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大堂内,针落可闻,只有皮靴着地“哒哒”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叶如陌屏住呼吸,大红的绸布遮住了双眸,眼前隐约可见的光影里出现了一团黑影,挺拔俊逸,定定地站在自已面前。

    透过头巾望向旁侧的俞寒珩,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攥紧了,手背青筋暴起。

    叶如陌心底闪过一丝疑惑,刚才还口若悬河,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俞寒珩,怎么也紧张了?

    空气里似是流动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氛,连同面前的景物静止了,侍女们都忘了给宾客们斟酒了。如花婆站立旁侧,透过头巾隐约可见她脚穿缎面碎花鞋,正在小心地向后退去,这是正常人在危险来临之前的本能反应。

    半晌,俞寒珩向着黑影笑道,“不知王爷驾到,真是有失远迎呀。”

    王爷?

    叶如陌嘀咕道,哪个王爷?宣王胖多了,也没有这么高。

    “本王今日前来是为了带走一个人。”声音低沉略带磁性,带着一丝不容忤逆的威严。

    熟悉的音色冲入耳膜,叶如陌瞪圆了眼,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把他送走了。

    手掌力道传来,身子不由地靠向了俞寒珩,左手已经被他攥在手里,不能动弹。

    心口没由来地“砰砰”直跳,望向面前的黑影竟有一丝手足无措感,他好了,再次面对他,竟是在婚礼上,他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救自己?

    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云奚国的福星,无关风月,更无关两人之间的情意。

    心底百转千回,仍忍不住掀去盖着的头巾,红绸飘曳,青丝飞扬,一张精心装扮的绝世容颜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纵使在座宾客见过叶如陌的真容了,仍然抵不过这张恍若天人的容颜诱惑,齐刷刷地眸光射了过来。

    叶如陌熟视无睹,双眸定定地望向面前。

    面前的奚辰逸站在地毯上,背光而立,暗红色的锦衣织金长袍衬的整个人更加雍容华贵,风华绝代,妖魅似的容颜上带着一抹笑意,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无名岛上,他提着一只兔子望向自己,轻声问道,醒了?

    如此温暖,如此美好,美好的让人感觉不到是真实的。

    叶如陌美眸迷离,朱唇微启,“来了?”

    这一刻,她盼了多久,只有自己知道,曾多少次撑不下了,看看身侧躺着的奚辰逸,咬咬牙就挺了过去。

    奚辰逸嘴角微勾,带起一抹笑意,“来了。”妖魅似的容颜惊诧了众人,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醉了叶如陌。

    两人久久凝视,偌大的厅堂内,针落可闻,仿若此刻,只有两人在这里,周围尽是尘埃,两人便是尘埃里开出的两朵娇艳的花骨朵。

    俞寒珩一身喜服在身,有着漠北汉子的血统,高大伟岸,粗狂霸道,冷静如斯,狡黠如狐。奚辰逸妖魅似的容颜,浑然天成的贵气袭绕周身,让人不敢逼视。

    都是神一样存在的男子啊,厅堂内宾客们都傻了眼,今日怎么了,大戏一出接着一出,亲到底能否结成,是个未知数。

    望向面前俊逸挺拔眸光坚定的奚辰逸,俞寒珩眸底生了寒意。

    攥叶如陌的手力道不由得重了几分,许久,开口说道,“府内地方宽敞,人亦繁多,不管王爷找的是谁,来了也是客,请坐下来喝杯喜酒再说。”

    门外微风乍起,奚辰逸暗红色的衣襟在风中飘拂,淡淡一笑,“多谢寒爷好意,本王今日前来要带走谁,想必寒爷心里清楚。”

    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传入耳际,叶如陌心底一颤,左手不由地轻甩,想挣脱俞寒珩的束缚,手中力道更甚,叶如陌手臂吃痛,低吟了声。

    奚辰逸眸底生了寒意,望向俞寒珩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冷意,“道上人都传寒爷是英雄,想不到也做出这等见不得人之事,实在令人心寒。”

    俞寒珩高大伟岸的身子倚在叶如陌身侧,淡淡回道,“王爷哪只眼睛看到寒珩做了见不得人之事?”

