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声响,石室一角一块巨石缓缓抬起,露出一个一人高的石门,幽幽的亮光照射进来,赵冰珏这才看清,自己不小心踏进了原先巨鼎嵌入的窟窿,竟然阴差阳错的打开了石门机关。又惊又喜,哈哈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姐姐,咱们这就顺着石门瞧瞧。”当下将青琅剑插在腰间,摸了摸玉箫和回影珠都在,心中稍安。

    石门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穿过石门又是一条甬洞,甬洞直通向上,洞壁高低悬挂着数十个火把,此时都已熄灭。赵冰珏踮脚取下一个,用火折点燃,四处打量,并无其他机关,这才顺阶而上,云婼仙子跟在身后。

    洞内潮湿异常,不时有水珠滴落,刚走了几步,脚下一绊,踉跄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啊”地失声惊叫,慌忙向后翻跌,一具枯骨斜卧在地,衣衫破烂,被他一绊,惨白的头颅登时咕噜噜的滚了下来。举起火把,不禁心中一凛,汗毛乍竖,狭窄的甬洞中竟然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枯骨。

    赵冰珏后背凉飕飕的,看了眼云婼仙子,见她也是满脸惊诧,深吸口气,稍稍定下心神。这些白骨或趴或躺,手中的兵器也是各种各样,此时早已锈迹斑斑,洞壁上划痕累累,必是经过一场厮杀。火光明灭,想起石室内的人鼎,心中一阵悸动,这石洞处处透着诡异,当下小心翼翼地绕过骷髅,匆忙朝上走去。

    甬洞越来越窄,起初还能正常行走,到了后来只能侧身前移。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觉清风习习,吹在脸上,赵冰珏精神一振,想来出口不远,不由加快了脚步。

    过了片刻,只见前方停僮葱翠,枝叶繁密,轻轻一拨,登觉面前一空,抬头望去,星辰寥落,树影四围,心中大喜。这半日困在洞中,烦闷压抑,此时重见天日,舒畅无以,一时间恨不能纵声长呼。望向云婼仙子,见她舒了口气,相视一笑,正欲开口,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他奶奶的,天天啃这些干粮,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赵冰珏一凛,心道:“这深更半夜的荒山野岭竟然还有人!”慌忙吹灭火把,循声望去,果见下方不远处的一块石台上坐着两个男子,夜色昏暗看不清容貌,但见他们衣衫五颜六色,华丽异常,心中更感诧异。

    在云泽,四州服饰各有特色,颜色也早有约束。南之朱雀以赤莲城为首,服饰颜色大都以红色或者紫色为主;西之白虎则以白帝城为首,衣服主要为白色或者浅蓝色;北之玄武以流觞城居首,服饰颜色较暗,主以黑色或灰色;而东之青龙则以方夜城为首,服饰颜色也较为宽松,青色、绿色、深蓝都可。青龙州、白虎州、朱雀州、玄武州加之位于正中的钟鼓楼,视为五足,暗含金木水火土五行变化,历来被称为四灵,支撑云泽。

    不过赤望帝德高望重、无为而治,天下安定,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也逐渐被人们所遗忘,不过具有代表性的装饰却一直存在。

    四州九郡三百七十余城,即便搭配颜色有所浮动,但终归万变不离其宗,绝无可能有人揉杂四州服饰,转念一想:“难道并非云泽,而是南荒?”转头看向云婼仙子,却见她秀眉微蹙,传音道:“傻小子,他们并不是我族人,而是魔门中人。”

    赵冰珏一愣,他流浪多年,倒也经常听人提及魔门中人,不过大都是大人吓唬孩子,若孩子不听话,便会有魔门的魔头来吃了他们。孩子被这么一吓,自然老实多了,但却从未见过。

    云婼仙子似是怕他不解,柔声道:“魔门和道门都不受四州约束,所以衣服颜色自然也是随心所欲啦。”

    赵冰珏一听,随即想起来那日在西湖边见到的叶平仙君和白子云,想来他们正是道门之人。不待细想,只听另外一人笑道:“等明日咱们将东西送到月阳城,交了差事,自然不必再提心吊胆,到时师弟做东,定要请三师哥去燕子楼好好享受享受。”

    那“三师哥”一听到“燕子楼”三字,登时两眼放光,嘿嘿笑道:“不错不错,燕子楼的烝凫鱼炙可是一绝,还有那水嫩的娘们儿……”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赵冰珏也已一天没吃东西,听到烝凫鱼炙时不禁肚中咕咕,吞了口馋涎,瞧见云婼仙子似笑非笑的神情,顿觉尴尬。

    那“师弟”喝了口水,道:“快些吃完,咱们这就赶路吧。”

