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赠与你们,只求一件事。”
    天机说到此处时,转眸看向灵鸢,轻声道:“帮她剥离那些腐朽的神祇力量。”
    “我知道这些东西都还远远不够,我还可以把我其他的东西都给你们。”
    盛长宁随手翻看着眼前这本书册,问道:“你不打算解你们之间的契约吗?”
    “不准解!”灵鸢神情不复最初的镇定自若,她朝天机呵斥道,“你现在已经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天机避开灵鸢投落而来的目光,看向盛长宁,略显迟疑地出声问:“这个也是可以解的吗?”
    “灵鸢都说了,秦怀景已死,祁燃却未死。这就证明,这个契约是有解的。”
    盛长宁若有所思道:“虽然是难解了一些,但还是能解的。”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天机问道。
    “第三件事,你所有与神陨时代有关的记忆。”
    天机闻言,毫不犹豫答应道:“可以。”
    话音落罢,他抬手折来一支苍翠树枝。树枝上,共有十片树叶,皆是泛着盈盈的翠绿光华。
    天机将这支树枝装在玉盒之中,交给盛长宁,解释道:“神陨时代十万年,每一片树叶之上,便是其中一万年的记忆。”
    “不过,一棵树的记忆是很无聊和枯燥的,漫长十万年,修士难捱。”
    盛长宁出声道:“可以。”
    她伸手将玉盒接了过来,才道:“是先解因果契约?还是先剥离腐朽之力?”
    这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痛苦的是灵鸢本人,而后者所痛苦的,是代替灵鸢承受痛苦的天机神树。
    天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道:“先剥离腐朽力量。”
    盛长宁闻言,当即抬手,将灵鸢制住,指尖轻覆于灵鸢灵脉之上,认真感受着灵鸢体内的情况,一边出手,一边道:“灵鸢道友,你体内情况还真是糟糕透顶。”
    “除了你的神给你的腐朽力量之后,余下大半灵力都来自于天机道友,而你个人修行的灵力百不足一。”
    盛长宁评价道:“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
    力量剥离已然开始,然而灵鸢面容间只余下愤怒神情,却全然不见半分痛苦神色。
    而一颗树会感受到痛苦吗?
    天机城中再无一个活着的修士。在那广场之上,足以遮天蔽日的神树随风而动,原本苍翠的叶片于天光中开始卷曲泛黄。
    而后,被凉风一吹,那些叶片纷纷落在了地面上。
    而对于这一切,灵鸢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无视。
    现在,随着体内无上力量的抽离,她面容间的愤怒只是愈深了些。
    “当初,是你要救我的。”
    灵鸢像是发疯一般,冷冷出声道:“是你把我困在了东州这天机城中,再也无法出去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灵鸢每每怨说一句话,她发间那根翠叶簪上的苍翠叶片便会黯淡一分光华。
    待到盛长宁收回手时,灵鸢发间的苍翠叶片已然黯淡如星渺余光,不复昔日苍翠。
    盛长宁将剥离出来的腐朽力量与此前所收集到的力量汇聚在一处,又道:“现在是第二件事。”
    有了秦怀景与祁燃的因果法阵在前,她想要解开眼前一人一树之间的因果契约,易如反掌。
    自盛长宁指尖涌出一抹寂灭之力,转瞬化作一柄小刀,从虚空而落,“嗡”的一声,将灵鸢与天机之间的因果契约斩断!
    应声而倒的,还有天机城中那棵屹立万年之久的神树,无数的祈愿牌随之而纷纷落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清脆声响。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以手撑桌的天机蓦然咳出一口血来。此刻,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天机一头白发竟褪尽雪色,恢复至如初的墨绿色泽。
    然而,他的面色已然苍白如纸。
    灵鸢当即就站了起来,抬手掀了案桌,身形往后退去。
    “铮!”