    叶如陌挣扎了几下,于事无补,低声回道,“强娶民女不就是见不得人之事?”

    俞寒珩眼眸挑衅,望向叶如陌,“今日,爷娶你娶定了。”在漠北经营多年,财力、人力都堪上乘,甚至可以说富可敌国,别说一个王爷,就是当今圣上也得忌惮他三分。

    这么多年来,虽然没踏入朝堂纷争,漠北的安定自己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雪莽国、西旭国早已虎视眈眈,如果不是自己,别说连年战争让百姓们挣扎在生死线上,就是云奚国的财力和兵力也不允许。

    能坐在今日这个位置上,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成果或是单纯的运气。叶如陌,他是娶定了。别说是来自一个山野之地王爷看上的野丫头,就是朝廷官宦之女,又能如何?

    只是叶如陌福星的身份让她有了一丝恼意,他看中的是叶如陌的人,不是这个身份,有了这个身份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俞寒珩紧攥叶如陌小手,轻拥着她,场景太过刺眼,奚辰逸眉头微蹙,淡淡回道,“寒爷这段时间待陌儿如何,本王心里知道。只是寒爷可曾想好,陌儿是寒爷能庇佑了的?”

    俞寒珩微微一怔,手中的力道更紧了几分,“这点请王爷放心,寒爷竟然娶了心爱的女子,自会好好照顾她。”

    “是吗?”奚辰逸冷哼一声。

    众人来不及猜测,门外来不及通报,急冲冲地跑进来一个人,神色仓皇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报…寒爷…。”

    叶如陌疑道,这不是穆州城里,专门负责赌场事务的冉项?

    上一次,两人为了造势,在穆州城里转了大半圈,其间便是陪同俞寒珩接见了冉项,毕竟赌场是俞府主要财源,里面鱼龙混杂,一般人根本不敢惹,他贸然赶来,定然是出了大事。

    俞寒珩眉头微蹙,打量着话都说不全的冉项,淡淡回道,“说。”他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急冲冲地闯入婚宴现场肯定出了事,心里不知怎么的,“咯噔”了一下。

    冉项望向四周,欲言又止。

    “说吧。”俞寒珩皱眉,再次说道。

    现在的情形,明白人都知道,就算有什么事自然与奚辰逸有关,不然他怎敢一人闯了进来,神情自若,没有十分的把握,会做出这样的事?看来先前真是小瞧他了,果然传言不可信。

    冉项顿了顿,身子凑了上来,“寒爷,我们送去漠南的货被劫了下来。”声若蚊蝇,落入一旁叶如陌的耳里,不觉疑道,货?他不是经营穆州城内的各大赌场、妓院,百分之八十的店铺也都是他的?

    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生意?

    俞寒珩面色沉了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森冷,蓝色的眸子里隐过一丝盛怒,原本淡定的神情里多了几分狰狞。

    这样的俞寒珩明显乱了分寸,是叶如陌从未见过的。

    “听回来的兄弟说,有人趁夜端了所有的点,姑娘们也都被带走了。现在上头很急,以为我们从中捣鬼,这一次恐怕有麻烦了。”冉项神情焦急,就算是进来一阵,额角上仍是冷汗涔涔。

    这条线才是俞府发家致富重要来源,这些姑娘也是建立各大关系网络不可缺少的棋子。

    姑娘?

    叶如陌背脊处陡然升出一股凉意,这只字片语的简短说明,足以证实俞寒珩一直在做的其实是人口贩卖的生意,逼良为娼是他的长项。

    而自己一直在与狼共舞。

    “你说,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俞寒珩未曾回应冉项,反而向着奚辰逸微微一笑。高手过招永远都是这样,谈笑风生中,杀人于无形。

    只是态度相比之前,明显有了好转。

    “寒爷果然痛快,只是本王要的什么,寒爷自然清楚。”

    俞寒珩低叹了声,“天下人做梦也想不到,堂堂王爷竟然为了查实情况,竟然不惜装疯卖傻。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了一位女子竟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寒珩算是输了,但输的心服口服。”恰如其分的话,不但给奚辰逸戴了顶高帽,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台阶下。

