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驱车先送我们回酒店拿了行李,接着驶至城区郊外的一处私人机场,很快就出发了。

    坐在飞机上,我心里实在是没什么底,总觉得这些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仔细想了想,尽管他们行动剑及屦及,却非一味追求兵贵神速,而是按步就班,稳扎稳打地将任务目标一举拿下,绝不留有可脱逃的余地。

    很明显,这一小群人个个是雷厉风行,卓有成效的行家里手。

    有一种被盯梢许久的劲头。

    还有,我装作不经意地瞄了眼坐在我旁边静静望着机窗外的鹿谨,隐隐感觉他虽没有说过任何拒绝的话,但其实也并不想应那个所谓长老“回去避险”的善意要求,此番赴邀仅仅是出于无奈。

    大约过了五个多小时的样子,小型专机终于降落,我们重新改回乘车。

    这次没有用很久的时间。

    火树银花,通明似昼,看着眼前这座傍山靠海而建,俨然一座小城规模的地方,我有些懵了。

    “这才是属于血族,严格来讲应该说是属于咱们人转血的血族真正的城。”鹿谨无甚温度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从上飞机开始,一路无言,平时话多到被吐槽是念经的他,这是这么半天第一次跟我讲话。

    “不夜城。”他说。

    很简单的说明,将这座城的背景交代清楚,让我肃然起敬。

    然而他一反常态,没有作为一位绅士基本礼节性的等待,下了车便由之前那个领头人引着往城里走,连在说这唯一的一句话时仍旧一步不停,头也不回。

    不夜城么?......

    半山腰衔接此地最为灯火辉煌,好似城内之城的二层空中过道前,我定睛最后仰望了一眼高度恰好被那观光塔塔尖顶起一般,褪色将要淡去的圆月,不再多想,低下头踩上红毯,跟着他走了进去。

    时节已进深秋,我们之前所在的城市晚上起了风还是有些凉的,这地方的气温则明显要高出不少,花繁叶茂,一扫秋季的萧瑟感,遍地的棕榈树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暗月。

    但许是因为主人不是狼族,便不像他们那般天生亲厚自然,发展到连对建筑的审美都偏颇于此的缘故,并没有因为地处热带,又靠着山就要把周围打扮得像个部落,人家走的是浓情地中海风格,正儿八经的南欧范儿。

    一个是野性阳刚,随处可见的是对力量与自然的崇拜,烈如火。一个则是以人为本,玩儿情调,营造的是高贵浪漫的氛围,雅如水。

    世外桃源也好,迷情都市也罢,总之两方各具特色,哪怕一草一木的栽种,一灯一柱的摆放都不是随意为之,繁枝细节的雕琢中可窥其对美学的考究之极。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一路遇到的不论是侍者还是看着好像单纯只是在这里享乐的红男绿女们,皆对鹿谨各种恭敬地致意。

    我们被引至占地面积巨大的露天泳池区。

    眼前的一幕大概酒池肉林说的就是如此这般吧,大大小小池子很多,人们觥筹交错,好不快活,嬉笑打闹的声音隔着好远便能听到。

    一个享乐的天堂。

    尤其是对男人而言。

    中心泳池里背冲我们的这些“年轻”人里其中有一位是留有一头浅金色中长发的男子,与周围其他人一样,他也是左拥右抱。

    然而不知怎么,尽管看不到脸,可我就觉得这个人最是显眼,如果这群人里有个话事人,那一定是他。

    “长老,鹿少到了。”领头人一个鞠躬后便退至一边侍立。

    “哥,找我?”称呼亲密,语气轻松。

    哥?

    除了简星辰,从来我知道的只有他被水晶段然曲歌他们三个喊哥的份儿,甚至连对“顶头上司”的吴煜凡他都是直呼其名,他竟然有叫别人哥的时候?而且那人还是......

    我不禁一愣,抬头瞧了眼鹿谨,他眸中带笑地望着池中,并没有回应我的侧目。

    “诶,鹿少!”

    “鹿少!”

    “好久不见啊,鹿少!”

    众人转头,面孔有欧有亚,皆是欢欢喜喜的表情。

    和先前“请”我们来这里的九人差不多,对我没有作出任何表态,这回一大群人更连一个好奇打探的眼神都没有给。

    仿佛并不存在我这个时时刻刻制造着令他们嫌恶恶臭气味的半狼族人一样。

    鹿谨于此的地位可见一斑。

    “今次带回来的‘弟妹’倒是不一般啊。”那男人松开左右的美女,徐徐扭过身毫不避讳看向鹿谨身侧的我,加重了“弟妹”两个字的声调,并朝我单眨了下左眼。

    果然没猜错,他就是长老了,浓眉大眼高鼻梁,一张典型东西结合的混血脸,外表的年纪至多三十岁上下,然而实际的年龄就不是我能揣度得出的了。

    轻浮的开场招呼打完,他仿佛蛟龙出水一般一跃从池中蹿起,池水自他肌肉分明,线条感趋近完美的身上顺延淌落,而后他一头扎进水里向这边游来。

    说句公允的话,尽管我这辈子接触到的“异族”几乎都是美男,放到前世个顶个可称作绝色,但其中却没有一位像眼前这男人的风格。

    虽然不该去这样形容一个男人,但他确实是如妖般精致性感,娇艳欲滴,真是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得不说,就算是“异族”,我也已经见过太多的“大人物”,有像郑弈哥他们那样内敛沉稳的,也有像t.k.温予淼那样外放邪气的。

