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后七日,网络上兴起了沉重哀悼汶川灾难中失去生命的同胞和对生者祈福的网络公祭七日祭活动,在震中附近感同身受的地区,也有志愿者自发组织开展现场七日祭活动,江阳城亦是如此。

    这天傍晚时分,江阳城唯一的广场中央,无数志愿者聚集于此。地面中心铺满了白色的菊花,有心人刻意将菊花束按5.12的形状来摆放,白色的图案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一群人绕着5.12菊花图案一周,围成一个大圆圈,每人纷纷点燃一支蜡烛,缓缓蹲下去放在地上,使明亮的烛光把5.12菊花图案围在中央。志愿者们站立默哀,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默哀结束后,有人开始焚烧纸钱,按中国人的传统习俗,烧给死难者。

    方倚豪、颜芷欣、马晖和方蓓蓓也在其中。方倚豪站立不动,双眉紧蹙,双眼直视前方,白色菊花铺成的5.12图案深深地印在他心里,内心的哀恸难以言表。方蓓蓓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摆弄着蜡烛,马晖在旁边细心照料,怕她烫着自己的手。颜芷欣站在方倚豪身边,似乎知道他内心的难受,也是一言不发地站着。

    活泼可爱的桑朵儿奔跑在广场上,大叫着“爸爸——”,向方倚豪这边跑过来,后面跟着奶奶周玉兰。桑朵儿跑到方倚豪的面前,伸出双手要爸爸抱,方倚豪弯腰一把抱起她,要求她不要玩闹,严肃地默哀两分钟。桑朵儿对爸爸的话绝对服从,赶紧住嘴,学着大家的样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哀祈祷。奶奶周玉兰慢慢走过来,叫桑朵儿下来,别总缠着爸爸。桑朵儿又做出一副撒娇状,摇头晃脑的不乐意。方倚豪只好出声教育两句,桑朵儿心里虽然不情愿,却乖乖听话从爸爸身上下来,去牵着奶奶的手。

    “爸爸,你看,姑姑来了,姑姑来了!”桑朵儿突然又欢呼雀跃起来,指着另一个方向大叫大嚷。

    方倚豪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裴若婉扶着裴劲松正朝这边走过来,桑朵儿口中的“姑姑”指的就是裴若婉。裴劲松行动不便,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边由裴若婉扶着。方倚豪神色怅然地看着父女二人。

    走到方倚豪的跟前,裴劲松停下来,父女俩先点燃两只蜡烛,放在地面,融入大型烛光中,然后面对烛光围绕的白色5.12图案默哀,表达内心的沉痛之情。方倚豪一直不语,默默看着父女俩。

    默哀结束,裴劲松转过头来对方倚豪指了指,三个人朝着广场边上走了一点,远离闹嚷嚷的人群。

    “倚豪,今天这场面搞得不错,气氛很感染人啊,你带头搞的?”裴劲松放下拐杖,双手支撑在拐杖上,对方倚豪说道。

    “裴董,是一群志愿者共同策划的,我只是其中一员,您身体需要静养,还跑过来参加,我送您回去吧。”方倚豪素来把裴劲松奉为知遇之恩的恩人,对他敬重有加,在他面前必然是恭敬谦虚的。

    “倚豪,”裴劲松的语气发生转变,神色凝重地说道,“我今天过来,一是想看看这场面,还有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带小婉过来见见你,三年了,你们两个人这样分开总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误会今天就当面说清楚,我不想看着小婉心里憋着气而明天就走了。”

    “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呀……”裴若婉并不知道父亲要求自己过来参加公祭活动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你不跟倚豪说清楚,明天不准跟那个博文一起走。”裴劲松有些生气地看着女儿。

    方倚豪眼睛的余光留意着旁边的裴若婉,听到父女俩的对话,低声问道:“小婉明天准备走了?”