    叶如陌闻言,白皙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红晕,想起那些与奚辰逸同床共枕的日子,心底泛起一丝甜蜜,更多的是尴尬,毕竟孤男寡女,未经明媒正娶,就睡在了一起。

    奚辰逸薄唇微抿,“寒爷见笑了,本王也不过是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

    这么说,他是最近才醒过来?想想也是,最近一些日子他表现总是怪怪的,说不上什么具体的感觉,那时候忙着想办法诱天狼谷的人出来,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掌心被俞寒珩轻捏了几把,淡淡地力道传了过来,叶如陌能够感觉到,这里面含着太多的不舍和留恋。

    奚辰逸悄然立于地毯上,虽然在回应着俞寒珩,但是眸光一直落在叶如陌的身上,温柔的眸光像是屋外的暖阳,包裹着叶如陌周身,一种淡淡的暖意自四肢百骸蔓延上来,让人感到安定舒适。

    须臾,手掌被放开了,一瞬间,像是压抑了许久情感得到释放,在众人诧异的眸光里,叶如陌迎了上去,两人双手绞在一起,久久不分开。

    大红的礼服,精致的妆容,天仙似是的人儿,站在身袭暗红色锦衣织金长袍的奚辰逸身旁,真是天生一对可人儿,不远处的俞寒珩倒是成了陪衬,这场盛大的婚礼像是为他们两人而设。

    一切尽在无言中,如此和谐,如此匹配,天底下再也找不出这样一对神仙眷侣。

    “走吧。”奚辰逸浅笑。

    “嗯。”叶如陌低头应道,巧笑倩兮,这一刻的她仿若成了一个坠入爱河的小女子,娇羞可人。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比刚才的她更是美了几分,果然在心爱之人的身边就是不一样,容光焕发。

    一旁肥姨从巨大的惊骇中,恍了过来,低叹了一声,原来真是被大公子逼着成亲的。

    孙管家显然也惊住了,半晌没回过神来,傻子成了王爷,逃难的野丫头人人争着抢,一时间脑子思绪纷乱,头都痛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耳边传来叶如陌轻柔的声音,“孙管家,麻烦你和凌儿说一声,以后,我再来探望他。”

    说罢,在众人诧异的眸光里,从旁侧的食桌上抓起一只烤羊腿咬了一大口,嘴里砸巴了几下,才跟了上去。

    众人,“……”三观尽毁。

    在众人的注目礼里,两人迈出了俞府。身后,俞寒珩掌心紧攥出血不自知。

    —

    暮色将至,凉风乍起,薄暮散去,明月清寒如玉盘,寂然无声。

    两人出了俞府大门,便远远地望见云鹤等在马车旁。

    叶如陌小心肝都跳了出来,提着礼服的衣摆迎了上去,“云鹤,小梅呢?有没有和你一起来?”

    云鹤望着叶如陌一身新娘装扮,强忍住内心的惊骇,回道,“回叶姑娘,小梅人已在徐州,在等着我们。”眼眸却一个劲地往奚辰逸身上斜睨去,王爷刚才去抢亲了?

    叶如陌返过身,拍了拍奚辰逸的肩膀,眼眸带勾,像是看不够似的,“王爷,谢谢你啊,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一旁的云鹤怔然,没大没小,只有叶如陌才这么肆无忌惮,突然发现,心底没以往那么排斥了。

    “陌儿不是该叫我阿逸?”奚辰逸嘴唇微勾,扬起一抹笑意。

    叶如陌面色一红,当时奚辰逸摔傻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自己便临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着。

    “这么土气的名字也喜欢?”

    “只要是陌儿起的,我都喜欢。”

    叶如陌翻了个白眼,“德性。”心里却美滋滋地,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朴实却直白的情话。

    两人上了车,云鹤马鞭轻甩,马儿撒开蹄子向着徐州奔去。

    身后,俞府孙管家在送客,宾客们一个个面色尴尬,似笑非笑,不知道说什么好,道声恭喜吧,新娘子都跑了,说声安慰吧,又像是在打人家的脸,一场盛大的婚宴便在闹剧中草草地收了场。

    —

    车厢里,奚辰逸轻拥着叶如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她的青丝,“陌儿,让你受苦了。”

    叶如陌抬眸,露出狡黠地笑意,“怎么补偿我?”

