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宫。

    “太子殿下,请看。”

    跪坐在蒲垫上的中年男人呈上一份书信,封纸上还有火漆烤的绝密标志。在这个纸比黄金贵的年代,一封纸书价值千金。何况这种特殊标志的书信,一般记录的都是发生在各国之间的大事,每一件拿出来都足以震动天下。

    修长的大手接过来,慢条斯理将暗黄的书信拆开,抽出里面薄薄的纸张。

    片刻,冰冷的嗓音陡然响起,如同冰屑四溅的般清。

    “司马佐?”

    “是,听探子的消息,的确是司马佐,白期昌在上报赵王的信中确实是这么说的。”

    男人蔑视笑了笑:“司马佐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封官拜相了。”摇曳的灯光照出他的侧影,笔直的脊梁骨挺拔,带着逼人的压迫和威严,“查。”

    中年人匍匐在地上行礼,应了一声,恭敬退下了。

    清冷的大殿里,那道人影缓缓站起,高大的身躯庄严。锋利的眉宇下压着一双极具穿透力的眼眸,此刻正傲倨地盯着纸上的黑字。

    “司马佐,你背后藏的人,孤迟早能挖出来。”

    ——

    大街旁的一栋茶楼里,有两个人边吃肉边唠嗑。

    “快到大王寿宴了,我听说今年来朝贺的人中有一个新晋的宗师!”

    “宗师?真的假的?这些人不往往都与世隔绝吗?”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想出来透透气也说不定。”

    “哦对了,前天军队回来你知道不?我军之所以能大败魏军,都是因为司马先生一个绝妙的计策。”

    “啧啧,不愧是司马先生。”那人喝一口酒道:“这两天大街上盛传的那个‘黑脸小子’你知道吗?”

    “你说那个‘黑脸小子’啊!谁不知道!怎地,那小子出什么事了?”

    “我听二大爷的小外孙的邻居说,他也是大将军府上的谋士——咦咦咦,快看楼下!是不是那小子!”

    无数的脑袋从各种各样的店铺中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直勾勾锁定他,到处都是哈哈笑。

    “原来是真的,他的脸可真黑!”

    “长成这副模样,真是为难他了。”

    宽大的袖子负在背后,黑脸少年慢慢悠悠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朝着好奇打量的男男女女们友好地、面带微笑地招招手。

    “赵国百姓真是热情。”她唏嘘着,随手拿起摊位上一个小糖人,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急忙摆手:“不要钱,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糖人就送你。”

    哦,还有这种好事?她兴致勃勃地洗耳恭听。

    但听见那老板搓着手,满眼八卦火焰:“你的脸是不是天生的?”他话音刚落,周围一圈假装路过的人们立即凑上来,睁大了眼睛认真听。

    早就不爽的王衡此时犹如被点了火的炸药,轰地爆发了。一把抽出佩刀,怒火冲冲地挡在张培青面前:“不许冒犯先生!”

    森冷的刀带着腾腾杀气,一米九的大个子泰山般横亘在众人和张培青之间,手臂上矫健的肌肉线条可见恐怖的爆发力。

    “……”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

    人们咽咽口水,不动声色退开几步,小贩仰着脖子才能够到他凶神恶煞的牛眼,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容:“失礼失礼,先生……”

    要哭出来的目光转向一直站在旁边悠闲的黑脸少年。

    “啊?”先生好似现在才发现似的,恍然大悟,温柔地笑了笑:“放心,我家护卫是个很和善的人。”

    小贩盯着大个子狰狞的脸,哆嗦着要开口说点什么,一大堆人从旁边呼啦啦走过来,完全无视傻大个手中锋利的刀,很快挤进人群中来到张培青面前。

    这些人各个打扮的流里流气,姿态嚣张放肆,一眼便看出是帮混混。

    其中一个混混指着张培青大声道:“小子,我已经和人下了赌注,赌你的脸是假的!”

    另一个冷哼一声:“我赌你的脸是真的!”

    “呸!就他那张黑丑脸,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哼,你输定了。”

    这些人吵得唾沫横飞,全然不顾已然傻眼的张培青。

    脑中一大群草泥马呼啸而过,她无奈地摸摸鼻子。这个时代民风果然不是一般的彪悍,有当街拿她做赌注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吗?

    张培青不在意不代表傻大个不在意。

    他王衡是死人?

    傻大个二话不说挥刀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一刀砍下,发现他凶残动作的人们顿时尖叫起来,张培青扭头一瞅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

    “消消气消消气。”

    看着拦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双小手,傻大个很不满,闷闷的腔调控诉:“先生,他们羞辱你!”