    不过都和他不一样。

    眼前这位被鹿谨唤作“哥”的长老,是那种无论在哪里都会是最显眼,最肆意,最张扬的存在,即使他周围有着何等优秀的人相伴,他照样可以拔群出来,是绝对的人中龙凤。

    这样一个高调不容人移目的人,同时还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淡定与自信,多种不同的风格气质杂揉在他身上,混乱但并不突兀。

    然而同时,我觉得他也比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危险。

    他到了池边却没有出来,而是甩甩头发上的池水,拿过侍者无需示意便自动呈上的酒杯,抬眼看着我,“你就是狼族的那个‘月亮’吧。”

    语气肯定中带着一丝调笑。

    “沐瑾。”鹿谨简单两个字纠正,让我不得不又看向了他。

    为什么如此微妙的时刻要执着地去做这件事?

    一贯精明的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鹿谨依旧没有回看我,目不斜视,保持不变的淡笑对着池中的男人。

    他并不吃惊,但与我差不多的是他也将视线从我这里移向了鹿谨,“你是认真的?”

    鹿谨卸下外套递给旁边的侍者,无所谓似的耸了下肩,“也许吧,明天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懂了,很好。”他手支着下巴,喝了口酒,点点头,双眼用力眨了一下算作更加确认理解鹿谨的话,“那你这会儿是有没有心思让我接风洗尘呢?”边说边伸出胳膊揽上旁边比基尼辣妹白嫩的肩膀。

    池水因着他的动作哗啦一声被撩起,挂在他的身上,在周遭各种于我看来奢靡醉人的灯光照映下,晶晶亮亮地闪着,更凸显出他整个人非同一般的气场。

    如果说先前他和鹿谨的对话让我云山雾罩,那么现在这个所谓的“接风洗尘”究竟指的是什么我再明白不过了。

    “怎么没有?好久没回来了,当然得在你这儿好好玩儿玩儿了。”鹿谨说着,也拿来一杯酒,走到一旁,搂过离他最近的一位性感女郎的水蛇腰,“以前没见过你,什么时候来的?”

    轻佻恣意,一如这里所有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那般。

    “他这样儿你就真没有一点儿反应?不吃醋?”身边,鹿谨将饮尽的空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盘上,已经和那女人拥吻在了一起,长老轻笑了下,转回看向我。

    吃醋么?

    虽然鹿谨有时是会笑说因为我从来不吵不闹,不吃夜店那些血族女人的醋,让他觉得他一个绝世帅哥在我面前好失败,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偶尔我很想安慰安慰他说,我吃,但我其实真的就是几乎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无论说他卖力出演还是本色释放,我觉得都不重要。

    我只知道结果是他在为了满足我的口腹欲望而一次次逢场作戏。

    并非无关痛痒才毫不在乎,而是既然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吧。

    当然,眼前的情况不是为了填饱我的肚子,可他有了更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那我该去计较什么?反应什么?

    先前还能扮扮小透明,但这会儿这么明显的点名在跟我说话了,我也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

    实在不知道该跟这个危险妖异的男人说些什么才对,我觉得大抵保持沉默才是上策,便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他虽有些意外似的挑了挑眉,不过到底是很满意我的答案,颔首赞许,“不错,宠辱不惊的女人才能在我们这种人身边留得更久。”

    不管上辈子这辈子我从来受的是男女平等的教育,这话说出来着实刺耳得很,可此时不管我爱听不爱听,只能表示受教地跟着点了点头。

    他吻了下怀中女人的脸颊,之后拍拍她的肩头松开了胳膊,待她识趣离开后,两手攥成拳摞起垫着下巴,彻底趴在了我的正前方,更加专注地看起了我,“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你怕我?”