    耳际暖意袭来,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伴着瘙痒感传了过来,“陌儿说怎么补偿?”

    叶如陌心底一颤,“先欠着吧。”

    “好。”

    车厢外,风声赫赫,睡意袭来,叶如陌靠在奚辰逸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个怀抱让她感到温暖踏实,有他在,自己只管吃喝便可。

    到是徐州时,天色已发白,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

    院前晨风悠悠,杨柳低垂摇曳,叶如陌下了车跟着奚辰逸走了进去。心里暗自嘀咕,娘亲是和阿柴他们一起到的徐州,才一天时间,怎么说也应该住在客栈里,这厮带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过这小院看起来,到是与穆州的小院有几分相似,小了一点,处处透着雅致,一侧连带着菜地。看到菜地,便想起小院里长势正旺的青菜都没来得及吃,心底隐过一丝不悦,好歹是自己花费了心血种下的青菜,纯天然无污染,竟然给浪费了。

    怔愣间,两人已经进了小院,上了石阶,来了正厅里。

    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食桌前忙碌着,叶如陌瞪圆了眼,望向面前的人儿,又侧身望向奚辰逸,晨光里,他俊逸的面庞熠熠生辉,两两相望,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叶如陌口齿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像是做了一个美梦,离开了家,睡醒了又回到了家,只有房子稍许不同。

    奚辰逸浅笑,“陌儿可喜欢?”

    叶如陌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一辈子,能遇到一个默默为你做着一切的人,不多。更何况对方贵为王爷,却愿意为了一位女子做着这些寻常男子都不愿意做的事。

    狠狠地点了下头,“喜欢。”揽住奚辰逸的手臂又紧了一些,两人会心一笑,默契十足,俨然是多年的夫妻了。

    “知道陌儿不会离开漠北,只有在这里给陌儿置了一套宅子,希望陌儿不要嫌弃它小。”

    嫌弃小?怎么会?

    这处小院地处幽静,离街市又不远,无论是居家过日子,还是上街吃喝都是方便的紧,更重要的是,不用自己掏银子。

    娘亲和吴婶闻声抬眸,望见叶如陌和奚辰逸走了进来,忙迎了上来,“陌儿,你回来了?”

    “嗯。”叶如陌浅笑。

    望向面前的娘亲和吴婶,两人神情自然,昨日应该没有受什么苦,心底默默地给了奚辰逸点了赞,贴心暖男。

    霍氏眼角含泪,拉着叶如陌连藕般白嫩的小手,喉咙哽咽,“陌儿,娘让你受苦了。”这么多年来,自己身子娇弱,没有给孩子们创造好的生活条件,反而因为自己要上漠北寻找丈夫,连累了孩子。

    “娘,你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是女儿让娘受苦了。昨日,你们有没有…。”想到俞寒珩的手段,叶如陌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心底仍然有一丝不放心。

    霍氏打断了叶如陌的话,轻声回道,“陌儿,娘好的紧,都亏了王爷。”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阿柴应了叶如陌的话,携全家来徐州给她取礼服,结果到了徐州半路上遇到埋伏,有人想劫持他们,千钧一发之际,奚辰逸连同赶来的云鹤救了他们。

    以前总想着奚辰逸是个傻子,一心想着陌儿能够嫁给对她好的俞府大公子,结果知人知面不知心,事情的发展竟是这样,霍氏眼角斜睨向奚辰逸,眸底闪过一丝羞愧。

    门口处,“咚咚”地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伴随着梅子的呼声,“陌儿姐,你回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妮子已经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直抱得叶如陌闯不过气来,嘴里呜咽着,“陌儿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左捏捏右捏捏,看看是否少了什么零件。

    那段时间,传言满天飞,版本不计其数,结果就是一个,上天有眼,事出掘坟焚尸,祸星和当朝瑾王爷一同死与非命。一个个说得有板有眼,不信不行。

    “真是个傻孩子。”叶如陌叹道,“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小梅翻了个白眼,“……”

