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之前有人曾经教过秦云,若非不得已,不要与不晓事的人共事。秦云奉其为金科玉律,遵从至今。

    可严乔氏便是她的颇不得已。

    严乔氏自转型之后,脾气就有些不可琢磨,好起来的时候与严父甜情蜜意,恍若鸳鸯方交颈,好似金玉初相逢。不好的时候,或朝朝有泪泪似奔,或对灯流泪到天明。一阵儿凄风楚雨,说着甚么你便放了我去罢,让你与她厮守也好过如今里三个人都难过;一阵儿立眉冷笑,出口便骂不过是个作妾的命,想我早死了给你挪出位置来?做你的春秋大梦!

    发作起来完全不顾场合,简直一人能演八台大戏。

    严父身在朝堂,丢不起那个人,吃过几次亏之后,只好与秦云一统战线,好歹哄着不让严乔氏多出门。但凡出去,秦云必然寸步不离地跟着。

    而那个王夫人,秦云也不知她是真不晓事还是装得如此,早前来往几次之后,竟然话里话外打听严乔氏的嫁妆是否还与乔家本家在一处经营。幸好严乔氏的兴致并不在此,没能引得她说多,不然三五句下,连账册都在严若英那里的事不定都要说出去。

    秦云不是没有见过被情爱冲昏了头的人,但是昏了十几年其余万事皆不过心的,也只此一位了。

    因而严乔氏执意要去承阳侯府家的茶会,秦云便也跟了去了。因着这是蕙英将来的婆家,大夫人严赵氏约莫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妯娌,也跟着来了。

    说起来严赵氏还是平远侯府二房嫡出,不过之前秦云觉得并无甚用便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坐在承阳侯府花厅里,外面的丫鬟们忙不迭地打起帘子来笑盈盈地道:“赵家二爷来了。”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来人一身蓝鼠色锦袍,身板笔直挺拔,那华贵织锦都遮掩不去满身的凌厉之色。同乔晋安大约一般年纪,只是乔晋安满身金玉之气,如浊世公子,这人却一身金戈玉戟之色,如古剑微芒。他走进来后在门口微微站了一站,目光扫过屋内一干人等,方才上前两步对座上承阳侯府二夫人道:“请姨母安,姨母身体可尚安好?”

    承阳侯府二夫人笑着道:“好,好,一切都好。”然后转向严赵氏道,“这便是你的二侄子了,他丁点大便跟着平远候去了边城,扎根在那里过年也不回来。若不是这次跟着回来述职,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得见呢。”又朝赵二公子道,“这是你三姑姑。”然后依次介绍众人。赵二公子依言一个个见礼,只有秦云向他回了礼。其余长辈们都备了第一次的见面礼,梅九递出个檀木精雕的盒子到严乔氏手里,盒子里是个碧玉扳指。

    承阳侯府二夫人又和他说了几句话,便道:“她们年轻人都在渟水阁里,难得回京一趟我也不绊着你了,让门上的带你去罢。”

    如此赵二公子便又行一礼告退出去。反应过来此人就是男配赵翰飞的秦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少年人中他这等气度相貌,确实难寻。怪不得原作里女主第一眼看上的便是这人,而非魏王了。

    待她收回神来,便见对面的王夫人朝着她笑,显是瞧见了她刚才的出神。秦云并不在意,转头去听座上人在说什么,恰好二夫人将话头转来:“我看你们府里各个都是好的,若英陪我们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也不见烦。相比起来我那女儿竟似泼猴投的胎,在板凳上坐了片刻,便好似有针扎似的不得安宁。”

    严赵氏是慢悠悠的性子,喝了口茶才温吞吞地道:“她自然是好的,家里别人也比不得,不过她年纪还小,不好多夸赞。你的璇筱样样也是拔尖,只那一个名字,给你起得太闹腾了。不过也幸好有此一处,不然样样都是顶好,可让别人都怎么活?”

    承阳侯府二夫人笑着拧拍她一下:“你这张嘴还和从前一样,说什么都不动声色,我竟不知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然后又转头朝秦云道,“你也莫要被她们拘在这里,和我们一道有什么意思,去寻了璇筱她们去罢。”

    既然这么说了,怕是要谈什么闺中姑娘不好听的事情,她也不能再多留。于是看了看严乔氏与严赵氏,见后者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才起身笑对座上道:“那若英便领了伯母的心疼,去寻璇筱姐姐们去了。”言毕行礼告退出去。

    深秋的风已沁了寒意,出门走了段路,从屋里带出来的热气散尽了,便觉得有些凉。桃五将手中捧着的斗篷给她披上,顺口说了一句:“听竹七说宣管事那里的火狐皮收得差不多,还差几条便可以送去师傅那里,约莫正好赶着天冷的时候能得了。“

    秦云稍稍想了一下,记起来是为了什么吩咐宣广的:“回头与他说声且上心些,小年前就要。”

    桃五应下:“宣管事清楚,姑娘去年病了那一场吓了他一大跳。因着咱们院里的药材都是从铺子里拿的,他也知道姑娘身子还弱,更莫提二爷还要时不时去敲打,因而说定要在雪前做好了斗篷。只是火狐皮子实在难得,宣管事怕临到头了也不够,一同收着的白狐皮子早便送去鞣制了。”

    秦云听着严其琛还老是跑去骚扰宣广的事情就头疼:“你让司书拦着他些,莫要老是去宣广那里蹦跶。”

    桃五笑道:“拦不住呢,前些日子去外家,我回来了听说二爷两天里跑了三趟,还是司墨传话说老爷要查他的功课才给哄回来的。姑娘这些日子在家里,才好了些。”

    秦云心中暗想,严其琛这是闲得。严父因要他一心念书,便什么事也不让他沾,待他明年考了功名得了差事便好了。她的意思就是像乔晋安说的那样,等她嫁人的时候手上这些资产便要分割开来,她带一部分出阁,剩下的也不敢交还严乔氏手里,就要全都留给严其琛。再怎么不放心,她一个出嫁的姑娘手上也不好捏着哥哥的私产,因而便想着到时候把宣广留给他。这事她也与宣广提过,告儿了他不用一直在个姑娘身边当差,将来或就是二爷跟前的一把手。宣广当时没说什么,过了几天来跟她说不日要把弟弟从乔家要出来带在身边,过几年便正当用。

    秦云后来想了想,感情人这是嫌弃她二哥呢。

    思绪还未收拢,便见梅九突兀地绕到她跟前半步,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见过赵二公子。”

    秦云站住了脚,抬眼看过去,果真是赵翰飞站在叉路口一旁,被拐角的草木遮住了,因而她们都未看见。秦云一边与他过礼一边心里思忖方才说的话有多少被他听见了,但只不过是习惯性地一想,按照书里赵翰飞的性子,便是全听见了也没什么。

    她定了心,便扬起一笑来甜甜地道:“赵家哥哥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同璇筱姐姐她们一道?”

    赵翰飞看了梅九一眼,认出是方才递了锦盒给严乔氏的婢女,不由得便摩挲了一下拇指。

    秦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拇指上套着的碧玉扳指便不由得眉心一跳。好眼熟,这是不是刚送出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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