    被抓个现形还让人说了出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只在刚一开始他转身的时候打量了一眼,之后便盯着他旁边粼粼的池水独自唱起内心戏,尽可能降低再降低存在感,我自然明白我这样畏畏缩缩显得上不去台面,没档次不说,且极其失礼,可过了这么大一会儿,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位置上来讲,我站的离池边几步远,他趴在池边仅露个脑袋和胳膊,我高于他很多这是没错,何况他那外貌、姿势、态度、语气也都不像是我想象中血族一介长老所该有的可怕和威严,但若说有泰山压顶的感觉,我俩之中只可能是我,总不会是他。

    这人气场太大,我要是能跑早跑开了,现下却不得不硬着发麻的头皮把目光一点点对向他。

    那是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灰眸,幽深并不锐利,当他看着你时,即使是挂着笑,你依然会从心底产生惧怕。

    这便是属于一个族群领导者无法亦无需掩饰的气势。

    “啊,她就是个没见识的土包,我都一般不爱逗她,没意思。”鹿谨这时恰好和那辣妹结束了拥吻,转头瞥我一眼,面带鄙视。

    及时雨的解围减轻了我的压力,同时让我开始担心起了他。

    或许是到底关系真的不一般,长老对他插话打断没有任何不悦,动都未动,只偏了视线过去,“看来你一点儿没变,我还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

    言语里颇有些戏谑的味道。

    “怎么可能?我疯了?在一棵树上吊死?”鹿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手开始从姑娘的纤腰滑向了圆翘的臀部。

    “嗯,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他瞧着鹿谨的动作努努嘴,深以为然地又一次使劲儿眨了下眼表示认同。

    我想作为一个长老,他对他这个弟弟是没话说了的包容了,甚至脑洞大开忽然想到,他和t.k.在各自族群里的地位想必是差不多的,同鹿谨之间的关系会不会也和t.k.与温予淼似的好到不分大小?

    可马上我就否决了自己。

    像这样打着保护的名义把温予淼押解回总部的事情,t.k.应该是做不出来的吧?

    “挺好,那就好。”他自顾自又接连说了两个好字,好像是再无后顾之忧的样子,紧跟着,连下巴都懒得挪一挪,冲池边吩咐,“你们弄吧。”

    鹿谨一怔,松开怀中的女人,“......沐......”

    刚要出声,他面前便挡过了一堵人墙,尽管是三个人,但比之前那九个气势要强得多,虽是侍者的穿戴,可光是背影都能看出和打手没什么分别。

    向我而来的是两个人,没鹿谨那边的那么人高马大,不过对付我是绰绰有余了。一个按拉住我,麻利端起我的右臂翻开袖子,另个在我手臂下方托起一个水晶碗,拿过一把精致锋利的银质刀在内侧划开一道口子。

    “......嘶......”手起刀落,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疼痛地打了个哆嗦。

    在持刀人的挤压下,鲜血迅速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大部分落到水晶碗中,余下则因着我的抗拒颤抖溅到了地上,沿着湿漉砖块的纹路,和着里面的积水,一点点顺延流向泳池。

    长老并没觉得脏了他的池子有什么恶心的,阖上眼,抽动鼻翼,用力地嗅闻,仿佛享受一般,“这血的味道,还真是与众不同。”

    凭着旧有的印象和成见判断失误,虽没料到外表高雅的血族比狼族还要粗野直接,但放血这件事我怎么也是经历过暗月锻炼的,仅在一开始有些本能的恐惧,很快便镇定下来,老老实实配合他们,甚至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放眼去打量池中一众人等。

    长老周围先前还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们早已安静下来,不似刚才初见我那般无视,与他差不多动作吸着鼻子,表情却和他相反,有疑惑,有厌恶,有怒意,总之各有各样,连反感的神态都很是精彩。

    片刻。

    前后接了三小碗,应是觉得血量已经够了他们想要的程度,长老再次开口,“她一个人戳在这儿也怪别扭的,来,鹿谨,我们好好玩儿。你们两个领沐小姐下去吧。”

    取我血的两人退下,又换来了两个新的侍者,呈给我一块白帕子,稍躬身对我做出请的手势。

    我还没有迈腿。

    “哦,对了,等等。”他叫住我,“这么半天都忘了介绍,我叫顾言蹊。”

    他仍是趴在泳池边的姿势,冲我第二次单眨一只左眼,那模样真算是小说里那句秒杀人于无形,不分男女的魅惑众生。

    我忙别过视线,拒绝这电量十足的一眨。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言蹊么?

    我可不认为他是那样的人。

    用帕子捂着手臂,回首去望那边的鹿谨。

    刚刚一直不敢看他,恐怕他瞧见我的样子会着急,这会儿临别我再不看就没机会了,不让他安心怕是他不会踏实在这里应付下去。

    他一样正看着我的方向,面无表情,简简单单凝视的眼神中却又包含了太多无法言明的东西。

    也许,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相隔人群,他微启唇仿佛想要讲什么,我忍着呻-吟叫痛的冲动想告诉他,爸爸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这都小意思,倒是他,估计一会儿要多保重了。

    然而我们只是默默地对望,两个人都什么也没说。

    或者应该讲,此时此刻,两个人都什么也不能说。

    我不敢多看,定定一眼之后便扭脸走向安静保持躬身姿势等在一边的侍者。

    “你们不是一直吵着想见鹿少么?现在人来了又不敢过去,是被帅翻了害羞上了么?”身后传过那邪魅妖异长老懒懒的调侃声和女郎们随之而来的娇嗔笑声。

    我没有再回头,由着他们带路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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