    转眼又兴高采烈地抱着叶如陌转个不停了,这么久没见到陌儿姐,嘴还是一样损人,可见如假包换。

    一旁的大妹站在一旁,端庄贤淑,我见犹怜,眼眸望向一旁悄然而立的奚辰逸,腰身微弯施了一礼,“王爷好。”

    以前,大姐出去时,总是要自己跟着他,防止他乱跑,那一段时间,他像是一个孩子,自己反而像个大人,不时地纠正他一些不妥的行为。

    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他竟然恢复了神智,成了云奚国瑾王爷,坊间传闻生得天人一般,身后总是跟着大堆女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叫人如何能接受?

    想起那些肌肤相亲的日子,脸颊没由来地一烫,说是肌肤相亲,其实就是几个人在一起做游戏时,不小心碰了下手背什么的。

    奚辰逸微微一笑,“大妹无须多礼,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大妹?一家人?

    大妹叶若竹望了一眼和小梅吵闹不休的叶如陌,心底叹了口气,轻声回道,“嗯。”声音里仿若透着一丝惆怅。

    吵闹间,早点都已经上好了,一大家子人又像在穆州小院里一样,高高兴兴围在桌前用着早膳。这一次多了两个人,小梅和云鹤。奚辰逸身份恢复了,同一桌用膳,初时大家有点拘谨,没过多久也便习惯了,毕竟和奚辰逸在一起也待了几个月。

    门外,人影闪过,望向厅内这怪异的一幕,忍不住瞪圆了眼,强忍着内心的惊骇隐去一旁。王爷是千乘之躯,身份尊贵,怎能与寻常百姓、下人同桌而食,这不是乱了纲常伦理?

    房内,笑声阵阵,直入云霄。

    用完早膳,吴婶便陪着叶如陌去看给她准备的房间,奚辰逸一直陪着左右,进了房间,吴婶便知趣地告辞而去。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叶如陌大红礼服早已换去,这时的她着一身粉色长裙,衬的白皙俏脸愈发迷人,一双秋水翦瞳眸扑闪着,眼眸含情嘴含笑。

    望向四周,嘴里连声啧啧,真是比穆州小院里的家具好多了,清一色的梨木雕花,低调奢华,是自己喜欢的风格。

    大大的床榻上,四周粉色帷幔飘飘,流苏垂落,浪漫温馨,完全满足了自己的公主情怀,虽然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做不了真正的公主,做某人的公主也是美美地。

    心里美滋滋地,瞧着奚辰逸越发俊了,真想抱住啃上几口。

    “陌儿,可喜欢?”

    这不是废话吗?叶如陌玉臂一伸,揽上了奚辰逸的腰间,娇嗔道,“喜欢的紧。”神情里满是浓情蜜意。

    “那就好,那本王的卧房和穆州一样,设在里间。”

    啊?

    叶如陌一惊,手臂垂了下来,嘴角喃喃,“这怎么行?”先前和奚辰逸住在一起,是担心他的安全,现在再住在一个通间里,轮到自己担心了。

    谁知道,这厮什么时候会爬上自己的床,平时稍微放肆下可以,真的走到那一步,自己还没想好。

    别说自己愿意,娘亲也不会允许,在这个朝代,女子未出阁,便和男子搅在一起,传出去是要受尽天下人耻笑的,万一奚辰逸不要自己了,更加没人要了,真是越想越瘆人。

    “和你开玩笑的。”奚辰逸轻刮了一下叶如陌的俏鼻,浅笑。

    “要你取笑我。”说罢,叶如陌像一只小树懒又缠上了奚辰逸的腰肢,挠着他的胳肢,吵闹着。

    门口处,光影斑驳,叶若竹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上面红梅朵朵,栩栩如新,衬的白皙的脸蛋愈加俏丽,不得不说,大妹也是一个美人胚子,这两年生活好了,小小身段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了。

    此时的她立在门口,看到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转身想离去。

    叶如陌已经从奚辰逸的腰间下来了,轻咳了两声,“大妹,你有什么事?”

