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向风语的双手被领带绑住,腰被牢牢钳着,身下承受着一次次重击。
    邝修远抿着唇,一言不发,把所有的不甘、不耻、不愿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亲吻他的眼睛,安抚他淬火的眼神;亲吻他的嘴角,安抚他愠怒的面容;甚至以一种极其费力扭曲的姿势去亲吻他的心口,好像这样能他的心里更好受些。
    邝修远却推开她,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他。
    不敢看她。
    他不懂向风语怎么能在谎言之上为他建造一个真实的梦,而他还贪婪地想要住进去。
    她在身下迭声叫着他的名字,“阿远、阿远”,那是他一次次纠正过来的;她顺从地承受他,越是如此,他越愧疚,他怎么能把对自己的无能和愤怒发泄到别人身上。
    邝修远终于解开领带放开她,埋在她肩头,而她居然还伸出双臂拥抱他。
    “小语,别这样。”他祈求道。
    别这么轻易就原谅我接纳我,别让我这么快就丢盔卸甲问心无愧。
    向风语醒来时,邝修远已经不在身边了。
    阳台的纱帘飘动,她走出去,看到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朦胧的烟圈散进清亮的晨光里。他的视线茫然地投向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向风语抽走他的烟。“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要抽了。”
    指间骤然一空,邝修远回过神来。“你不是也抽?”他抬起手,把她圈进怀里。
    “可是有了你之后,我就不抽了。”
    他想起来了,他把自己献给她,作为让她上瘾的替代品。
    向风语踮起脚亲吻他,烟草的气息在彼此的唇齿间萦绕,直到她的舌尖也有了些麻痹的感觉才分开。
    “还想抽吗?”
    邝修远摇头。
    向风语满意地揉揉他的脸。才一晚上而已,他的下巴又冒出来短短青青的胡茬,摸起来刺刺的扎手。
    “我帮你刮胡子吧。”她提议道。
    刮胡刀还是他之前留在这里的,已经许久没有充电了。向风语手法生疏,不出意外划破了他的脸。
    一道浅浅的小口子,渗出一条红线,像新手绣娘拙劣的走线。
    她手忙脚乱地去翻药箱、找药棉、找创口贴。
    洗手台被翻得一团乱,邝修远看着她大张旗鼓的样子,并没有阻止她。
    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他自己刮胡子时也有失手的时候,但他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他想要她愧疚,最好和他一样,也体会一下被情绪拉扯的痛苦。
    她终于找到了所有工具,先用药棉消毒,一边擦拭还一边轻轻地吹着。
    一道微不足道的小口子,她倒是怕他疼了。
    然后她又撕开创口贴贴上,贴得不太平整,两翼黏在一起,皱皱巴巴,像一道骇人的疤痕蜿蜒在脸上。
    向风语看着它笑起来:“你给我的东西,我好像都要还回来。”
    那还是处理邝修言的案子时,有一次脚被磨破了,她忍着走了几步,最后被邝修远拉着坐下,然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创口贴,贴在她磨破的脚后跟上。
    她的脸上露出回忆往事的甜蜜。
    “那你有心吗?”邝修远忽然问。
    我给了你一颗心,你会还回来吗?
    向风语毫不迟疑地拉着他的手按在胸口:“我的心在这里。”
    邝修远盯着她的眼睛,隔着睡衣,勉强只能感受到皮肤的温热。
    “好吧,你要是不信的话,剜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她转过身去,在一团乱的台面上找到一把修眉刀,“不过我知道,真的剜开你肯定舍不得,就拿这个过把瘾吧。”
    向风语把修眉刀塞进他手里,又解开睡衣的扣子,将胸口袒露在他面前。
    “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甚至主动挺起腰,把胸口送到刀片下:“那就来吧。”
    邝修远微微用力,又细又薄的刀片陷进去。
    向风语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可他却下不去手了。
    他连在阳台做爱都要小心地将她裹好,又怎么忍心可能存在危险的刀片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呢?
    即便那只是一把再安全不过的修眉刀。
    他松开手,胸口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连红痕都谈不上。
    修眉刀被扔掉,他把向风语牢牢嵌进怀里。
    什么是真实的?
    只有爱才是真实的。
    邝修远求她:“小语,你离婚好不好?”
    *
    访客已经离开,邝修远看了一眼手机,有两条新的消息,一条来自邝修言,一条来自向风语,都在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他放下手机,拿了车钥匙下楼去。
    新一轮的台风正在逼近,在夏末时分带来了难得的凉意。邝修远开了些窗,风却卷着尘土飘进来,他赶紧又关上,顺手打开了音乐。
    驶入车库时,曲库又随机循环到了一首熟悉的歌。
    “……如若早叁五年相见/何来内心交战/我信与你继续乱缠难再有发展/但我想跟你乱缠……”
    他听着歌词忽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下午那个没有预约的意外访客,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向风语最近在跟我闹离婚。”
    邝修远从文件里抬头,甚至还没准备好以何种姿态面对他,就听到倪家成继续说:“我不可能同意的。”
    他说他也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还没充分利用那些人脉和资源站稳脚跟,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对视着,倪家成看到他身上最后的坚持正在慢慢崩塌。
    离开时,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换了一种好奇的语气问:“邝先生,你说她的下一任会容忍你的存在吗?”
    会吗?
    邝修远不知道。而且他也赌不起。
    他看着电梯的数字从九跳到十。
    是一个鲜红夺目的“十”,也是向风语和倪家成的十年约定。可如今才过去叁年,还剩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
    他要在无尽漫长的白昼与黑夜里,在内心选择与道德选择之间抉择。
    他问自己会怎么选?
    回答他的是向风语迎上来的笑脸。
    *
    倪家成从邝修远的办公室出来,没有坐电梯下楼,而是从楼梯走了下来。
    幸好这只是7楼,比起12楼还不算太高。
    他掏出手机,给向风语打了个电话。
    接通前短短的一瞬,倪家成想起了那天她关上安全出口的门之前,让他过几天来见一见邝修远。
    “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
    “我不能说,”向风语摇头,“说了又是骗他了。”
    倪家成在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脸上第一次看到了患得患失。
    【完】
    骗他的那句是“向风语最近在跟我闹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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