    齐眠玉于瞬息之间,蓦然出剑,直指灵鸢而去。
    盛长宁轻抬指尖,将齐眠玉手中的长剑慢慢按了下来,道:“灵鸢活不了多久了。”
    灵鸢一身高深修为,除却自己修行的少数之外,一是来自于苍澜的腐朽力量,二是来自于天机一棵神树平分的灵力。
    神树修行数万年,才犹如一名初入大乘境界的修士修为。
    而天机将这修为分给灵鸢,替她承受了一切痛苦。
    如今,腐朽力量被剥离,因果契约被斩断,活了上万年的灵鸢寿元不再,犹如迟暮老人般,只剩下半日光景而已。
    天机原是以手撑着桌面,那案桌被灵鸢一掀,他整个身形无力往下倒去。
    齐眠玉转眸看了一眼,却是第一次出手,将树给扶起来,移了回去。
    天机低声道:“多谢。”
    “嗯。”齐眠玉冷声应道。
    天机坐在凳子上,缓了许久,复又睁眼看向匆匆而逃的灵鸢。
    她没有太多的修为,跑不了太远。
    “灵鸢一直以为是她设下的诸多计谋,才让我一步一步来到了此处。她却不知道,最初的时候,是你借助了我的一个梦境,让我看见隐匿于苍澜神殿上方的幽绿眼珠。”
    盛长宁道:“昨日夜里,你又借助我的梦境,告知我有关苍澜与神陨时代的事情,为的就是今日能够成全她离开天机城的心愿。”
    “就算只是短短半日,你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天机微垂眸光,低声道:“我喜欢的是那个让我开花的小姑娘。”
    “可是,你也知道,灵鸢从苍澜神殿回来之后,就已经是四祭司了。”盛长宁道,“灵鸢曾亲口说,她当年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都是为了骗取你的灵力。”
    天机闻言,苦笑出声:“没办法,树都是很笨的。”
    万年之前,他藏在原身深处。
    那时候,无人理会他。
    他只有每日夜里偷偷跑出来,看看星光。
    直到有一日,一个身着青绿衣裙的小姑娘跑来他树下许了个愿望,说:“神树神树,要是你明日开花的话,我明日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东州了。”
    为此,小姑娘还刻了一个祈愿牌,挂在树上。
    等人离开之后,夜深时,他才跑出来,去看那块祈愿牌。
    祈愿牌上写道:神树一定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那时候,他觉得好奇怪。
    为什么要开花?
    结果没多久,青绿衣裙的小姑娘便从家里偷偷摸摸跑来,在树上挂满了纸鹤。
    白日里,小姑娘又跑开他树下,说:“神树果然开花了,我要离家出走了,再也不回中州了。”
    数日之后,一场大雨打烂了树上所有纸鹤。
    原本说要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他树下,神情间带着认真与诚恳,再次许愿道:“神树神树,你要是开花的话,就让我下一次离家出走成功,再也不要被抓回来了。”
    到了夜里,小姑娘再次偷偷摸摸跑出来,打算把自己折好的纸鹤挂在他的树上。
    只是她这次带了伤,很快就因为站不稳,而摔了下去。
    他破了例,他从深处跑出来,把人给接住,又问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她说她爹爹时常打她,所以想离家出走,她再也不要回来了。
    后来,他悄悄出手,把小姑娘身上的伤都给治好了。自那之后,她每每受伤,总会来找他,给他树上挂满纸鹤,说他开花了。
    从一开始,就是她想让他开花的。
    树是很笨的,有一点好处就欢喜至极。
    到后来,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天机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有问题想要问我?”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为灵鸢测算过……谁是大祭司。”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感谢小天使的支持。
    笔芯。
    —
    小长宁第一次看见苍澜神殿上的幽绿眼珠,在第 四十九章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机闻言, 点头应声道:“算过。”
    当苍澜神殿内部向祭司一脉传递消息,称有大祭司之时,那一日, 灵鸢像是发了疯般,在殿内摔了很多东西,嘴里一直念叨着神祇怎么能抛弃她呢?明明她才是最真挚的神侍。
    当日夜里,她便跑来求他,想要让他借助灵力, 算一算那神秘莫测的大祭司是何人。
    最后, 他还是心软了,出手测算那位大祭司的身份。
    “在那一次测算中,我遭到了反噬。”天机道,“此前我的一头白发便是因此而一息褪生出来的。”
    “而那时候, 我也没有算出大祭司的身份,只知道……他在西州。”
    那日夜里, 毫无意外的,灵鸢又开始说他了。她说他修行数万年,结果还是抵不过人族短短千年的修行,连一个大祭司的身份都测算不出来。
    没办法, 树都是很笨的。
    他只能为她测算出二祭司与三祭司的身份,却无法为她测算大祭司的身份。
    “若是你们也想知道大祭司的身份, 我现在倒是可以勉强一算,就当是你们放过灵鸢半日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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