    “三师哥”似是极不情愿,嘟囔道:“咱们这么没日没夜的赶了三天,净捡这些偏僻荒凉的小路,只为了这个平淡无奇的木盒子,还要受神门各宗人的鸟气,真他奶奶窝囊透顶!”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四方四正,巴掌大小的朱红色盒子,细细把玩。

    看见这个木盒子,云婼仙子面色一变,瞥了眼赵冰珏,发现他正望着那二人并未发现,皱眉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那“师弟”忙道:“三师哥,帝尊之命,我等自然不敢违逆,快些将东西收起来,免得被别人看见,招惹麻烦。”

    “三师哥”哼道:“神门中人早已将这附近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有何人能够混进来,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虽这般说,但对那帝尊好似极为忌惮,终究还是乖乖的将木盒子收了起来。

    二人又吃了些东西,熄灭火堆,匆匆沿着山路向北行去。

    待那二人走远,赵冰珏这才走出山洞,抬眼四扫,远处群山绵延起伏,横峰侧岭,云雾缭绕间,龙跧虎卧,突兀森郁,奇道:“我们怎么到了太华山中了?”

    赵冰珏自小生活在此,对这一带倒颇为熟悉,远远看见直插天际的双峰,便一眼认出是太华山来。

    云婼仙子道:“月阳城离此地不远,想必湖底的暗流深渊与山间的水潭相连,这才被卷了进去。”

    赵冰珏点了点头,也只有这种可能了。抬头望去,晨星寥落。

    清风习习,赵冰珏与云婼仙子并肩站在洞口的崖石上,幽香扑鼻,心中说不出的轻松欢快。想起这几日连番经历生死患难,早已将云婼仙子当作极为亲近的人,远处群山巍然,云雾缭绕,豪气顿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转念一想,既已逃脱困境,姐姐说不定转眼就会与自己分别,天地之大,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吗?越想越是难过,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被沮丧冲散。空中朝霞旖旎,炫彩如虹,赵冰珏却不禁悲从中来,看着蓝衣飞舞的云婼仙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喉咙如堵。果见云婼仙子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幽幽道:“傻小子,姐姐要走了。”

    赵冰珏心中一沉,焦急道:“姐姐,你要去哪?”

    云婼仙子眼波似水,柔声笑道:“从哪儿来便要回哪儿去,难不成巴巴的跟着你再去朱雀州么?你们云泽的人见到我这小妖女,只怕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与你同行岂不是徒增是非,连累与你,况且……”她叹了口气,况且我阿爹和众长老只怕此刻早已齐聚朱雀州,见到他们我又该如何自处?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赵冰珏望着云婼仙子近在咫尺,精致无以的侧脸,一时间五味杂陈,张口结舌,他多么想张口就说:姐姐,你随我去吧,什么别人的指责危险我都不在乎!又见云婼仙子从手指上取出一个指环,吃吃笑道:“朱雀州距此千余里,赵公子的轻功又稀松平常的紧,只怕等你到了那,黄花菜都凉啦,这个东西就算姐姐临别的礼物吧。”说着将翠玉指环递给赵冰珏道:“那鹿角兽名曰夫诸,自小便于我在一起,贴身相待,此时被封印在这个指环中,你若是要召唤它,只要抚摸着指环轻轻喊它小白便好啦。”

    月光如水,镀在赵冰珏失落黯然的脸颊上,云婼仙子心中顿时一阵窒息般的绞疼泪水几欲夺眶涌出,傻小子,你日后若是见着夫诸,还会记得我这心狠手辣的小妖女么?忍住泪,嫣然一笑道:“傻小子,你要保重啦!”

    “姐姐!”赵冰珏失声大喊,想要伸手去抓,却只见云婼仙子笑靥如花的容颜逐渐隐没在茫茫的夜色中,任谁也没有看见,她在转身后的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狂风刮在脸上,痛如刀割,酸涩的泪水滑过脸颊,渗入嘴里,也一点点渗入寸寸痛绞的柔肠。

    “姐姐!”赵冰珏大声呼喊,泪水盈眶,下意识迈步追去,山路崎岖,脚下一绊,横身摔倒,远处林涛阵阵,唯有虫鸣吱吱,哪还有云婼仙子的身影。

    乌云翻卷,月色若隐若现,赵冰珏仰面躺在地上任由眼泪肆流,想起这几日来和她的种种,仿如做了一场大梦。

    不知过了多久,赵冰珏哭的乏累,沉沉睡去。忽听一阵急促的蹄声从远处传来,赵冰珏陡然惊醒,圆月西沉,天还没亮。

    想起云婼仙子,赵冰珏心中一阵绞痛,险些不能呼吸,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指环,突然一拍大腿,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笑道:“是了是了,姐姐离开云泽必然是回南荒去了,待我事了,去南荒寻她就是,我真是蠢死了!”想至此心结顿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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