    叶若竹眼角余光停驻奚辰逸俊逸的脸上,似是不愿离去,朱唇轻启,轻声说道,“大姐,我想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叶如陌浅笑,望向房间整齐有致的摆设和门口处悄然而立的大妹,嘴角微勾带起一抹笑意,“大妹,谢谢你,已经收拾的很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和吴妈说,这两日,估计你也累了,就多休息吧。”

    叶若竹脚步停驻,似是不愿离去,却有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半晌,悠悠地说道,“大姐,那你也早点休息吧。”说罢,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奚辰逸,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房间内静了下来。

    “王爷?”叶如陌轻拥在奚辰逸胸前,轻声唤道。

    这一刻的自己,无疑是幸福的,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对苦命的鸳鸯。

    “叫我阿逸。”

    “阿逸。”叶如陌青葱嫩白的手指在奚辰逸胸前,轻轻地划着圈圈。

    “嗯。”奚辰逸星眸微眯,似乎很享受这一刻。

    “林大人和小青姑娘怎么样了?”

    奚辰逸缓缓地睁开双眸,“上次辰河决堤,他们有幸逃了出来,那些舞女们,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水火无情,那种时候分身乏术,又怎能尽数救下?

    两人能活着,已属万幸了。

    叶如陌缓了口气,“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现在离徐州不远,晋州城内。辰河决堤,韩若化名参与了救灾,本可以重新履职或者调至其他职位,但他为了小青放弃了官途,希望能彻底灭了天狼谷,给小青姑娘和自己一个安定的未来。”

    奚辰逸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短几句话便把林韩若对小青的用情至深道了出来,引得叶如陌再一次感叹,真是一对情种呀。

    晋州、穆州、徐州三座城靠近边疆,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其中穆州离西旭国更近,贸易发达,徐州靠近内陆,安定祥和,晋州靠近雪莽国,地处偏凉。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叶如陌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小青姑娘说,天狼谷有可能在周边。”

    叶如陌眉头微蹙,低头沉思,天狼谷总部设在这周围也是有可能的,特别是这种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对于平空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习以为常。

    再者,山高皇帝远,地方官员一心想着任职期满,回京师享受荣华富贵,对一些事情自然没那么上心,甚至会睁只眼闭只眼,求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平稳度过政期。

    边境事务杂乱,邻国向来已野蛮著称,一旦出了什么乱子,引发两国或多国混战,自己不但成了千古罪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抱着这种态度治理一方,自然会出些事端,比如让一些门派坐大,而不自知。

    “你想怎么做?”竟然奚辰逸和自己提到这个问题,心中自然早有划算。

    “天狼谷这次行动失败,士气定然有所回落,与穆州俞府梁子自然结的更大了,以他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行动风格,绝对会把注意力集中在穆州俞府,这个时候我们前去,抄了他们的老窝。”

    奚辰逸眸光炯炯,神情笃定。

    “这次行动算不算上我?”

    “这……”

    叶如陌嗔道,“天狼谷也算是我的仇人,几次都想置我于死地,如果不解决了他们,我的觉都睡不好,又怎好做其他的事?”住在徐州,父亲杳无音信,先去办了这件事也好,人海茫茫无从下手,不急在这一时。

    奚辰逸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让他头痛,便是对叶如陌无计可施。

    须臾,叶如陌眉头微蹙,垂首低吟,“不知道我走了之后,娘亲她们在这里是否安全?”

    “陌儿,请放心,这房子周围留了许多无极门人,无须担心。”

    叶如陌缓了口气,望向奚辰逸的眼眸里多了一份赞赏,谁说古人迂腐,面前这后生可是带活的紧。

    直到吃饭,两人一直腻歪着,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让人好生羡慕。

    小梅和云鹤很识趣,两人有多远,就滚了多远。

    晚膳时,饭桌上,叶如陌委婉地提出来,“娘,明日我想和王爷出去有点事。”

    霍氏闻言,抬眸,半晌,低声回道,“陌儿,才刚见面你又要出去,娘心里头放心不下。”

    叶如陌浅笑,“娘,陌儿已经不小了。”