    裴若婉听到这话是在对她说,感觉有点诧异,她回来这几天,方倚豪都没怎么对她说过话。她敏感地转头看着他。

    方倚豪并没有给她一句温暖关心的话,接下来的话语依然充满着冷漠感,说道:“博文是专家型人才,将来会有很好的发展,你跟着他会过得很好,我祝福你们,明天就不去送了。”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裴若婉的心,她双眼盯着他,原本的一点期待也被这些冷漠的话凉得一点不剩。

    “不用了,明天一早我就跟博文走了,你安心过你的三口之家小日子吧,我也祝福你跟桑安安,还有朵儿,你们一家三口永远幸福……”裴若婉说着这些话,就像在受伤的心口上再撒点盐,越说越难受,禁不住有些哽咽。

    “什么?什么一家三口?”裴劲松听到这些关键词,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忙对方倚豪说,“倚豪,你跟小婉解释解释,什么一家三口?桑安安的事你是不是还没跟小婉说?你自己跟小婉解释清楚,你们,你们自己说……”

    “爸爸,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什么都不想跟我说……”裴若婉赌气地说道。

    裴劲松对女儿的事显得很着急,方倚豪的冷漠,女儿的固执,都令这种局面无法得到改善,使他这个做父亲反而比当局者更加着急起来。他双手支撑在拐杖上,身体左右摇晃了几下,稍作停息,又说道:“我不想插手你们俩的事,但是如果因为一些误会你们俩就这么永远分开,我是不会同意的,我……我去那边歇会儿,倚豪,你自己跟小婉说清楚,你们自己的问题自己说清楚……”

    他说完就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朝着广场中央的熟人走过去,他不想过多地干涉女儿的感情问题,只想把空间和时间留个俩人,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这边只剩下方倚豪和裴若婉,虽然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但俩人的心结未开,始终像路人一样保持着距离。

    “桑安安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裴若婉开口打破沉寂,质问道。

    “这跟她有关系吗?不管她怎么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在我们,在你心里,在我心里……三年过去了,你的心已不在这儿了,还想让我告诉你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方倚豪终于说出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怎么会跟她没关系?你心里最在乎的人是她,只要是她出现,你的心里就不会再有我的位置,我只有给她让位,才能获得一刻的安宁……难道我不该走吗?难道还要我每天看着她向你撒娇,看着你用心去哄她?……既然她要死缠着你,我只有给她让位,我走了,你跟她就可以回到从前……难道不是吗?”裴若婉情绪激动,语气忽高忽低,双眼瞪着方倚豪,想把这三年憋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倒出来,更想把回来这几天受到冷遇的愤怒发泄出来。

    方倚豪也不示弱,忽然一把拉住裴若婉的手,霸道又愤怒道:“谁叫你让什么位子!这种事情是你让出来的吗?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不要犯这种傻,我跟你的感情不是谁出现就能改变的,可是……你……你偏偏就这么固执……说走就走……一走就是三年……”

    裴若婉试图甩开他的手,难受地说道:“你放开我,这三年的时间就可以证明一切,你跟她肯定过得很好,所以你对我的感情已经变了,你……早把我……忘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方倚豪带着怒气问道。

    “我回来这几天你是什么态度,你对桑朵儿又是什么态度,是傻子都知道,你是因为爱桑安安才会这么爱桑朵儿,你这么爱她们母女俩,难道还会记得我……”裴若婉的怨气更甚。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使劲想拉开他的手,他愤怒又紧张地注视着她,抓紧她的手绝不放松。时间突然停住了,两个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在心里被痛苦缠绕着。

    过了片刻,方倚豪突然使出更大的力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裴若婉拉着往前冲。裴若婉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脚步,大声叫道:“你干什么……”

    “跟我走——”方倚豪拉住她的手,径直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冲去。

    “去哪儿?”裴若婉不明白。

    “去了你就知道了!”方倚豪冷酷又霸道地往前直冲,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就要拉着她去一个地方。

    俩人走到广场外面的停车场,来到那辆吉普车的面前,方倚豪拿出钥匙打开车锁,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将裴若婉推进去,然后关上车门,自己坐上驾驶室,点燃发动开车。

    吉普车开着明亮的车灯,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裴劲松和方倚豪的母亲周玉兰在广场中央陪着桑朵儿玩耍,方倚豪和裴若婉的一举一动并没有离开他的视线,他看见方倚豪带着裴若婉上了车,也清楚车开去的方向是哪里,他心里得到一丝安慰,女儿跟方倚豪的误会焦点是什么,该怎么解开,如今都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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