    “呃,杀人是犯法的。”

    “先生,他们不过是身份卑微的平民,您可是高高在上的谋士,杀了就杀了!”

    “阿衡啊,勿以恶小而为之。”

    听两人在絮絮叨叨讨论杀还是不杀他们的话题,周围的人都是一阵诡异。混混们也不是好惹的,见王衡这么横,一个个也不甘示弱地叫嚣起来。

    “小子,没你什么事儿,一边待着去!”

    “小心待会儿爷爷发威揍扁你!”

    “看大爷不把你脑袋扭下来!”

    张培青着实觉得自己流年不利,这都什么事儿!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家暴动的犬毛,她朝着那帮人厉声呵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啊?”一人愣了愣,道:“来证明赌注结果的。”

    “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你还没说。”

    “那还吵什么吵!”

    “……”

    混混们自发安静下来瞅着她,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也看热闹的纷纷凑过来,学着别人瞅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被里外三圈层层包围。

    等到整条街附近的人都看热闹凑过来,打赌的人也都来了,张培青这狡黠笑了笑,宽大的衣袍在风中飘扬:“我这张脸……”

    她顿这一下,赌徒们心跟着扑通扑通狂跳,卡在嗓子眼。

    “是天生的。”

    哗的一下整个场面失控,赔钱的怒吼赚钱的狂笑。喧闹的大街人群堵塞,来往的车马都被卡在这里过不去,乱的一团糟。

    张培青飞快从小贩摊位上抽了一支糖人,趁着人群没注意,悄悄潜到不远处的小巷里。没一会儿傻大个怀揣着什么东西贼兮兮跑过来。

    “怎样,赚了多少?”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傻大个此时笑的开怀,掏出怀里一大包散碎银子:“先生,您的计策真管用,赚了足足十倍!”够买好几只老母猪了。王衡幸福地想。

    “干得好!”张先生两只绿油油的眼睛闪闪发光。炒作自己赚钱又不犯法,她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随手把糖人塞到傻大个手里:“赏你的。”

    傻大个满脸纯真喜悦,好似捧着颗大钻石似的宝贝:“多谢先生!”说罢问张培青借了条手绢,小心翼翼包起来藏到怀里。

    张培青抽抽嘴角,“不谢,手帕不用还了。”

    两人收拾好犯罪道具,整理好衣衫,衣冠楚楚地绕道从小巷里穿过。幸好她提前准备了绝佳路线,要不然这时候指不定被堵在什么地方。

    邯郸不愧是赵国都城,数一数二的富足地方。

    张培青走过很多很多地方,几乎每一处都遍布流亡的百姓和贫瘠的草房。路上时不时见到人骨头或者尸体那是常事,饿死、冻死、病死,被贵族猎杀、被贼匪抢杀、被入侵军队践踏而杀。

    而在邯郸城,人们几乎个个生活的平安乐足,热闹的街市和战乱区天差地别。

    傻大个也感慨地望着热闹繁华的景象,“邯郸比历城好。”

    他没什么文化,说不出多么有内涵的话,他只会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话语表达。

    邯郸,的确比历城好,好上一百倍。

    这个时代百姓受教育程度低,更没什么国家概念,在他们看来历城到底是魏国人掌管,还是落在赵国人手里,都没什么差别。

    “如果有一天历城能和邯郸一样就好了。”傻大个幸福地期盼。

    张培青听见这话笑了:“也不是不可能,假如有一天天下能大一统,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大一统?”好奇的大眼睛。

    她在掌心虚空画了张小小的地图,一一指给他看:“齐楚燕赵韩魏秦,统统化成一个国家,由一个君王统治。”

    五指收拢,仿佛把整个天下掌握在手中,那笑容带着睥睨江山的自信和傲气。看的王衡痴了。

    “先生,您真好看。”傻子憨憨道。

    第一次被人夸奖,张培青诧异不已。她这张脸被人说丑说黑说难看,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说好看。

    “为什么?”她有些好奇傻大个的思维怎么跟平常人不一样。

    憨憨的小子粗糙的脸莫名红了红,小声嚅嗫:“不知道,就是好看。”

    哈哈大笑几声,她甩开袖子,负手在后继续大步走路:“好小子,有眼光!”

    两人刚走了几步远,一辆黑顶轿子的马车突兀地停在他们面前。赶车的马夫勒住缰绳后,轿子的门帘迫不及待掀开,露出半张笑嘻嘻的俊脸,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小虎牙调皮。

    “可算找到你了黑脸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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