亡,她长途跋涉来到央城准备投靠亲戚,谁知道亲戚早就不准备再任她,她没有办法,在花光了盘缠之后用一点钱买了船上的位置,准备到北方去找点儿活做。

    大家纷纷奇怪,找活儿做央城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这年轻人怎么奇怪得很偏偏跑去北方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却在提出疑问后只见那“少年”微微一笑,拉起身上的斗篷盖住脑袋,淡淡地说了句:“央城人多官多规矩也多,我在这呆着不开心,就想着到北边去,说那里相对自由许多。”

    船上的人沉默半晌,却没想到接下来搭白术的话的却是那个卖橘子的老婆婆,她笑着符合白术,称自己的儿子在北镇王府上当差,并问她愿不愿意到北镇王的领地去,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她说不定可以拖她儿子在北镇王府上给她弄个差事。

    北镇王府?

    是了,这些天也一直没有收到消息说北边出什么乱子,想来那个作为一切祸缘的北镇王还真是大难不死,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封底。

    对于这老婆子的邀请,白术不做回答,却问:“您儿子在那么远的地方当差,您怎么却独自在央城啊?”

    “家本来就在央城,我儿子早些年就在北镇王府里做事了,是前些年,北镇王爷被派遣到北边边塞,他便一块儿跟了去——这些天给我来了信,我老大不识一个字,我给邻居的教先生看了他告诉我,是我儿子来了家,说他在北边已经稳定了下来,想让我过去给我老婆子养老呢。”那卖橘子的老婆婆不无自豪地说,“我儿子说他现在出息了,在王府有了地位,来些年再娶个媳妇,给我抱大孙子!信里头说得急急的,巴不得我收到信立刻动身,我呀收拾收拾就上路了,哦,还有我再隔壁的王婆,她儿子也在那边当差,这些天也写信让她同我一块儿过去,不过她儿子是没我家儿子出息,说这么多年就混了个侍卫当当——”

    老婆子的话引来了众人羡慕的符合——在他们看来,能在王爷府当差并且混到个不错的地位,这真真是件顶好的事情,寻常老百姓想的自然没有那么多,然而此时此刻借着斗篷的阴影,最先提出困惑的人却浅浅地皱起眉——

    北镇王刚刚回到领地,就全面封锁了北边的消息,明明从那边到央城寻常老百姓还有正常的同姓,但是在皇宫里的他们,却对北镇王动向一无所知。

    而北镇王府当差的人们,开始急急地召唤自己的父母亲朋好友往北边赶。

    这两件事儿最好是巧合碰在一起。

    若不是巧合……

    白术眉头皱得跟紧了些,咬着手指的牙稍稍使力,直到将自己咬疼了她才“哎”地一声松开嘴,这个时候,那个卖橘子的老太婆又凑上来问她,要不要跟她到北镇王府去试试能不能找活儿做,白术稍稍犹豫了几秒,片刻后,笑着道:“好呀,反正我也没地方去,那就麻烦您了,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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