    说罢,伸脚踢了一下奚辰逸,这厮很带活,轻咳了两声,“夫人请放心,这次陌儿出去是与我同行,我定会护她周全,既然来漠北是为了寻人,待在这里,不见得会有什么线索,出去转转或许能找到什么。”

    这番话说的很好,一语中的。

    霍氏不再反对,嘴角喃喃,“就是和你在一起,才更担心。”声若蚊蝇,隐约可闻。

    叶如陌似是一怔,原来娘亲担心的是这个问题。也是,古代女子未曾出阁,就整日和男子厮混在一起,思想再开明的父母也会有想法。

    奚辰逸未曾抬头,专心吃着碗里早膳,门外凉风阵阵,叶如陌徒然生出了一番凉意。

    古往今来,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更别说到了是这个朝代的皇家贵胄,联姻便是利益的结盟,自己一个山野丫头又能给对方多少,至于什么福星之说,自己穿越而来,又怎会相信这些鬼神邪说,时间长了没什么动静,自然会穿帮。

    更重要的是,皇家最看重的便是开枝散叶,怎会只守着自己一人,想着想着,沸腾的心便慢慢凉却了下去,美味到了嘴里,也是嚼之如蜡,索然无味。

    娘亲轻轻一句话落入耳中,真换了有心人,肯定会及时回复。

    但是奚辰逸没有,这说明至少在他的心里有顾忌。

    “那你过会到娘房里来吧。”霍氏面色凝重,也不顾奚辰逸还在用膳,放下了手中银筷,说罢,便回了房。

    “好的,娘。”

    叶如陌勉强吃了几口,放下手中银筷追了出去。

    大妹叶若竹将几人的表情收纳眸底,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自己性子温顺安静,并不代表形同木偶,早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与奚辰逸相处了这么久,突然闻讯他是当今瑾王,又是如此的风度翩然,怎能不情根深种。

    无奈大姐一直与他走的进,自己没机会,现在在她看来,叶如陌与奚辰逸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牢不可破。

    阿柴拿起叶若竹面前的小碗,又给她盛了一碗八宝粥,“大妹,你长个,要多吃点。”

    叶若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谢谢阿柴哥。”

    阿柴笑得更灿烂了,“只要大妹喜欢。”

    小弟撅着嘴,连声嚷嚷,“阿柴哥偏心,只给二姐盛粥。”

    阿柴宠溺地拿起小弟面前的小弟,给他也盛了一大碗。

    叶若竹眸底生辉,面前的一切视而不见,眼角余光一直斜睨向一旁的奚辰逸。

    吴婶在厅堂里忙碌着,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望向一脸兴奋的儿子和春意萌动的叶若竹,心底闪过一丝叹息。

    —

    晚膳过后,便已到了掌灯时分。

    厢房里,烛火摇曳,一大一小两人身影坐于其间,许久,霍氏开口说道,“陌儿,最近一直跑个不停,途中免不了惊吓,倒是让娘亲想起了以往的一些东西。”

    叶如陌神情一震,先前有几次想问娘亲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后来见娘亲一副神情淡然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像心里藏着多少事的人,这事也就搁下了。

    现在?娘亲主动说出来,原来是失忆了。

    怔愣间,霍氏已经站起身,伸手一粒一粒解开胸前纽扣,神情里透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悸动。

    叶如陌眉头微蹙,坐在对面,她搞不清楚娘亲为何当着自己的面解衣裳,但是又不好出声,毕竟娘从来不是莽撞之人。

    烛火迷离,映在霍氏脸上,神情晦暗未明,一排纽扣似是解了好久,才见到里面的中衣。

    中衣褪去,露出里面吹弹可破的肌肤,别看娘亲生了几个孩子,仍然韵味十足,肤若凝脂,相信原主也是继承了她这么好的基因,才长得如此可人。

    中衣一点点褪去,露出了里面吹弹可破的肌肤,叶如陌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圆了眼不可置信。胸口处一条约拇指宽中指长的疤痕,像一条蜈蚣爬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徒添了几丝狰狞。

    张了张嘴,口齿不清,“娘,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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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古人认为黄昏为吉时,又称“昏礼”。带活,南方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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